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雪拥蓝关马不前 旧恨难解又新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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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见脚踩沙粒发出的扑簌声响,宇文忻从沉思中醒来,看着已经走至火堆的士兵,冷然相对。一旁侧坐着的董宗远抬起头来,见此情景,觉得不妙。腾然站起,握紧长剑,横挡于前问道。
“天色已晚,大家今夜早些休息,明天好赶路……诸位有什么事么?”看着这些人带着杀气的眼神与同样手握兵器的姿态,董宗远心察觉来者不善。
为首一个士兵走前一步,将佩刀拉出了鞘。随后其余士兵皆拔出兵器,瞬间两相对峙起来。
“董大人,咱们已经赶了三天的路了,干粮早已吃完。茫茫沙漠,恐怕走到驻扎的大营前就得先饿死。如今宇文将军又身负重伤,日复一日拖延了行程,带着他是断然走不出这片沙地!如今只好先杀了他,既解除负担,又可分食其肉。眼下也唯有如此可以活命!”
董宗远听到此处内心一阵寒栗,他从不曾想真会有人犯上作乱、做出如此忤逆的举动。如今眼前的几名士兵眼带血光,如同沙漠中的恶狼,为了保命却是自相残杀。
“你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后朝廷治罪,五马分尸、株连九族吗!”董宗远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一旁的宇文忻面无表情,眼下自己的伤势站起来都是困难,何况打斗一触即发,凶多吉少。
“董大人,你不说我们不说,又有谁知呢?到时便说我们与宇文将军被敌军冲散了,难道他们还能查证不成?”另一名士兵焦急说道。
“是啊,董大人,你想想看,如今我们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图谋,如果他活着回去,我们是必死无疑的!所以宇文忻非死不可!董大人,你和我们一道还能逃出性命,如果你执意要拦,休怪我们连你一起杀了!”
为首的士兵显然对董宗远做着最后的劝说,与此同时他的刀已经摆好了攻势。董宗远本想联合众人一起走出沙漠,一番威吓不下之后,见几人执意不改,只得痛下杀心。“好……既然你们此意已决,我也不再阻拦。”
众人只当董宗远同意与他们一道杀了宇文忻,未料想他话音未落,腰间亮出一道寒光。银色月光之下,剑即出鞘,还未看清来路,便只见剑影在他们面前凌厉袭来。为首那人率先抵挡,众人见状纷纷而上,想称其不备,偷袭攻击。董宗远以一敌众,剑气汹涌。那些士兵未能挡住几招,兼招架不住。
众人颓败之际,董宗远乘势一招封喉,转瞬而逝的白光掠过眼前,血红的剑痕喂上他们的脖颈,血滴溅落,纷纷倒地。
仅剩的一人见同伴皆被割喉击毙,心下惊恐愤怒,知道眼前之人武功远在他之上,情急之下做出了最后一搏。他乘董宗远与其他人激战之时,猛然向火堆后的宇文忻扑去,想要借机挟持他以谋生路。
众人倒地时,董宗远察觉角落里一人异动。抢在他行动之前,以剑挑起火堆中的细柴,柴火顺力而出,不偏不倚划过那人的喉间,留下一道深红的刮痕。那人应声倒地,绝气于宇文忻面前。
“背叛的人,只有死。”董宗远看着最后一个反叛的士兵倒地之后,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来。
宇文忻看着那人在身旁挣扎一下后死去,心中不免生起寒意,刚才的厮杀在不经意间生起,又在片刻之间消弭。入夜前这片山坳处还是黄沙衰草,眼下却是尸横满地;真是惊心动魄,令人防不慎防。
心中稍稍平复后,看向立在一旁的年轻的副官,一股股血迹顺着长长的剑身悄然流下。看他的年纪似乎还未大过自己,却不想身怀如此武艺——剑法精妙,身法轻灵,军中罕见。不过,他到现在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让侯爷受惊了。”长剑入鞘,董宗远转身向宇文忻单膝跪地行礼道。
“如今叛兵已除,请侯爷放心。属下将一直守护侯爷返回大营。侯爷可以安心休息。”董宗远复将头低了低,尽量显示出忠诚。经过刚才的厮杀,他不想让宇文忻怀疑自己也会对他有加害之心。
“没事……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董大人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宇文忻神色柔和地看着他,没有怀疑的意思,还带着几分感谢。董宗远微微抬眼观察,心内才略微安然。随后起身将沙地上横竖不一的尸体一一抬离,扔在山坳之外。
宇文忻看着董宗远的身影,内心不禁感叹起来;这位大人确实是个忠诚之人,这样才德兼备之人实属难得。方才拔剑相杀之际,那原本澄澈的眼睛霎时变得决绝而坚定,真是少见……不知在平日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千里之外,长安城内。今夜的月光已是朗照,杨柳之地处处吹拂着和暖的微风。晋阳侯宇文钰府内一片安静,中庭之内没有平日的丝竹阵阵,就连常侍在宇文钰左右的艳童美婢也不见了踪影。
后院书房中点起来暗淡的烛火,只见宇文钰一人立于深夜的窗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听有人来报。
“侯爷,贺兰将军的飞鸽传书刚刚从北边飞来,要过目么?”
