正文 第十五章 演戏那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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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弱国衰之时,实乃臣子建功之日,以父亲之才,如若合纵六国,早即封侯拜相,何至于客居咸阳,多年光景,一晃虚度。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建功立业?李由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何独独看中秦国。他不清楚秦湛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帮他达到目的,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四巫祝固然该杀,可即便将四人悉数斩除又能怎样?神鸟何在?山灵何在?楚人世代崇奉的各路神明又当何在?巫祝之职,受命于天,莫非神灵亦分正邪善恶?如若不然,生民多艰,因何天不相佑,反施灾劫,地不常保,屡生患厄?
或许那人真的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他不清楚秦国公子是否都是这般模样,不动声色时,便如华星朗月,明光皎皎,言笑晏晏时,也好似金玉在旁,声动四方。他还记得那日朝凤山中,他只看到少年缠绵缱绻的目光,听到对方轻轻浅浅的笑语,可怕的是,性命攸关之际,生死却似乎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了。
白云舒卷,聚散无形,莽莽山林,郁郁青青,桓睢抬头看看时不时有飞鸟横渡的天空,又低头看看跪坐在岩崖边一动不动仰头观天的人,“扶苏,你看了好几天了,天上到底有什么?”
秦湛伸手指指地上成群结队秩序井然的蚂丛,“你瞧,蚂蚁在挪窝了。”
“哦,山里的老翁不是说近日要起雨吗?”
秦湛点头,“是啊,要下雨了,不知道楚地的雷雨比起秦地来,又会是怎样。”
桓睢握紧腰间的佩刀,“扶苏,你不要烦恼,我去把那小子打晕了绑到车上!我们立马就回咸阳!”
秦湛拉住风风火火的少年,“跟李由无关,就算他不开口,我也不会轻易离开。”
少年心急地抓抓头发,“要不,我跟焦晦他们进山,把那些盗贼一锅端了!”
秦湛望着天边的翻卷的云层,“桓睢,你信神吗?”
少年点点头,“虽然我没见过,但阿姆信,阿姆信我就信。”
“明天我带你看场好戏怎样?就是太久没演了,也不知道演技还在不在。”
山顶之上朝凤台中燃起参天大火,崖边张开赤色绸绢,金翎飞凤,栩栩如生,蒿草绳结,香案具陈,石台之下笙管同奏,钟磬齐鸣,一干巫祝披发赤足,蹈之舞之,庶民信众四面围聚,长跪揖祷。
夜幕沉沉,黑云压低,狂风卷起漫天星火,团团云雾之后,滚滚闷雷,如瓮中钹鼓,且动且息,山雨欲来,群山怖悚。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凤兮凤兮,告我情兮,常住神山,守四方矣……”为首戴着鬼脸面具的巫祝高唱祷歌。
“怜之怜之,神授我意,爱我民兮,终不离兮……”
“慎之慎之,奉我诚矣,神之怒兮,天降罚兮……”
“喻之喻之,吾当告之,巫为使兮,众当从兮……”
如此祭祀,岁常有之,月常行之,众巫一如往次正随同弥伯覃高声唱和之时,原本唯唯诺诺低声听颂的乡民却突然翘首遥望,又接二连三发出惊惧的呼声,眨眼间翻雷巨浪一般的山呼之声竟震彻空谷。
众人只见,一道电光裂断长空,星星之火在嘶吼的怒风中一一散灭,在一声声颂唤中,他们信奉的神明竟当真于熊熊烈火中渐渐露出了神子的面目。
少年赤金楚服,博带宽袍,带着一身跃跃跳荡的火焰,缓缓停在祭火之前,暴烈的狂风卷起衣袖之上的残焰流火,扬起那人身后披散的乌发,露出映在火光中不甚分明的面容。
“啊!阿姆你看神子的脸!”人群里的小姑娘失声大叫起来。
众人只见对方一侧的面颊之上,慢慢爬出血红的纹路,而那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先祖的图腾。见状数千人一时伏地膜拜,连连叩首。
“是凤鸟!凤鸟化形了!”已被方才所见的神迹震慑心魂的乡民看着岩壁上投射出来的少年的影子,竟真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急切惶恐之下不觉嚎啕大哭起来。
弥伯覃望着一身清光立在高台之上的人,不由自主地软了膝盖,未等他随众伏拜,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呵问,“弥巫,你可知罪吗?”
男人张张口,面具后的那张脸一时汗如雨下,台上人却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冷斥道,“汝不悔罪,自有天遣,雷霆为证,代吾行之!”
众人只见那为首的巫祝四肢发抖,连退两步,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眨眼间那人竟已成了一具焦尸!四民悚惧,魂离魄飞,一时痛呼告饶声不绝于耳,“神子留命,吾等有罪,累世供奉,竭之以诚!”
乡民久久不闻回音,战战兢兢翘首而望,却见台上方才拔地倚天,威动山海的天神,眉眼间竟聚起哀愁,眼睑相合,倏尔潸然泪下,见状,众人心中原有的惶恐惧怕不自觉竟一时全作了挚爱怜惜。
“吾生于九天,行于四野,朝饮白露,夕飨流霞,烟火不识,何须供奉?彼借吾名,乱汝之心,破汝之财,伤汝之命,吾之罪也!尹巫,越巫,尔等犹不悔罪耶!”
弥伯覃尸身在前,二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抖若筛糠,闻声连忙跪地求饶,将过往罪状悉数道来。
没有人去关注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因为高台上的神明身上的流光已经越来越微弱,凤兮去兮,神之将死,众人想起日前山崖上突现的八个大字,似有所觉,顿时纷纷恸哭哀告起来。
“汝等勿要悲伤,汝当铭记,吾生于天地,自有日月之精哺育,万物之灵相长,凡尘供奉,不过加吾之罪尔……”
李由跪在信众之中,看着少年奇迹般地出现,又奇迹般地消失,最后化为一道星火落入云端,倾盆大雨泄入山峦,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将与他密不可分。
作者闲话:
自己对自己没啥好聊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