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川定定地看着铺在地上的黑影又往洞口内延了延，少顷，再延一延，影子的主人似乎不觉，他的整个轮廓已完整在现显在了石壁上。
    月栖川眉尖微动，下意识地看了看熟睡过去的孟含章，蹑身蹑脚地站起来，向洞口走去。
    “要进去就进去，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作甚？难不成他还能吃了你？”月栖川拎起巴在洞口边的鬼琴，将他放下。想他堂堂一介神尊，竟会怕孟含章，不由好笑。
    鬼琴跳脚道：“凭他多厉害，也不过区区一个凡人，能和神抗衡么，能么？本座是怕冒然进去，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有损眼睛的事情来。”
    闻弦歌而知雅意，月栖川心念略略一转，便知他在说什么，当下就黑了脸：“那、那天，你都看到了？”
    鬼琴嘿声道：“岂止本座一个，你兄长亦在旁细阅。”
    “什么，月扬风怎会……”月栖川傻眼了，他倒是知晓月扬风那天看到了他和孟含章的活春宫，竟不知他还“细阅”了，偏偏那天他又在孟含章的身下不省人事过去。这、这、这……念及此，月栖川只觉两颊似一笼刚蒸熟的螃蟹般，又红又滚烫，不由得抬起双手蒙在了脸上，直要羞愤欲死。
    鬼琴可得意了：“这会子你知道羞了，当时怎么就由着他把你禽兽了去。”
    “先不说这个，我有别的事要问你。”月栖川的手自脸上挪开，不欲与他再多费口舌，但见他一手滑至襟前，朝内探了探，摸出‘搜魂谱’擎在手中阴恻恻一笑：“伏虚天尊，你最好给我解释下，这鬼谱怎地和我前几次看的不尽相同？”
    “这个么……”鬼琴因无人之眉目眼嘴，说话的时候只得见两根琴弦在一张一合地动着，教人很难揣摩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啊！有件要紧的事须得让你知晓。”鬼琴像是才想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般，浑身的琴弦都跟着抖动起来。
    月栖川将收起搜魂谱，愠然道：“你少跟我东拉西扯的，今个儿你不说清楚，我就叫孟宗首把你砍得再也做不回神仙。”
    “你的兄长被燕云的人给抓走了。”鬼琴听得孟宗首三字，急忙往后蹦了数步不止。
    “伏虚天尊，你当真要找……你方才说什么？”月栖川不可置信地望住鬼琴。
    “那天，你和姓孟的……完事后，就晕了过去，他抱着你就走了。你的兄长他失去了一臂，又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就寻思着且先留在他身边，替你照应照应，不成想，偏生运道不好，撞上了慕容婳。”鬼琴深叹口气，语气甚是悲悯。
    月栖川听完，折身向洞中走去。
    “你做什么？”鬼琴一个翻跃，拿琴身堵住了洞口。
    “自然是叫孟宗首一起。”月栖川道。
    “不行！”鬼琴斩钉截铁地否决月栖川的想法。
    月栖川没理会他，径自折身返回洞中。
    篝火堆此下已是有些蔫蔫的，毕剥迸溅的火花儿已不如先前的大。孟含章难得睡得这般沉，连月栖川都走到了跟前儿都没有察觉，没有半点要醒转的迹象。月栖川甚奇，这太不像孟大宗首一贯的风范，竟由着人近身么？如若他是个坏人可怎么是好。这般想着，人就蹲了下来，以俯视之姿去看他。
    孟含章生得着实齐整。
    月栖川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喟叹，暖黄的微光照衬的他的眉目舒雅、睡颜安然。随着平顺的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排在长眉之下，清极俊极的脸上总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意，会让人油然而然地觉得这个人不好接近。
    偏偏对自己就又温柔又体贴，只除了那宗事……
    月栖川不甚舒服地轻皱了下眉，欲要推醒他，手才落至他的肩头，就被孟含章一把握住，连人一起拽入了怀中。
    但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垂目望着怀里不满他突然动作的月栖川，笑意粲然：“相公我这样好看么？要瞧便给你瞧个够，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月栖川从他怀中挣出爬起，略整一整衣衫，笑吟吟地道：“当我相公，我只怕你消受不起。”
    孟含章坐起来，半倚靠着身后的石头，微仰着头，眸色旖旎
    ：“哦，是嘛，竟不知是谁不能消受了。”
    月栖川一时气结：“你……”
    孟含章站起身来，笑意没沉：“要救月扬风也不是不可以，但此举有多凶险你比我更清楚，保不准你一个作妖，鄙人就祭了那妖琴……”
    他顿了一顿，觑向月栖川。
    月栖川哼笑：“你果然什么都听见了。”
    孟含章更诚实道：“打那鬼琴伫在洞口，我就发觉了。”
    月栖川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装睡。”
    孟含章但笑不语，不否认。
    月栖川吁了一口气，唇角微扬：“条件？”
    吐出这两个字后，月栖川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来孟含章废了他的功体，散了他的邪力，除却鬼琴，为今也只有他能帮他了，他若是不肯援手，仅凭灵元被禁锢大半的伏虚天尊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恐怕人还未到燕云，他便被无处不在的“无”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二来孟含章对他的感情很复杂，那种赤祼祼的征服欲有时候挺让他毛骨悚然的，若他从而提出一些教他难堪的……超过他接受范围的条件来，那可如何是好？
    孟含章逼近他一步，突然伸手又将他箍进怀里。
    月栖川猛地睁大了眼，微弱地抗拒了下，便认命地伏在了他胸前，陪睡怕是免不了。
    “你现在想的那些就是我对你提出的条件。”孟含章略低了头，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脖颈上，麻麻痒痒的，“还要你心甘情愿。”
    说完，便放开了他，转身朝洞外走去。
    月栖川征征地看着他的背影。
    孟含章扭头，正正就撞进了他满是愕然的眼中，不由道：“你不愿意么？”
    眼下救兄长要紧，不论什么条件，都且先应下吧。
    想到此，便对上那双湛湛墨漆似的眼睛，如被蛊惑了似的，坚定道：“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