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跨年烟花里炸开时，徐芯莹正在公司加班改方案。手机锁屏上弹出母亲发来的九宫格饺子图，每个褶皱**的饺子都被码成整齐的方阵，最中间用胡萝卜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囍”字。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发送时间——23：47，想来母亲是掐着点等她忙完，就像小时候守在教室门口等她放学的身影，十年如一日的固执。​
    厨房飘着熟悉的八角香，徐芯莹刚把行李箱推进门，就看见母亲正对着案板较劲。剁饺馅的声响比往年重了三分，刀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闷的钝响，案板边缘摆着半块没削皮的生姜，表皮还沾着老家菜园的红土。”今年加了姜末。”母亲的声音从蒸腾的热气里飘出来，手腕翻转间，一片薄如蝉翼的姜片掉进了垃圾桶——那个十年前她发誓不再触碰的辛辣食材，此刻正以碎末的形式混入她亲手调制的馅料。​
    餐桌中央的转盘还停在酱牛肉的位置，父亲的茶杯边沿裂了道新缝，是上周视频时她提过的”新款骨瓷杯”。烟灰簌簌落在她米色羊毛衫上时，徐芯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标签上的硬纸板硌得锁骨发疼。这是她今年买的第三件羊毛衫，每次视频母亲都会盯着她的高领毛衣念叨：”脖子要护好，不然老了容易得风湿。”那时她总嫌烦，直到今天看见母亲揉着指节往围裙上擦血——刚才捡碎醋瓶时划的伤口，正渗在她送的卡通围裙上，染红了史努比的红领结。​
    ”李姐家闺女。。。”父亲的话卡在喉间，筷子尖上的虾仁在醋汁里打了个转。徐芯莹数着桌布上蜿蜒的醋痕，第七道褶皱刚好对上抽屉缝里露出的边角——是张印着”XX银行王经理”的相亲照片，上周视频时母亲说”只是随便看看”，此刻却和她大学时的”优秀学生干部”奖状叠在一起，奖状边角卷着毛边，像父亲欲言又止的嘴唇。​
    深夜的争吵像漏风的暖气片，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卧室。”28了啊。。。”母亲的抽泣混着衣柜门开合的声响，”当年你毕业时说要拼事业，我们哪回没由着你？可现在。。。”父亲的叹息比落地钟的报时更沉：”上次她发烧39度还在改方案，你忘了她挂点滴时还盯着笔记本？逼急了她连家都不回。。。”徐芯莹攥紧被角，听见抽屉滑轨响动——是父亲在收捡那些被她揉皱的相亲资料，指尖划过奖状时的停顿，像落在她心上的羽毛。​
    相亲局设在老字号茶楼，母亲特意翻出压箱底的真丝衬衫，袖口还留着十年前的姜渍。对方是某国企的工程师，聊到”女生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时，徐芯莹看见母亲的手指在桌下绞着绣帕，那是她去年送的母亲节礼物，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我上周接了个跨国项目。”她故意提高声调，看着母亲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熄灭的烛火。回家路上，母亲突然说：”你爸抽屉最下层，有你小时候的成长手册。。。”话没说完就被公交车报站打断，却让她在深夜翻出了那张泛黄的诊断书：风湿性关节炎，2015年3月12日——正是她拿到第一个项目奖金，兴高采烈给父母寄姜糖的日子。​
    火车站飘着细雪，母亲往她大衣口袋里塞了六片暖宝宝，还有用作业本纸包着的姜片。”李大夫说切片泡水喝最好。”母亲的指尖冰凉，指甲盖泛着青紫色，那是多年碰冷水留下的印记。包装纸上的字歪歪扭扭，”驱寒”两个字被画了颗小星星，像她小学时母亲在课本上写的鼓励语。检票口前，父亲突然塞给她个信封，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相亲资料，却在最底层夹着张字条：”你妈总说当年没给你织完大学的围巾，现在她手抖得穿不上针。。。”​
    列车驶离站台时，徐芯莹摸着口袋里的姜片，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发烧，母亲整夜用姜水泡脚给她退烧，自己却因为沾了姜水过敏，脚背肿得穿不上鞋。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条新消息：”冰箱第三层有你爱吃的荠菜馅，记得煮的时候加勺醋。”她望着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