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廖锬捎信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88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京城的西门才经历过一场浩劫,现在终于平静下来。
原本黄昏时分这里也是热闹的停着好些车马,还有随走的商贩,光是城门兵也不少于百人左右,然而廖锬这一路奔来,除了路边的残瓦断桓,就只有一些零零散散、听见马蹄声就落荒而逃的路人,本想着进了京城就会好些,哪知也是与他地一样的光景。
天色渐渐暗了,不久便是一轮明月盘在西面,廖锬行着夜路,待到了郑国公府邸那条街的牌坊前,才看见远处那排列有致的宫灯梁柱,于是快马加鞭,在东北门前停了下来。
“是谁?”
守门的两个护卫手握长枪,交叉抵在门前,堵着廖锬不让进去。
“这是给你们主人家的!”说完廖锬随手抛出一块金牌,守门护卫出剑般的牢牢接住。
借着周围的灯光,护卫才看清楚了那块金牌是为何物,立刻改了脸色道:
“壮士请随我来,老爷正等着您呢。”
说罢廖锬立刻随护卫前往前厅。
前厅已是曲终人散,空留一片繁华,郑全坐在案前,想着今日朝堂上众官的所谓决议,与那之前上下一心的气概一较,心中不免凝结一种郁气,久叹却终不散,待看见一个护卫带着郑全前来,不免又打起十二分精神。
“国公爷!”
廖锬走上前,便是鞠身一礼,郑全立马上前去扶起廖锬道:
“廖侠士不必多礼。”
郑全立刻传婢女上了茶,一边引着廖锬上坐,一边迫不及待地问着自己的私事。
“国公爷放心,突击营现已行至瓜州老木丘一带,已是超越东面胡人大军,待到青玉关,便可与胡人一战。”
“好……好……好……”
郑全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又问:“那李将军还好吧?”
廖锬淡然一笑,道:“李将军吉人天象,自是好的,我让廖琰好好跟着他,有时我也会在他身边看着他,他也并未觉察我二人之异同,不过李将军也是个仔细之人,所以在下并未与将军有过多接触。”
“吉人天相?难道突击营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听完廖锬的话,郑全突然紧张起来。
廖锬想想了,道:
“实不相瞒,国公爷,不久之前,突击营确实遭了一劫,但对于李将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郑全一听惊了,立刻打断廖锬说话:
“壮士,请细细为郑某道来!”
突击营,是朝廷为了营救皇帝特别组织的队伍,现由京城李家的后人李冰挂帅。他们的目的就是从侧路超越胡人主力大军,并在前方对其进行攻击,给后方的军队制造突袭机会,营救出皇帝陛下。
这只军队的组成,除了将军李岩调教的精兵。大多为民间义士,其中不缺乏像王二这般因热血填满头脑而加入的。
这只军队最初在京城招揽五千余人,后路上人数又逐渐增多,达到现有的万人规模,经过连夜赶路,现终于与撤兵的胡人并驾齐驱,两队相隔仅有五十里地。
虽说行军难度不大,然一方面需要追赶胡人主力,另一方面又要躲避零散胡人军队的袭击,则需攀附险要山地而行,一路行至北方棉江山也实属不易。
李冰寻思着,只要按照现有的路线走,就一定会安全到达目的地青玉关,届时只要接到南方军出兵的消息,便可对胡军主力进行全力攻击,大可不必专心于操兵演练。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到棉江山脚,便遭遇一队胡人骑兵的埋伏,两军交战近三日,虽然李冰人马在人数上大占优势,无奈军中大多数都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居然也与那数胡人杀个不分胜负起来。
胡人兵力不多,战了三日后已然厌战,于是策马扬鞭,逃之夭夭了。
李冰也不知道究竟谁胜谁负,见胡人已退,立刻安排兵中杂役清点战场死伤人数,来报者告知伤亡人数中没有胡人,而营中兵将,但凡活者绝无伤者,根据清尸人的记录,死亡共两千余人。
李冰听了来报后重重坐在毛毡上,久久一言不发,却又想起:现在这些死去的兵将入营前大多签了生死状,即便现在不死,到最后突袭胡人,结果或也一样,既然都是死路,也就在现在好好送他们一程。
他命军中士卒将死伤兵士集中掩埋,却不料听见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原来那场厮杀中居然还有一个幸存者,据说是一个叫王二的清尸人发现的,这个幸存者背上中了一箭,又被压在尸体下,如果不是王二够仔细,恐怕也成了箭下亡魂了。
李冰带着兴奋,奔走在营中,想要见一见这个历经沙场的战士,他走到王二营中,见王二满脸兴奋的对着他行礼,口中还念念有词说:“这可是千里挑一的福星啊。”
原本营中万余人,到现在也不过八千余人,能有一个战斗力,都是极好,况且听说此人伤得并不严重,说到底也应该是有实力的,但是在李冰看见他的一刹那,却失望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曹灿?”
