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er of Set  (13)哥萨克之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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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我又来到了希太的居处,上了那列火车。格雷希尔已做好了罐头等着我。
    在飞驰的火车上,格雷希尔忍不住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在中校家里过夜。”
    “跟中校一起吗?”我挑了下眉,戏谑道,“那还不如杀了我,我可不想跟一个俄国人。”
    “哦。这样想就对了。”格雷希尔正身明说,“金,记住,血族与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
    不可能有幸福吗?自己现在这样子,也算是个血族了吧?可是莱昂,明知道是这样,又为何不肯吸了我的血?
    在火车里寂寞的躲过了一个白天,听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那夜扑倒中校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金,你说会有,那么就会有。”我想起。我不知道他所言,到底会有什么,或许只是在他心中,有那样一方开满鲜花的净土。
    但愿仅此而已。
    我不想与他有太多的摩擦。但眼下,他却是我必须接近的人。
    白天接着一个夜晚,时间重复一个规律。靠站,熄灯,我下了列车,这里,还是昨天那处地方,有孕育了哥萨克民族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草原上芊芊轻浮的野花野草。还有一群俄国人。
    “下车!”在我刚想熟悉一下夜景的时候,忽见草坡下面,一群提着手电筒的大兵就在喝骂声中乱打闪光。白光闪闪,刺目无遮。看来不善。
    坡落一块小石头,闻讯的官兵将手电一挥,往上一提。
    “她在那!”声后就是一阵阵大皮靴子,冲过来……‘咵咵咵咵——’
    几名身着棕黄色冲锋衣的背枪大头兵一下夹住我在中间,强制把我带到离火车站远的地方,我回头一看,列车就在月光照到的时候消失了,在凌晨它又将出现在原处,周而复始。希太族不愧是血族十二部落之首,竟有这样厉害的魔法存在当今基督徒治下的世上,并决心与他们基督十字旗分庭抗礼。
    “不要漏掉任何人,把她——带到中校那里去!”大头兵小队的领头人站直身子,盛气凌人的吩咐道。
    “我不是反抗军,我只是波兰公民。”我朝他们喊道,希望他们能清醒一下。那控制是越来越紧的。
    “对我们来说那也是外国人,谁知道你和哥萨克复兴党之间是不是有所联系?”打头的一个提着白炽灯箱的俄军少尉用冷漠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甩回脸去,发黄的橡胶手套在手电筒照耀下向前一挥,“带走!”
    哼,我要是拿出拐杖,你们这些野蛮人都不够我热身的。这样也好,先看看这些俄军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反抗,只是乖乖的跟他们走了一段路,很快,那座风车钟楼就在眼前了,斑旧的轮廓在纯净的月下迎风转动,老旧的风车叶吱嘎乱响。
    “先拉住她,待在这里!”俄军少尉命令道,大手一挥,我就被两个俄国大汉给制住了。
    少尉穿过风车下密集的包围圈,走到阵里,果然,安德烈中校就在那里,由压抑冷酷的黑脸挤出来的暗蓝色眼睛如封冻的伏尔加之水,手上紧紧攥着校官鞭。
    “中校阁下,可疑的‘接触者’已经接受制裁并向大俄帝国伏法。”少尉利索的一个敬礼。
    中校回礼。我有些凌乱的目光平移到他脸上时,其实并不惊讶那份逼人的孤傲。那是他的保护色,正如如今虚伪的我。
    伏法,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不过,谁让俄国人现在是胜利者呢?所以,他们做什么事,都来源于他们已经胜利的真理。
    “好了好了。我亲自审讯一下就可以了。”安德烈挥手打发掉那几个邀功的下人,又将牛皮鞭重新系到了腰带上。少尉和随从一看讨赏没戏,只好闷闷的走了。
    “中校,把她送去莫斯科军法庭去!”中校身边一个俄国书生尖声朝他左右道。
    “那会麻烦很多事。笔录员,你最好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安德烈拍了下身边笔录员的肩,从戴着黑色山羊皮的手上明张翻出一把手枪,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了有一会。
    我诧异的抬起头,被俄国人控制着,只剩眼前依然真实。他戴着一顶苦咖啡色的棕黑军官帽,冷漠的眼神里仿佛终年不消残雪染上凌晨最蓝的星光,锋利如刀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犀利的阴影,一头中分的金棕色短发有几根脱离卷曲直直的垂下来,愤世妒俗一样的神色通过深邃的不见下限的发黑眼圈透析如大理石一般古老坚硬的性情,紧抿发干的唇角仿佛还遗留着战争的一份嗜血一份残酷,在早已定格的命运里推演着他的高瞻远瞩。
    透过那份蓄意伸张的傲意,我好像看到了哥萨克瞩目的骑士从神话的焦点里脱颖而出……
    “想不到我们再次见面竟会在这样的时候。”他冷冷的用一双蓝的渗人的眼睛盯着我,“金,你骗了我。”他的声音沉沉压下,如深海火山的呼吸。
    似是郑重其事,更像是一个孩子在美梦破碎时露出的怨天尤人与无助,我不想解释什么。商战中的无情,他自然比我懂。
    我狠下心,嘴角一抿,轻描淡写的慷慨微笑夹杂着万千血与泪的痛绞之哀……
    “是,我骗了你。”
    反正我可以用莱昂的拐杖召唤蝙蝠脱身,还怕了你们这些强盗兵?
