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八章 手攥手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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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時分,元虤又和趙光義在府裡亂竄。
    雲頂府上下都忙著準備過節,掛上紅色的大燈籠,貼上新春的紅春聯,府上後院也排著長長的人潮,等著領府上施放的粥糧。
兩個小頭自牆邊探出,湊湊熱鬧。
「虎兒,自哥哥當上皇帝後,這難民可有減少?」數著今日來領糧得乞兒和難民。
「乞兒難民沒減少,倒是傷兵減少了。」他也數著。
確實,自趙匡胤當上皇帝後,城裡倒是安定了下來。
「可我聽身邊婢女紅兒說,她剛滿十五的弟弟已被徵招,下個月便要去南方打仗。」他也很為小紅擔憂。
兩人看著眼前忙碌的景象,蹲在一旁聊著,也沒注意身後來尋他們的趙匡胤,身後還站著宰相范質及褚李。
褚李剛想出聲叫喚他們倆,便讓皇上比了個噤聲,閉上了嘴。
「你還記得秦始皇的故事嗎?」
「你是說皇帝哥哥想一統天下?」是想過這個可能。
可這統一大業需要犧牲多少百姓,多少人才,心裡揣揣不安,且希望皇上真能治治那些擁兵自重的大將。
「虎兒也說不準,但,唯有一統天下,削弱握有重兵權的大將,皇帝哥哥才能安穩於皇位。」不似一個十歲小孩,元虤冷靜地說出現在的局勢。
「如今南方上有南平和南武兩大勢力,若皇帝哥哥不能及早一統大宋,將難以施行國策,百姓終會淪於戰爭所苦,大宋的男丁百姓將會失衡,不日連這安穩的開封府也會淪陷於戰火之中。」
「皇帝哥哥定可以統一大業,但如果削去大將兵權,那遼國、西夏國豈不伺機而動?」趙光義有些擔憂。
「安內必能攘外,如今只得將虎符集中於皇帝哥哥手上,才是上策,前朝大將便是因為擁兵自重才造成藩鎮割據之局,攘外且要同時並行,將武官虎符收齊給予文官要權,便能鎮守邊塞,再者宮中有范質范大人謀策必然可助我大宋興盛,且,皇帝哥哥長年征戰,還平復北方,皇帝哥哥的睿智不是我們可以比擬。」元虤對趙匡胤是有父兄敬畏之情。
「虎兒真聰明,未免有前朝藩鎮割據之況,將武官下令改為文官要職,削弱其兵權,讓其以文官身分帶兵,這樣那些武官也就形同虛設,只能上奏章請示,不能拿虎符,卻又能震威邊塞要寨,還真是好主意。」趙光義覺得這點子還不賴,找時間和皇帝哥哥說去。
接著話風一變,有些吃味地說:「不過…你對皇帝哥哥如此尊敬,為何對我卻是如此!  」
好笑地看著趙光義,便說:「我倆可是郎騎竹馬來,遶床弄竹筍不是?」
記得小時候那首李白的«長干行»,兩人隔日問了師傅一起長大的公子們叫什麼,師傅一時語塞,就聽見趙光義唸著:「郎騎竹馬來,遶床弄『竹筍』,那就是竹筍竹馬啦!  」當下令師傅好氣又好笑。
「英雄所見略同,哥哥帶你去市集逛逛如何,當作是賞你的!  」攬上元虤,挑眉一副痞樣。
「就是你這樣用詞的。」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又故作矯情:「謝謝小王爺。」
「走吧!走吧!我們可愛的小竹筍!  」拉上元虤的手。
「你竹筍!  」元虤回著。
「竹筍生氣啦!  」趙光義充耳不聞。
兩個小屁孩就趁著大家夥忙碌時,一跳一鬧,自個找樂子去了。
剛剛那一番話三人都聽得清楚,卻各有解讀。
范質先是拱手:「恭喜皇上,小王爺有此智慧與雄才乃為我們大宋之福,至於那個孩子,更是不可多得的謀士,老臣在此恭喜皇上。」
趙匡胤笑笑地說:「這倒是,元虤那小子能有此才智,出乎朕意料。」刻意避開了趙光義。
褚李一聽,手微顫,緩頰說:「這兩個孩子最愛的就是皇上,如今一起為皇上著想,著實難得。」
「罷了!罷了!哈哈哈哈哈…」看了褚李一眼,揮袖轉身離去。
范質雖不知箇中玄機卻嗅出異樣,便也不再多說,心裡只是對那小王爺身旁的元虤留了個好印象,真是千年奇才。
褚李跟上皇上,看著他的背影,這人心是看不透的。
此刻看皇上遠去的背影才感受到皇位的潦寂。連自己的家人、兄弟也得防著,還有什麼可以任他相信?