“是,这是在越州加入突击营的!”身边军务回答道。
李冰遥遥头:“他竟如此单薄……”
说罢他转身要走,却又转身对王二说:
“你叫人将他抬至本将军帐下,让他伤好养些。”
众人不敢怠慢,便将曹灿安置于李冰帐下,由廖、张大夫轮流照顾,不过一日便已苏醒,而此时此刻,李冰正因继续前行而苦恼。
“现在胡军主力就在东面不到五十里的位置上,冒然东行,如果两军交锋,自然不妥,现西部有胡人军队,我军亦不是对手,直接北上,路仅有一条,却还有胡人在上面驻扎,如向后择道而行,则会误了战期,这如何是好?”
李冰愁眉不展,他身边的军师陆风思量一阵后方说:
“事已至此,则只有量力而行,不妨等探子回报正北与西面胡人的兵力,我们再决定从哪边突破,不过损失些兵力,待到笛州,我们再进行招兵也不迟。”
难道真的又要让营中将士再次送死么?李冰无奈点点头,便让陆军师去安排探子打听消息。
此时曹灿早已醒来,身边的大夫也是不敢怠慢,立刻又是换药,又是包扎。
“奇怪……”曹灿口中喃喃道,这倒让郎中张大夫也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我记得背上明明有伤,为何现在却是一点不痛?”
张大夫笑了笑,只道:
“这是廖大神医调配的古方麻佛散,不仅能让伤者清醒,而且也能止痛。”
张太医将曹灿扶起来,喂了汤药,待曹灿喝完汤药后才看见眼前面部冷冷的李冰,脸不免白了一阵,连忙想要行礼,却被李冰用手势打断了。
“既然身体不适,就无需行礼,好好养伤便是。”说完便又坐在案前,眉头紧蹙锁千愁。
曹灿谢过后,便又在张大夫的帮助下趴在榻上睡去了。
傍晚时分,军中两名探子回来,分别报了两边胡军的情况:正北的胡军正在安营扎寨,估计这几日都不会挪动,而且正北胡军约五千人,西面胡军只有三千人。
李冰叹息着,在他看来五千与三千其实并无区别,但是按照陆军师的建议,他们现在只能西行再绕道,如此,较之后退择道要好很多。
李冰思量一阵后,命令副将王谨通知各将,明日卯时便转至西行,并做好突袭准备。
李冰正说着,见曹灿已醒,不免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待军师陆风,副将王谨都离开后,才缓缓踱到曹灿床前。
曹灿心里紧张一阵,终于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了四个字:
“李将军……好……”
“我看下你的伤。”说完李冰坐在榻前,轻轻将盖在曹灿背上的薄毯退了下来,仔细瞧着那包扎好的伤口,手不由自主地按了上去!
“疼!”曹灿突然大叫起来,吓得李冰连忙收回了手。
“过一会我叫王谨安排人送你出营,此处离明州不远,你在那安顿便是。”李冰轻叹一口气,冷冷道。
“为什么!”曹灿翻过身看着李冰,不解地问。
“军营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所呆的地方。”李冰坐回案前,继续看着他的行军地图。
“我不是毛头小子,我也是按照军方招收的规程被选进来的,生死状已签,怎么能说赶就赶了!”曹灿问道。
李冰看着曹灿激动,连忙伸手道:
“你莫着急,规程当初也是上面拟定的,主要也害怕兵力不够,现兵力既然已足,对于营中士卒,自然就要进行筛选,有人被淘汰,也是十分正常,而且突击营任务异常重要,并没有精力照顾伤者,若是前方有人家,我们自会替你安排,请好好养伤,不必多想。”李冰如链子般冷冷道。
“但是……“
“虽然人一生会经历很多痛苦之事,但是生总比死好,兴许你之前做了些了断,现在不过也多了一个了断而已,我和军务们都已经商量好,但凡以后身体负伤不能行军者,皆需消去我军军籍。”
曹灿听后无言以对,只是壮志未酬,心有不甘。
“而且……”李冰又道:“天明时分恐又要与胡人一场恶斗,到时候恐怕我也自身难保,所以……”
“恶斗?我军根本无需恶斗!”