    “金……”他抽吸一下,背着的手突然放开,就听在我的身下一声咔嚓,一柄冰凉的东西直直的顶上我的下巴。
    “呃。”我看到,那是他的手枪,好奇的疑问伴着无情冰冷的月光撒入他的眸底,那似乎还有一点怜悯,一点柔弱,一点包容,一点不相信……
    “为什么?如果你是哥萨克复兴党的话,那又为什么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袭击我?”他奋力扼住我的要害,一字一句,步步紧逼,将军一样的威压,他果然是注定要成为将军的人。所以,他才会有那样的力度。
    “中校阁下,也许我们需要动用一点手段,不然,天知道她还有什么更大的坏主意藏在后面!”说这话的还是刚刚那个矮子。
    我垂下眼帘,先任你们摆布一段时间好了。我发誓,一定要转回来索取这强加在波兰人心中的屈辱……
    “我问的是你?”安德烈狠狠的瞥了一眼那个矮子,吓的那个矮子再也不敢接话。只剩诺诺断断。
    至于矮子如何称道,安德烈不去管。这些天压在他身上的将军日常政务已经让他感到了头疼,至少他累了对我而言是一种好事。
    就在我刚想叹出一口气的同时,他眼中突然急闪过一丝血魅,然后是极快的开保险,我刚有反应时,枪口已经再次抵近。
    “告诉我你把炸弹安放在了哪里?铁轨?风车?也可能是我的车吧?或者说,它就在你的身上?”怎么可能?安德烈他在怀疑我?
    “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的目的,今天晚上,有一列列车将停在乡村,里面走下的人是反抗军骨干。这是昨晚,在行刺者的身上搜出的信。我布下大军,本想今天将反抗军骨干活捉,怎想到那会是你,而你昨晚上我的车,其实是为了取得我愚蠢的信任吧?”安德烈继续说,“或许应该称你为,抢风头的烂婊子?不然昨天刚好在此地落下的子弹,怎么会轻轻松松的避开你的脖子?狙击手绝对不会出现两次失误,可这两次……我能说你其实很聪明吗?”
    这个家伙一定气疯了,连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破么?如果我想袭击你,哪里用等到现在?
    不过,眼下这个形式,怕是会越解释越糟……他阴森的威胁已经贴近了我,如果不是任务,我现在真想一口咬死他。
    “我会让你供出袭击事件的一切,而你本人,这个竟敢欺骗我的女人……”安德烈说着说着,开始犹豫,就在他瞥过眼的瞬间——
    一声炸雷突然从森林那边传来,惊起无数的乌鸦……森林中渐渐升起浓黑的硝烟,硝烟下,一些伤残的士兵冲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被烧伤的痕迹!
    “中校阁下!爆炸在森林那里发生了!在警戒线附近!”斯捷列跑过来说道。
    “这……”安德烈愣了愣,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那响声,明显是炮弹,是反抗军,是格雷希尔!
