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脱禁困青鸟出笼 风云变金銮易主(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3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董宗远一行人被领到内厅时,地下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没有了往日红飞翠舞的热闹,平时饮酒作乐的场地此时充斥着一触即发的杀气。
最后来的年轻男仆站在靠后的角落里,董宗远将脸向人群中埋了埋,顺着狭窄的缝隙,看向坐在正前中央的宇文钰。
“这样的货色也能骗得我失去了警惕?”宇文钰话语间似带嘲笑,他一手掐住眼前可爱少年的下巴,吊起眼睛狠狠瞅着他。那男孩被这气红了眼的暴戾男子吓住呆了,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不是他!他长得没他好看,他也不会像他这么胆小!”宇文钰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走开。
三个月以来新调教的男脔已经被一一审视过了,并没有一个是袭击晋元侯的人。难道是他酒醉记错了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收拾局面。许大人这时上前陪笑着问道:“侯爷,这些人都站在这儿了,要不要再看一遍?”
“我醉了酒,眼睛可没花,这些人不是相貌不对便是神态相差。在男脔堆里从未见他露过脸,若不是新来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就不是个男脔。”宇文钰回忆着美貌少年的模样,忽然想起那人身上似乎没有挂牌接客的脂粉味。
真是可惜啊,如果他当时要是识相,乖顺地伺候他,或许他此时已经破例赎他回府了。可是、可是他偏偏就不懂得温顺服从!那么他也不必再有丝毫爱惜之心了。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报复方法的同时,鼻梁处的阵痛一刻也没停止过。
“把你们这里年纪在二十之下的男孩都领过来。”宇文钰一字一顿地开口。“本侯会一个一个亲自审查,今天要是抓不到此人,就掀了你们玉鹤别苑!”
林相公紧忙安排,将酒屋来的一行人挨个领到宇文钰面前查认,无奈仍是毫无头绪。终于轮到董宗远走到人群之前,只见他如前面走过的人那样,老老实实跪了下来,自主地仰起脸,低垂着眼睛,安然等待着这位年轻贵族少爷恶劣而肆意地检阅。
宇文钰默然看着他,片刻之后开口道:“相貌相差甚远,不及他十分之一,不过这神态倒有几分相似。”
话还未说完,猛然间捏住了董宗远的下巴道:“你在恨?心中有怨气?看似臣服的举动其实是对我的挑衅,你的性子有点想像他啊!”
董宗远被迫抬起眼看向宇文钰,那个气红了眼的男人如同猎豹般疯狂而仔细的端详着他,眼底尽是兴奋与嗜血。
四下一片安静,众人屏息凝视,等待着晋元侯最后的结论。如果袭击者正是此人,今晚之事就此了结。只见宇文钰眉头慢慢皱起,像是在竭力思索着什么。正当此时,门外跑进一名军士,跪于宇文钰近身处小声报道:“晋国公有命,请侯爷尽快回府,商议大事!”
宇文钰轻吁一口气,一手将董宗远甩在地上,豁然起身整了整衣服道:“回府!”仆从跟随而去,众人皆拜别恭送。
待要出门之即,回头对林相公道:“玉鹤别苑调教的孩子果然不同于众,既然袭击本侯之人是你们的人,此刻偏又找不到,那只能林相公代他受罚了。来人呐……赏笞刑四十!”说罢大步流星走出了门厅。
仍然趴在原地的董宗远,惊魂不已——这次算是躲过一劫。他看着不得不代他受过的林相公,心中满是歉意却无法开口。
晋国公府内灯火通明,宇文钰勒缰下马后,直奔父亲书房。进门之后,见父亲正与四方台前军统领贺兰豹子商议事情。
“钰儿,怎么这么晚才来?这几日朝内要有新动向,你就待在府中听候为父的差遣,不要到处走动了。”宇文护一脸严肃道。
“是,父亲,孩儿谨记!不知朝内又发生了什么事端?儿子没听说朝廷之中有什么不明动向啊。”宇文钰不解地问道。
宇文护站起身来,背手而立,捻着须缓缓道:“皇上现今听奸人挑唆,怀疑我有谋朝篡位之心,朝堂之上处处为难。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您是先皇钦点的顾命大臣,朝廷之事无论大小,都必须与您商量之后才能实行。皇上现在年少,登基不久就要事事独断吗?”贺兰豹子是宇文护父子的心腹,对此事也颇有不满。
“前朝老臣也好,柱国将军也罢,想那卫国公独孤信,当年同是顾命大臣,不也因为谋反之事被赐死家中么?权力更迭也不过瞬息之变。”宇文护叹道。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父亲?宇文觉(宇文泰长子)晏驾不过一年时间,宇文毓(宇文泰次子)就开始大张旗鼓的针对您,这摆明了是想将咱们从朝中剔除,下一步就要斩草除根了!还望父亲早做决断啊。”宇文钰急切道。
“哼,这大周的半壁江山都是老夫打下来的,老皇帝不在了,新皇们不念旧情,老夫也只能为大周朝物色更加合适的皇帝了!”宇文护的眼神中弥漫出腾腾杀气。
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只是他还需要等待。等待先皇的皇子们一个个死去,宗室中再无合理的江山继承者,作为与宇文泰血缘最为亲近的人,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已经死了一个宇文觉,看来他的弟弟比他还不听话。既然新皇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政,那他更要抓紧时间送他一程。
月落星稀,玉鹤别苑中众人纷纷散去。谁也没有料想到,本是热闹欢聚的夜晚会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波搅乱,差点就一发不可收拾。已经受罚的林相公被抬回房间休息,几个仆人低头打扫着纷乱的内厅。董宗远深深吁了一口气,勉强支撑着身体走回了酒屋。
他还清楚地记着宇文钰的眼神,像见血后兴奋的豺狼,眼睛里闪烁着将猎物撕碎的欲望与决心。以往都是远远地经过歌舞厅堂,从未真正接触过权贵之人,今天才真切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气息与凌然众生的冷酷。
如此想来,妓,也不是好作的。
对待这些难以捉摸又毫无情义的贵胄子弟,还要同对待恩人与情人那样,揣测着他们的意图喜好,全心全意地说着情话,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身体。如果换作是他,内心应该会失常直至疯掉。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他逃出了这场本来好似来临的祸事,而且从宇文钰的荷包里还翻出了五十两的散碎银子!离皇上大婚之日还有一个月,他终于可以在大赦天下之前凑齐银两,重回军营了。这一次,他要凭借自己的努力,重新开始。
明媚的春日,阳光落在南仓的院落内。董宗远已将免除役籍、重返军营所需的三十两上交,过了今天,他就要告别南仓的生活,走向难以预测的崭新路途。收拾好行李之后,他走进易万山的屋内,要做临行的道别。
“宗远啊,要走了么?真是祝贺你啊。”易万山笑着问候道。
“你还年轻,有最好的年华等待你铺设,你的人生还有未知的路途需要你走完。老夫能帮你的可能仅仅是这些了,你要好好为自己筹谋啊。”易万山话语恳切道。
“宗远尚还年轻,不懂通达事故,也不能洞察世情,还望易大人指点。”董宗远深深一拜道。
“不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事多身不由己。凡事忍耐,不要感情用事。”易万山看着董宗远说道。
董宗远退出房外,背起行囊,跨步踏出了南仓的大门,同时也决心告别贫困与卑微所带来的泪水与悲苦。他亲身经历着如此困顿与麻木的生活,这一次,他绝不任由自己被葬送在长安的最底层,他要怀抱着尊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