開封府城中央以奉茶樓為中心,通往四面城門,市集自然也以此樓四方而聚。久而久之這奉茶樓自然成了各地文人雅士聚集之處,更是旅客商團必經的酒樓。
兩個身高一般的小孩,雙手攥的老緊,穿梭在熱鬧的市集中,兩個小頭四處張望,四隻眼張得老大,覺得稀奇得緊。
「你可得攥好我的手。」趙光義一副哥哥樣。
他今年已有十四,個子卻較一般孩子嬌小,皮膚也較白皙,雖比元虤高一些,看起來年紀卻與元虤無異。
「好。」又握了握趙光義的手。
眼前元虤已有十才,身高較同齡高些,肌肉也較結實,每日還是會到教場將靴內裝滿石子,訓練腿力,這般的訓練讓他安心,一如爹還活著般的安心。
雲頂府內的褚教頭見他每日風雨無阻,欣賞至極,得空便會去書房與教書師傅鬧著,同他要要元虤,讓元虤道他教場當個武士,說是習文,太浪費元虤的將才。
城內掛滿紅色大燈籠,紅布掛滿樓,時不時還有舞獅獻舞,氣氛炒得好不熱鬧,兩個孩子看著捏麵師傅捏得精細,各買了一隻,趙光義選了兩隻老虎,一隻是黃色虎斑,一隻他便要師傅捏成紅色的。
「你瞧,我這火紅色的老虎,可美的。」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滿意。他就愛這火焰般紅色的老虎,還將他取名叫:「炎虎。」
元虤一聽便知道趙光義佔他便宜,想必在請師傅做的時候就想好了名字。
兩人這一路上東吃西買,看見說書的還停下來聽,眼前店小二在奉茶樓大喊:「上官公子說書囉!  」
只聽見眾人紛紛靠近,聽著他們說著這上官公子家道中落,卻擁有一身才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日來奉茶樓因為身無分文又餓得很,便在奉茶樓說書頂了一頓飯錢,想不到眾人叫好,這奉茶樓的老闆也是品文愛畫之人,便雇了這位上官公子,讓他在茶樓說書,畫字畫,許多文人雅士聽聞上官公子的才華,便來此一探究竟,自此讓奉茶樓生意更上層樓,成了現在開封府裡的地標了。
趙光義拉著元虤上前湊熱鬧,兩人個子小擠到了最前排,便見那上官公子坐在一張書桌前,桌上有組弓弦和木盒。
元虤見那上官公子面熟得很。
直到上官公子一開口,便想起這上官公子便是當初揹著他表哥屍體回城的上官家公子了。
趙光義拉了拉元虤要他跟著他坐下。
他倆一坐下便聽見後頭的人說:「聽聞這上官公子年僅十七,卻才華過人,是此次進士,這年節一過,便要到朝中當官了。」
「想他上官家被遼國人殺盡,要不是當朝皇帝入汴京救出上官公子一行人,咱們現在也沒有故事可聽。」
「這是。」
兩人一聽上官公子起聲便安靜,元虤聽了有些難過,這讓他想起了和爹在山裡摘果摘藥草的日子,和狼群一起奔跑山郊的日子…還有娘在村裡等著他們跑回家的日子,有些哽咽,假裝輕咳。
一旁的趙光義覺得有異,拉拉他的袖子,只見元虤搖搖頭,要他聽故事去。
起身拱手作揖,廢話也不多說,便開始說書:「這大約是五年前,在下到川蜀靈安城訪探表親前朝李銓李大將軍,那李將軍有個二子老大叫李穆,老二叫李信,此二人,老大囂張傲慢,老二懦弱畏縮。我且去探訪時,那李穆便邀我上山打獵,當時我和李信都只有十二歲,不善武術,哪能拉什麼弓。」順手拿起自己帶來的弓弦,又道:「可那李穆就是想在弟弟們面前展現威風,硬是拖了個村民領我們上山打獵。要知道那蜀川靈靈山內最多的就是狼,一匹倒也不打緊,令人害怕的是一整群,數百隻狼,黑壓壓一片,讓你連氣都不敢喘一聲。」
眾人聽著也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一片無語。