    “中校,反抗军有了重武器!我们要不要联系韦尔将军?”斯捷列提醒道。
    安德烈站在原地,将拳头攥紧,我知道,他不想再像一个失败者祈求长者一样去祈求自己最嫉妒的人了,他必须要证实自己的能力,而仅仅一场失败,就有可能让他全部名誉扫地。
    “我不是反抗军。”我起身,上前说道。
    “我知道,对不起,这次真的搞错了,不过我会摆平这一切的,关系荣誉,也关系,我一直想说的尊严!至于反抗军……”
    我抬起头,朝他一笑。
    “传我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所有兵力!立即展开反围剿,杀灭全部反抗军!”安德烈转身,立即下令。
    大地震颤,鸟雀惊飞,就当在风车平原地区对森林地带准备展开反击的时刻,突然大树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一辆钢铁怪兽从森林中披荆而出。
    注:一战坦克只有机枪。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我根本没见过比列车炮更先进的武器。
    所有士兵都为其震撼,震撼时,从这辆长方体里突然喷出一道火光,‘哒哒哒——’
    “是查尔B1坦克,传说中凡尔登战役胜利的功臣,我只在一份军情观察报上看到过,没想到真的存在!世上真有能够自走的重机枪?”安德烈汗颜,急促的对我解释道。
    “那……”
    “寻找掩体!尽一切方式保护自己的身体!”安德烈抢在我之前命令道,“我们必须快点!”说完直接驮起我来,在这种时候,在草原上,唯一能躲避子弹的只有,那座风车塔!好吧,但愿这栋石头房子能承受得住这二十吨的怪物的冲撞……
    一楼,二楼,我们到了三楼,不断有带淤青带残疾的士兵也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我是波兰人,本来我可以一边喊着哥萨克万岁一边投入那些反抗军的怀抱,可不知为什么,就算明明猜出了我是奸细,他依然没有放开那双手。我现在,居然在一处古塔里,忍受着外面哥萨克人丧心病狂的枪火,和缺少重武器的俄国人待在一起……
    “波兰草原的冬天的确很冷。”安德烈站在残破的玻璃前,“如果我们向反抗军投降……”他深呼吸一口,我见他上下嘴唇微颤,似乎有什么让他不忍的话语。
    “我们投降,你会冲向哥萨克,那是你的自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低声道,“金,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是反抗军,只是那个格雷希尔在欺骗你,而不是你在欺骗我!”
    我不知该怎样开口,不由得心里只是一酸。
    “算了,不说那些了。”安德烈看了我一眼,似乎眼神不再是那样冰冷,“这座古塔看上去上了年龄,在那坦克的撞击下,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所以,做好心理准备。”
    流苏一样的星光,如没有温度的冰水,无形洒在我们的身上,风车里陈旧的书架与蛛网,干涸的小天使喷泉雕像……融汇成这惨淡的忧伤,患难在遗忘的地方。
    波兰是草原,草原上的风,在夜里是非常凛冽的,我似乎能听的到窗外风的呜咽,听到窗户吱嘎的摇摆,看到每个人被无法遮挡的风吹的单薄的躯壳。手指快要冻僵了,我和安德烈蜷缩在楼梯墙角,只有那里,还是稍微避风的地方。
    “给。”他递给我一个水壶,“喝点酒,暖暖身子。”
    这样暖和多了。
    “谢谢。”我低头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堵的连风都进不去了。
    “华沙俄军代政府仍在运转,我们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不是么?”他靠过来,“我想,上帝一定不会这样残忍,我曾发誓要为尼古拉二世献出骨血,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和一个村姑死在一起?”