李冰冷冷瞥了一眼曹灿,想着这个小子是不是伤糊涂了。
“如果出法子让我军不必与那胡人交战,让我军顺利走过棉江山,是不是就能留在营中了?”
曹灿问。
李冰心中一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黄头道:“你若有办法,别说留在军中,叫我让陆风收你做徒弟都行。”
“我有一计,可兵不血刃就能剿灭正北方胡人驻扎军。”
“恩?这还有有点意思,敢问小先生是何计?”李冰一听,觉得颇有意思,愿意一闻。
“将军将地图拿过来便是。”
曹灿道。
廖锬站在军帐内,抱着胸看着眼皮子底下的一堆篮子和几个空罐子发呆,想着行军打仗,军中皆有伤患,麻药必不可少,以往华佗麻佛散麻人三日,药性太大,经由他改良后,外敷伤口,则只对患处有用,刚接到张大夫传话,要准备麻死几千人的麻药还真不好准备。
在胡军驻扎处有条不到两丈宽的小河,说是小河,其实只是浅滩,前方驻扎胡人靠饮此水为生,这也是他们驻扎在那块地的缘由,这条河的上游,离突击营驻扎地不到二十里地,曹灿想的是在河水中放那麻药,先让胡军不省人事,我军再突击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李冰听后觉得是一好计,便叫上陆风王谨等人商议,都觉得可以试上一把,便吩咐各军医准备灭敌之药。
“这帮人,真觉得药是用不完的了?”廖锬听后大为头痛。
“所以现在就是,能配药就赶快配,上面交代我们要在黎明前准备个百斤左右的麻药……”张太医说。
“还百斤!你以为药是马粪。拍一拍屁股就有了?”
“所以要赶紧制啊,采药什么的可以吩咐军中兵将,你想想,这事成了以后,可以节约军中几千条人命啊!”
廖锬想了想,又出军帐看看周围的群山,于是便告诉张大夫该采什么药,以及那些药的品相。
不到两个时辰,廖锬军帐中里外便堆砌了几堆杂草,可是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还是没有的好,毕竟要从这之中找寻合适的药物,还是太难,看着黎明已经快到,他只好叹口气,真后悔当初他没有亲自上山寻药。
“哈哈哈哈,谁叫你不把那些药的品相说清楚,兵士们又不是郎中,怎知道那些个草药根叶。”
廖锬的军帐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人,鼻头上生了一颗大痣,满脸胡子,身形与自己相仿,却是丑陋。
“这天气,真是热死了。”说罢那人将整张脸撕下来,那面具底下的脸,生得居然和廖锬一模一样。
“还’你以为药是马粪。拍一拍屁股就有了’,真是笑死爷了。”那个和廖锬一模一样的人说道。
“你个混小子,又去哪里厮混回来了。”廖锬看着他,一脸严肃。
“自然是到百里开外的明州小城内风花雪月去了。”那人跳到土灶上,随手就抄起一个土罐闻起来。
“你就只知道到处乱混,为兄这里一大堆难题,敢情你就在这里看热闹?有本事你来配这些个药!”
“我说子金兄,那些莽夫脑子里进了水,你脑子里也进了水不成?”那人调皮道。
廖锬叹口气:“别拿我打趣了,我知道你有办法,赶快说罢。”
“你想想,人家只是要那帮胡人失去斗志,然后就让我们随便咔嚓!咔嚓!咔嚓!又不是只有吃了你的这个什么麻什么散才能解决,你就在河水中放些砒霜鹤顶红什么的不也一样么?”