“拿进来!”宇文钰有些迫不及待。
原来,杨靖率领大军开赴南漠,已过两月有余。自从半月前派百里加急信件回长安来报,连破羌戎敌军,近日之内可大胜而归之后,宇文钰便加心焚如火——如此一来,他们父子在朝中又添了一个强硬的绊脚石。
本来是想乘此机会消除杨靖在军中的势力、打击他在朝内的声望,未料想反而成全了他的一番功业。
况且,对于宇文钰而言,使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宇文忻在此次出征中,斩杀了羌戎的王室头领,立下头功。恐怕他回朝之后地位要在他之上了。
所以特意暗中派遣四方台的守军统领贺兰豹子,协同二十位侍卫高手,紧随杨靖大军的行军。贺兰豹子临行前,宇文钰特意叮嘱,必要时于半路暗杀一行主将。尤其是宇文忻,让他此行有去无回。
如今贺兰豹子的飞鸽传书近在眼前,一定是情况有变,才特意报信请示。宇文钰展开信纸,细细读来;表情一时变化莫测,说不出是喜是怒。
“竟有这等事?真是出人意料……”宇文钰自言自语道。
“侯爷,难倒杨靖察觉出贺兰将军的踪迹么?”管家道。
宇文钰摆摆手,将信纸合上,轻轻皱起眉头思索着——宇文忻与另外一名将领被敌人冲散了,下落不明。难道他们早就洞察了他的计划,知道他要在半路截杀宇文忻,便事先将他藏了起来,还撒布了这样的谣言,想掩人耳目?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截杀的命令也是在前线胜利的战报传到长安后,他才下达给贺兰豹子。杨靖一行人远在关外战场,如何会有如此灵通的消息?况且此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心腹知道。
难道宇文忻真的在沙暴中失踪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其中有诈?”宇文钰将信件置于案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边的人。
“这件事必然有蹊跷,侯爷下一步打算作何计划呢?”管家道。
宇文钰抚摸着拇指上的玉质戒指,抬眼斜瞟着隐约在夜色中的巍峨宫殿楼宇;眉毛渐渐舒展开来,像是想通了事情的疑难。
“不管他是真的下落不明还是故意放出虚假消息,我都不会让他走出沙漠!”说话中露出凶狠险恶的神色,像是一头想要吞噬一切的恶兽。
随后坐在书案前,立即修书一封。只见他在纸上下笔如飞写到:若死戮其尸,若生决杀之。宇文钰将信条装进信封后,再三向管家嘱咐道:“飞鸽传书务必尽快传到贺兰将军手中,不得有延误闪失。”
管家行礼之后躬身退出,宇文钰吹灭了书房里仅剩的烛火,将自己的身影完全地浸没在暗夜中。他走向窗前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此时眼睛与黑暗是一个颜色,安静而漠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所谓公侯世家的生活就变得同眼前的一片黯淡一样,失去了本来的光彩。
宇文忻,我绝不放过你,你我之间的仇怨,我要向你全部讨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