    他笑了,笑的如同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花瓣,急匆匆散落一地的红晕,零距离的接触,让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脉搏。
    “现在挣脱开的话,很快就会被冻成冰块吧?记得俄国的严冬,也是这样的冷。我想改变我的命运,无论需要用来击溃什么。为了家乡,我主动提出要随军出征,好给家人换取额外的补贴,谁知道,经过这四年的战争,这理想就变了味道,变得成熟,变得无情冷酷,变得不再像它过去那样温和善良。”
    风狠狠的刮,刮穿窗缝,钻透他的大衣。我是吸血鬼,本身就毫无体温,自然抗冻能力要比一般人要强一些,而他,纵使身经百战,终究也不过只是凡人之躯,是扛不住这天寒地冻的刺激的。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下沉,再我睡去之前,不要放开我的手,也不要放弃能够生还的希望,好不好?”他说的没有错,我能感觉到,他的脑袋从胸膛滑下,滑到我的腿上。
    “金,你好冷,刚才一定是冻僵了。”他歪了歪脑袋,全身冻的只剩下喘气的功能了。
    “金,睡去之前,我好想,再听一遍,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这是我从军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他的笑容仿佛在那一刻驱散了我冻结的对敌之意,心底固执仇恨的坚冰融了,融化成滚烫的泪水落下。滴在他的颊上,如星星垂怜安谧的眼帘。
    “他们说啊,有一个快乐的天使丘比特,他看不惯一切苦难和悲伤,他天真的喜欢快乐与幸福的简单,有一次,他射中了老兵,老兵的泪水与亡妻的鲜血化为这天底下最美丽的三色堇,传说中,每一个找到紫瓣红蕊的三色堇的人,都能找到属于他的快乐与幸福,都能作为有希望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奥地利人在战争与泪水弥漫的一战时期编纂出来的美丽幻想,随战争漂流到全欧洲为全欧洲受苦受难的无辜平民所传颂。安德烈很喜欢,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满意的表情,和他残忍冷酷的指挥官代号相悖的幸福笑容,就如冬日的暖阳照穿了山谷。
    “如果丘比特的爱心能为这个世界唤来幸福,不再只有战火和泪水。只是如果,美好的故事终究仅此而已,但它,有一个很好的结局不是吗?”我安慰他道,尽量让这冰冷残酷,四周流淌殷红的地方不太快成为我们心中的噩梦。
    “金。”他不知哪里来的热气,在用手掀开大衣时扑面而来,他刚刚有点热量的手在那时碰到了我的手,紧紧的攥住,即使我的手,永远冷的像冰。
    “如果仁慈的上帝可以赐予我来生,我好想到,你口中的世界去。”他说话的同时,我的牙几乎就要碰到他的脖子了,为什么,我竟是这样不忍心吸他的血。
    我收回了那样残忍的目光,不屑的神情。尽可能控制自己,不会因过度绝望而引发血欲……
    这一刻,把他吸干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我连下口的勇气都已全无。
    冷血军官,之所以冷血,也应该有他的原因。卸下这血腥的面具,骇人听闻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普通人。
    “上帝,我们不会死的。”他肯定道。
    果然,就在话音刚落的几秒后,天空中突然响起了飞机马达的轰鸣,在塔里听的一清二楚。
    我抓起他脖子上的望远镜往外一看,俄军轰炸机!
    “安德烈!快起来!你说的对!我们不会死!飞机来了!”我摇着他,一些士兵一听这个,将信将疑的往窗外瞧去。
    “我们的飞机?”安德烈一睁眼,立马掀开被子,再也不怕冷了似的冲到窗户边,看到,刚刚嚣张一时的查尔坦克,被飞机二十五毫米的机炮瞬间穿孔,子弹成批的扫入油箱,只见一道温暖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化为星星雨照亮塔中人们的脸颊。
    反抗军在飞机到来之后,瞬间溃不成军,用波兰语连呼撤退!撤退!躲进去!很快就被俄语一句淹没了。
    “乌拉!”
    塔上的人们都兴奋的异口同声发出了这样的叫喊。
    “斯捷列,我说什么来着?我们不会死的!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是的长官阁下,万岁尼古拉!”斯捷列喜叹道。
    “不过,金……”安德烈突然转过头来,在一片赞叹之声里,突然搂住了我,冷不防的被他猛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原谅我,之前是我不长眼,都是格雷希尔,我以后,一定会让他加倍还你。”安德烈松开手,眼神一横,似乎有什么正要喷薄而出。
    “不,不是的,安德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连连摇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情况。
    “不用怕,我是真心的,为了表达歉意,我打算将我自己献给你,以后,不要到火车上去睡觉了,等我杀了韦尔将军,我会在华沙为你盖一座奥地利风格的城堡,我打算,用三色堇命名我的军徽,我的族徽。”
    他的声音虽然温柔,但丝毫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直接降到了我的头顶。
    周围那些毛子们,欢呼声别提有多热烈了,起哄的,打闹的,似乎就是铁了心想把我往坑里推啊!
    俄国人真的很坦率,很蛮力,很强劲。这种时候,安德烈热情的让我连推辞都省了……
    “金,做我的妻子。”
    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看到俄国人击败了波兰人,还在为他们欢呼呢?
    安德烈,吸血鬼不能爱上人类。我没有勇气向他挑明,也许,再美丽的错误,也终究还是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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