廖锬思量一番,觉得这家伙说得对,但是如果那河水被附近无辜村民喝了去,岂非又是故意造孽?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既然投毒有用,那也是好的。
“但是这么些毒,我要怎么弄?”廖锬愁道。
“拐了拐了……我兄长真是脑子进了水了,居然把我这个‘飞腿神盗’的廖子玉给忘记了。”
廖锬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心地笑了。
于是不到清晨,在营中就多出了一个无人的小型骡子队,每匹骡子上居然都拖着两个大麻袋,并且头只骡子的屁股上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军中廖锬大夫收。却没人知道这队骡子从何而来。
待廖锬打开麻袋,里面若不是些蛇草粉的轻毒药,就是类似巴豆粉一样的阴毒之物,当然也有一些类似砒霜的剧毒之物。
于是在廖琰的指导下,这些毒物被一一投放到那条小河中,渐渐又流到前方的浅滩中,廖琰告诉李冰,要想这些药物生效,最快也需等到傍晚去了。
且说到了夕阳西下时,胡人军中已然是歌舞升平,他们踏遍周围村落,觅了不少美酒美色,除了他们自带的军妓载歌载舞,还有一些哭哭啼啼的汉家少女。
一个胡人看着那些哭滴的女人甚是喜欢,于是当场就抓上一个女孩推到在地上,欲行那禽兽之事。
他周围的士兵们都起哄着,笑的笑,舞的舞,也有人是有样学样,随手就将自己衣服投近火里,在营地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哀嚎的少女声中就夹杂着不少胡人的哼唧声,几乎每人都觉得自己胃中不适,一个劲的开始找地方便。
胡人营中不断传出质疑声,此时已是太阳下山之时,几只箭带着火焰,如流星般划过夜色,稳稳地落在胡人的营帐上,待胡人明白怎么回事,又是几个大石过来,将营地砸个人养马翻。待他们纷纷寻着自己的马儿,想与这不速之客一较高下时,那马儿居然也是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最后难为这些胡人竟要靠自己双腿打仗,突击营却如破竹之势袭来。
战鼓鸣,硝烟紧,突击营的众将士皆都抱着寻仇之心,想亲自手刃这些胡人,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这是山脉中很少有的一块平地,虽说景色不是特别秀丽,却也是清雅幽静,然这块地现在却充斥着将士们疯狂的笑声与胡人的悲鸣,他们挥着刀,舞者枪,看着那些求饶的胡人,脑中却是当日亲人们求饶的场景。
欲求饶,当初为何又不饶人一命?王二挥着刀,砍杀着周围那些无力的病患,即使他们已经成了尸体,也不忘在他们身上补上几刀。曹灿更是在李冰的带领下,握着长枪,在马上也活活刺杀了几人。廖锬看着这个场景,不免觉得突击营过于疯狂,然而当日胡人不也是如此疯狂屠杀我们的将士和百姓么?一报还一报,难道有错么?说罢,也潜于那黑幕中,向了胡人扔了几只镖。
于是不到一个晚上,突击营就将五千胡人杀个干干净净,血水就像小溪一样,慢慢汇进了附近那条河。
“谁说兵不血刃的?这些就是我手刃的!”
“这比兵不血刃要好,这比兵不血刃要好……”
疯狂一夜后,突击营仍是人声鼎沸,他们从未如此快活过,更多的是一种解恨,在清点了胡人的战利品后,李冰下令放了被胡人抓来的汉人俘虏,那些胡人的军妓,便与胡人一起杀掉。然后突击营重新整备,继续开始北上青玉关。
“这么说来,还多亏了那曹灿啊……”
听完廖锬的叙述,郑全松了一口气:“经过此事,说不定那姓曹的小子,日后也会成为李冰的一个臂膀啊。”
廖锬笑着,点头称是。
“不过李冰大将军最后还是要依靠你们兄弟二人暗中相助……”
郑全话还未说完,廖锬便打断了他的说话。
“国公爷放心吧,最后再不济,就是打昏了李将军离开突击营,也要他活着回来。”
郑全听后,放心点点头,便吩咐下人招待廖锬好生休息。
美酒美食过后廖锬在床上却是睡不着,虽然从小行走江湖见人无数,但是像郑全这么关心一个人的,还是第一次见,他只知郑家与李家有亲戚关系,但是究竟是怎样的亲戚关系让国公爷对这样一个晚辈如此费心,却又如此保密的,廖锬就不解了。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是他一介跑江湖的所能解开的,到底他只是希望还人情,乱世终,这江湖,果真还是太平盛世的江湖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