「我和李信腳程比較慢,那李信又膽小,一路上緊拉著我的衣袖,而那李穆只顧自己,便一開始就走在前頭,還好那領路的村民,一路做著記號,我們只需跟著記號走。走著走著那李信掉入了獵人的洞坑,我這可是著急,想找人救他,眼看領路人和李穆也已經走在前端,不見人影,我便往村里跑,尚未跑回村里便見著一棟木屋,一位有著身孕的婦人在庭院前為菜苗灑水,我前去相求,那婦人二話不說提起草繩便前往相救,婦人和我就起李信後,我便給了婦人一只玉珮,以表謝意,那婦人先是推辭,在我堅持之下便收下,且回贈一只她自己刻的牡丹花木簪子,說以後帶我長大要送與我的媳婦。」眾人聽著也溫馨,跟著哈哈大笑,上官伯平有種溫潤平穩的語調輕易地帶動大家的情緒。
此時上官伯平便把木盒打開,裏頭便是那只木簪。
元虤一見那木簪,便握緊拳頭,那是娘的木簪,他激動地站起來,上官伯平看了他一眼,覺得眼熟,愣了一會,似乎想起他是誰,轉個身對元虤笑了笑。
趙光義握著元虤的手,在他手背上拍拍:「是熟人嗎?」
元虤輕聲地說:「那是娘的木簪。」
趙光義有些驚訝:「所以,那個上官伯平可是遇上你娘了!  」
上官伯平又繼續說:「…咬斷他的頸,李信早已泣不成聲,見自家哥哥血染綠地,更是幾近昏厥。我心想這怕是再也無法逃離,樹上竟然跳下兩道人影,一大一小,看樣子是對父子,只見那約五歲大的孩子,貓身走進受傷的灰狼,雙手朝天,灰狼叫了一聲,孩子才走上前,我擔心那孩子便出聲制止,豈料那孩子便是教訓我們一頓,說我們濫殺無辜,是貪圖享樂的紈褲子弟,以殺生為樂,我見那孩子熟稔地為灰狼療傷,便覺羞愧。那父親見我們並非惡意,與灰狼用狼嚎交流後,便讓我們離去。」
上官伯平又看了一會元虤便道:「這山中故事便到這裡。」啜了口茶,又說:「接著我自是揹著表哥的屍體回府,辦了喪事後便啟程回汴京,想再回去前將木簪還於那有著身孕的婦人,一到婦人府上便見到數十位羌人拉弓射擊,置他們於死地,我心下大驚,見那群羌人在前頭攻擊,我便繞向後頭,只見一名體型壯碩的男子抬著桌子為他娘子擋箭,我隨手拿起牆邊的鋤頭便將窗戶打爛,讓他們逃出,定睛一瞧才見到那男子竟然是從狼群放我們出來的壯漢,數次巧遇都讓我覺得此次繞回來這村莊是天命。我們逃跑了一段路後,見無人追趕後,壯漢倒地不起,意識有些模糊,我見那傷口流著黑血,便讓他服了上官家的補氣丹,那婦人要我先離開,以免拖累我,見她倆如此,還是決心留下來幫助他們,又扶了壯漢走一段路後,得知他兩乃是羌族拓跋家族的傳人,如今羌族親族起了異心將他們趕盡殺絕,奈何他兩只想找到那五歲的孩兒,安靜過日子,逃離西域。」說道這,上官伯平嘆了口氣。
之後的故事,元虤是聽不下去了,聽到此處拉了拉趙光義,要他一同離開。
趙光義不確定地說:「是你…爹和娘嗎?」
看著元虤難過的表情。
「虎兒,對不起。」內疚著,掛著眼淚,都怪他貪玩拉元虤來聽說書。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元虤眼眶紅紅。
「總之…總之…都怪我…」這哭得比他還像十歲小孩。
「說你…說你是哥哥…別人還不信呢…」元虤牽著大哭的趙光義走回雲頂府,眼淚也像豆子滑落一般,順著臉頰直落而下。
趙光義手攥得緊,哭得不停。
兩個哭得眼睛紅通通的小小身影在紅紅的大燈籠下,熱鬧的市集中,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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