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旧歌谣。
    那一弯月被云遮住了，含糊的，见不得光的梁上君子一般。孟窈窈轻灵地跳落墙头，发觉顾明疆已经在前面等着她了。西苑种了许多桃花，夜里还有教人头晕目眩的香气散不去。她见顾明疆不说话，也不多问，仿佛影子一样紧跟在顾明疆的身后。
    顾明疆显然很熟悉西苑的巡逻守卫，一时前行一时拐弯，一个守卫也没惊动就来到一间屋子的附近。屋门前立着两个丫头，显然是不能再近了。
    “我去引开她们？”孟窈窈低声问了一句。
    顾明疆回头摆手，一指耳朵示意孟窈窈留心听周围的动静。这个时候还没有聒噪的蝉，偶尔有两声沙哑的鸟叫——似乎要学那并不明晰的月。等了一阵，孟窈窈听到一阵似歌吟似诵唱的声音响起。她还听到了慢而重的脚步声，细细分辨，那是赤裸的脚板在潮湿的地板上踩出来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缓慢而粘滞。
    ——月光光，桥弯弯，河上有只小船晃，晃啊晃，船尾哗哗起白浪，浪打浪，船头尖尖过忘川。
    “听清楚了？”顾明疆回头比出口型，发出的声并不比一片叶从枝头落响亮大多少。
    见孟窈窈点头，顾明疆又引着她绕着小路退出来。交叠的影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提着灯的家丁察觉有人，先喝了一声：“哪个在鬼鬼祟祟的！”
    “抓着我。”孟窈窈反扣住顾明疆的手，提气一跃，双足鸿毛似的落在瓦顶，瞥一眼四下寻人的家丁，她抓着顾明疆的手臂将他靠近自己，两个起落已经入了花园，见四下无人方松了口气，话里带着些微的得意，“呼，好险。那个苑子的人比顾老爷的苑子还要多。”她的眉微微扬着，像一弯倒过来的笑。
    顾明疆将手抽回来，弹了一下衣袖，拂走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灰尘。“多此一举。”
    “顾大公子，要不是我反应快，我们早就被发现了。”孟窈窈争辩道，“我都不介意被你占便宜，你还——还——”
    “刚刚抓着我的是你自己，孟姑娘，刚刚是你自己贴过来的。”顾明疆纠正着孟窈窈的观点，“应该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吧。”他打量了一下孟窈窈，“况且，姑娘觉得你有便宜让我占？”
    孟窈窈的血一下就冲上天灵，气得想一鞭子甩过去，忍了又忍，咬牙道：“本姑娘不和你计较。那你干嘛做贼似的三更半夜叫我去西苑，不是怕人看见是什么？”
    “嘘——”顾明疆将食指比在唇边做个噤声的动作，“奶奶在白天的时候很正常，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唱那首小曲。船头尖尖过忘川……”
    孟窈窈回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小曲，如果有忘川，那曲里的桥应该就是奈何桥了。月亮是冥府的金乌，瞪着空洞的眼去看载着亡灵的乌篷船。小船晃晃悠悠地从黝黑的桥洞穿过，过了忘川，船里的魂灵已经不再眷恋尘世，混沌而麻木地走入下一个轮回之中。
    真是一首不吉利的曲子。
    “小时候，奶奶就给明疆唱这首曲子了，那时候，唱词是船头尖尖过大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唱词变成了船头尖尖过忘川。”顾明疆接着说。
    月色很淡，孟窈窈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有在顾明疆的脸上瞧出异样的神色，就好似他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故事里面的喜怒哀乐都不会牵动心弦，分明是局中人，却比一个看客还要淡漠。如果不是顾明疆深夜也要约她去西苑，她都要怀疑这是一个骗局了。
    “西苑没有妖，我刚刚看过了。”孟窈窈如是说道，“我是猎妖师，帮不了你。”
    顾明疆把手放到孟窈窈的眼前摆了几下，奇道：“你看不见？就在奶奶身边，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孟窈窈后背一凉，她之前感觉到顾家老太太望了她一眼竟然不是错觉么？“我还没有学会隔门视物的本领。倒是顾公子天赋异禀，以后就是不继承家业，也能去当个天师什么的。”她玩心忽起，“这委托我接下了不收钱，顾公子且陪我去相看一处洞府如何？”
    “不辨妖物，不分正邪，你这个猎妖师的名头是怎么混回来的？偏偏身手看着也不似那些招摇撞骗的半吊子……”顾明疆出手作个插眼的虚势，“什么洞府值得你连孔方兄都舍得抛下？”
    孟窈窈见自己终于有可以夸口的东西，眉间几分得意：“本姑娘下海可杀毒蛟，入山可诛妖狐。师门神器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她偏要留个悬念，总不愿意教顾明疆压过她一头，“至于要去什么洞府，这个就——天机不可泄露。总之，顾公子的这个委托，我接下了。”她说得轻巧，并没有留意到顾明疆本来放松下垂的手在听到她的话以后微微握了起来。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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