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彼岸桥流水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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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彼岸桥流水不流
沈紫薰见周少侠这么没心没肺地轻薄,干脆站定长板桥畔,突然转脸,冷笑道:“我身上为什么是这个味道,还需要跟周总堂主解释吗?”
说完,眼瞳里锐光一闪,望着桥下清波荡漾,拉着他的衣衫反戏道,“要不,咱们跳下去试试,看谁吃亏?”
周总堂主大惊,知道玩阴的玩不过沈紫薰,忙扯住漂亮银光缎羽衣,小心抚平衣服,赔笑道:“行,行,行,你狠,沈大公子,你狠,行了吧?”
周蓦然可不是舍命陪君子的热血汉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我不是怕你没衣服换,而是本公子这身行头,要是见了水,那是大大的可惜,特别是这身羽缎夹纱绣金的直身长袍,要是湿了,那可就遭了,还有,我今天带的云霜药草香囊,荷包里还有南洋上好的迦南沉香,这把泥金缂丝牙扇也是新淘换来的,可惜了我那匹上好的蒙古马———”
沈紫薰看着这俊俏郎君在那里臭美,心里想笑,脸上却还是冰山,没等他说完,自顾地往前走去,前面旷远芊绵,水烟凝碧。迥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俗。
后面周蓦然抬头,见身边没人了,跳脚在哪里喊她,紫薰嘴角终于勾起一角,转身等他。
“你等等我啊,真是?”周蓦然追上来,知道紫薰没生气,便讨好地问,“喂,说真的,你到底帮我问了没有啊?”
此时风清日朗,众多才子佳人,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紫薰听见远处借着水音隐隐传来幽然的洞箫乐声,断断续续,似吹的是《长相思》?
“喂,你到底———”周蓦然一心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着急地拉着紫薰问,却被沈大公子竖起食指,道,“嘘———听———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我没空听箫,你到底帮我问了没有啊?”
紫薰沉醉于清音箫曲,根本就不想理会周师爷的猴急样儿,周蓦然有些手足无措,搞不懂沈兄的意思,抓起腰间的和田玉麒麟玦递过去,恳请道:“沈兄,沈大公子,沈大当家的,我求求你,务必帮小弟玉成好事———”
半晌,紫薰睁开眼睛,推开周蓦然的麒麟玦,指了指他手上的泥金牙扇,周蓦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涨红了脸,很是挣扎了一会儿,吐出一句———“行,你够狠,要不是我几次三番都见不到闵姑娘,你这,也太狠了吧!”
“帮你牵线搭桥,我是不会的———”紫薰看着周蓦然手上的牙扇,慢悠悠地说出这句,周蓦然着急地差点要上火,喊着:“什么,你,你,你也太过分了吧?还想要我的扇子?”
“你能不能稍安勿躁,你这轻浮样子就是见了闵柔又如何?她那样的旷世高洁,你这样的浪荡公子能让她青眼?”
沈紫薰一把抢过他的扇子,摩挲半天,连连赞叹,周蓦然搞不懂这家伙的意思,又一把抢过来,说,“你要是不帮忙,别说扇子,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紫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头吟道: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周蓦然这时恨不得掐老友的脖子了,特别是听到最后那句——长相思,摧心肝——真想拔剑封上沈紫薰的嘴。
见周蓦然抓狂,沈紫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拍打老友的肩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好不容易笑一场,呵呵呵……”
沈紫薰正色,说,“我是为你考虑,你说你连听我吟诗的耐性都没有,你费尽千辛万苦去对着闵柔干嘛?不如别费那劲儿,咱们绕道,去珠市,找个玉体横陈的美娇娘,还花不了这么多银钱和心思?”
“你再说,你再说———”周蓦然真的扑上去准备教训老友,其实沈紫薰难得开颜一笑,他又打趣道,“行,能惹你沈大公子一笑,我今天也算一功,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沈紫薰立即冷下脸来,自嘲地说,“好吧,为了感谢周师爷费了这么多力气逗我开心,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去帮你牵红线,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呀?”
“我先问你,这闵柔有哪一点让你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周大公子如此念念不忘?”紫薰说是这么说,还是抢过周蓦然的牙扇,当真是爱不释手。
周蓦然一时回答不上来,翘着脑袋想了半天,回头说,“好奇,对,好奇——我就想晓得,这种清高厌俗的女子到底能对什么男子动心?”
紫薰的脸色更冰冷了,沉声说,“我就是怕你是这态度?”
“为什么?”周蓦然不解。
“你要晓得,越是闵柔这样孤高的女子,一旦动情,那可不是一件俗物或者一两句俗话便能善了的。”
紫薰严肃道——“所以,不是我不帮你,是在帮你前我得提醒你:一,伤天害理的事你要是干得出来,我马上踢你出沈家,而且我不会站你这边;二,你得想清楚,你是否能承受得了这动心带来的后果?”紫薰的话让周蓦然也收起了调笑,一本正经地低头沉思。
良久,周蓦然方抬头,望着远处山光水色,说:“如若闵柔能真的对我动心,我也绝不是假意,毕竟,你晓得的,我可还没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但是,世事繁杂,我能给她什么,也不是我能全权决定的。”
见这次周蓦然如此认真,紫薰只好告诉他——“闵柔的性子你也晓得,若是我去说,那便落了俗套,她更不愿意见你,我想,还得你自己去。”
“我都投过好几次帖子了,人家根本不搭理我啊!”
“你呀,是身在其中,没找到门道,以我的观察,你前几次投的帖子,都不合她的意趣———你是谁,是雪柳君那样的王孙贵胄吗?是房星如那样的江南第一才子吗?都不是——你是盐帮总管事,是江湖上人称追魂剑的侠客,是医仙百草生的关门弟子,你最得意的身份是江湖人,所以———”
“我晓得了,我应该写———点苍派玄月真人门下——”
“你那些名门大派的字号在这秦淮河上值钱吗?”紫薰摇头,真真觉得周蓦然真和闵柔不是一路人,只能点拨道,“你说这桥下的水在流动吗?”
“啊,什么?水,在流啊?这——有什么关系吗?”
“真真孺子不可教也,我在跟你谈禅啊?你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回答吗?”
周蓦然真是满头的问号,直接摇头。
沈紫薰用牙扇敲了敲老友的头,说:“桥流水不流———”
“你就别扯哪些没用的了,直接告诉我吧?”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周师爷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