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
    永生或者就此消失，界线到底何在？
    白昼诞生或者黑夜逝去，分别到底何在？
    很抱歉。
    我还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要出门了，为你寻找你想要的答案。或许，是我自己找到一个答案。
    那么，我们以后再见。
    请别担心，不久之后，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院子里堆积的雪花彻底消融，曾经被景沐阳埋下的那颗花种发出嫩芽，鹅黄颜色的小枝桠，在并不温暖的风中瑟瑟发抖。
    主屋紧闭的大门早已不见任何色彩，有的，只是纯粹的白。那扇大门开启于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屋外的光线强烈到令门边的少年眯起双眼。
    真好，是春天了呢。
    再过不了多久，由雪姬化成的花种，想必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了呢。
    景诩。你想看的风景，由我代替你去看。你想走的路，我也会为你一一走过。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就出发吧。
    肖像画里的塔西看着少年背好行李出门，她其实想问：沐阳少爷是不是带错了东西？你往里面装的每一件，都是诩大人用过的东西呢。包括衣服和诩大人夹在书本中的书签。
    话到嘴边，塔西还是默默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熟悉的人一个个从这栋宅子远离，她也该再次沉沉睡去。
    庭院里的精灵花妖目送少年轻声笑着穿过回廊，少年好像长大了不少。如今身上的衣着，迈出的步子，嘴角的笑容，还有执在手中的长柄烟斗，分明就是诩大人的模样。
    厚重的木门由巫女为他开启，美丽的巫女在他身后弯下腰“走好，沐阳少爷。”
    “嗯。我会很快回来的。”
    很遗憾没能看到庭院里的花开，但还可以等待来年春日的到来，等待和景诩一起回到这里。
    呐，景诩。我的小叔叔，我是景沐阳，从今以后，一直只会是景沐阳而已。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能，把自己变成你。
    对，我假装自己是你。
    不是景沐阳，而是景诩。
    “还有，记得替我向羽化告别。”
    那只陷入冬眠的飞鸟，即将在之后的某个日子醒来。还有将自己化作笼子的丘离，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在羽化面前呢。
    阳光很暖和，景沐阳谢绝了要送他下山的司机，一个人踏上景家大宅外弯弯曲曲的道路。好像从没好好看过这条通往山下温泉街的路，如同被泉水洗去雾霾的淡蓝色天空，因春日到来树叶颜色变得无比柔和的松树林，林间偶尔闪过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景沐阳停下去看，那些松鼠的早已消失无踪。
    似乎起风了，这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而来，丝毫不带春日的温暖。山路蜿蜒，通往山下人声鼎沸的街道——笼罩于黑暗之中，廊下满挂着红色灯笼的街道。穿着华丽的女人们靠在门前，高高的发髻上缀着艳丽的牡丹花，丹唇轻启，语带笑意招呼过往行人。
    过往的男人们身着黑夜般的衣衫，女人们身着火焰的红，就好像整个街道的布局，漆黑夜中，摇曳着色彩鲜艳的红色灯笼。
    只是不知道何时，这纸灯笼里的烛火会被夜风吹熄呢？
    “哟？遇到位从没见过的小少爷。”站在回廊下的女人阿娜多姿，言笑晏晏，拦住景沐阳的去路“酒屋里有温暖的炉火，醇美的琼浆，您不留下来，进去坐坐吗？”
    “当然。”景沐阳欣然接受女子的提议。他背靠着支撑屋檐用的柱子，手里的长柄烟斗散出一缕烟雾来，很快在夜色中隐去。
    微微靠近那女子白皙的颈窝，少年语带赞叹：“好香的花儿。”
    女子红了脸颊，呆呆站着忘了动作“这位少爷，是在说我发髻上的牡丹吗？”
    “您发髻上的牡丹很美。不过——”优雅的举止，令任何女子都无法抗拒的笑容和软语，景诩，这曾经是你最擅长的事吧？“我认为小姐您，是比牡丹还要美丽的花朵。”
    “酒屋里既然有了温暖的炉火，醇美的琼浆，当然还要有香气迷人的花儿。”向门边的女子伸出手，景沐阳语气真挚，他问：“您是否愿意和我一同进去？而不是站在这里，对着下一位路过的陌生人说出相同的话语。”
    “您要知道，那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不已。”
    涂了鲜红蔻丹的手轻轻落进景沐阳手心，女子轻轻颔首：“荣幸之至。”
    剔透的酒杯被身边女子斟满，景沐阳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酒香四溢，喝起来却如同泉水一般清凉甘甜。
    “心有所思，于梦之中。心有所爱，寻梦之中。”摇晃手中的酒杯，景沐阳问身边为自己倒第二杯酒的女子“您给我的这杯酒，不会就是传闻中夜神大人酿制的梦泉吧？”
    而我忽然来到的这条街道，就是景诩曾经提起过的月夜街，对吧？
    “月夜街？”
    “对啊。街道长得走不到尽头，夜色永远不会散去，阳光不会升起。祖父说那个地方，是夜神大人的家。”
    “小叔叔怎么会去到那样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它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祖父说，那是因为得到了夜神大人的邀请。”
    “夜神大人？”
    “嗯。是位很了不起的大人呢。沐阳如果能够见到他，一定要尝尝梦泉。”
    “我小时候听人说起，喝了梦泉，会做天底下最美妙的梦。”而今景沐阳坐在这里，接过女子为他倒的梦泉，是因为他也被夜神大人邀请了吗？
    也好，景诩经历过的事，他总要一一经历一遍。
    “作为得到夜神大人邀请的客人，您当然会做一个美妙的梦。”女子并不惊讶，笑容依旧“如果小少爷不介意，请在这里休息，说不定，那个美妙的梦境，会很快降临。”
    景沐阳笑笑，枕着女子的膝盖睡去。
    美妙的梦境？美妙吗？
    其实只要有景诩的话，哪怕梦境里是离别，对景沐阳来说，也是全天底下，最美妙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