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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日风到得园子,心中忿忿,既是恼怒尉迟剑影,又懊悔自己如此沉不住气。以往旁人明讽暗刺,自己也只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但一见得尉迟剑影,只消他一句话便使自己怒火高涨,他不由心想:难道我天生就是这火暴性儿?不觉冷汗直冒,暗自心惊。但转念又想,他对旁人一向从容自若,唯尉迟剑影是个例外。不知该作何解。
江日风素来家教甚严,自走路起便习熟礼仪和控制心性。加之其父江衍及云逸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望,旁人见了他,即便是同龄孩子,也是对他敬畏有加,并不以同辈视之,更别说以之为玩伴。而尉迟剑影却对什么名望地位一律熟视无睹,对待江日风更是凭自己心性任意而为。
尉迟剑影的玩劣开朗挑起了江日风藏于深层的小孩儿性子。这世间,小孩儿即便带了一层大人的面具,他的本性仍是个小孩子。金菱论剑后,江日风终于悟明了这个百思不解的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江日风思及尉迟剑影的随意任性,心中气郁,提剑舞起了新近方裂教他的柳叶剑法。这套剑法共六六三十六式,剑招华美,中不乏厉害的杀招。正是冬天,地上薄薄的雪被剑气震的飞起,又扬扬洒洒落下,别有一番风情。
“一剑惊飞鸿,落花自飘零。”江日风正练得性起,听得尉迟剑影在身后吟出这么一句,隐有赞许之意,微微一惊,收剑转身。
只见尉迟剑影端着一碟点心坐在园外栅栏上,看着江日风收剑后,说道:“这套柳叶剑法舞出来倒是漂亮。”江日风心中又一惊,不由暗想:他怎知道我练的是柳叶剑法?再一想,便释然:是了,是父亲告诉他的罢。当下冷声道:“这剑法可不只招势好看。”
尉迟剑影知他讽他只看剑姿不知其威,也不理会,只笑道:“那你便使上这套剑法来与我拆几招。”江日风见尉迟剑影赤手空拳,犹疑不语。尉迟剑影看破其心思,说道:你只管出招,我可是你师父,乖徒儿。”言下之意即是我是你师父,功夫自然高过于你。江日风恼恨他的语气,心想:这是你自己叫我刺的。左手食指往剑上一弹,挥剑斜刺,正是柳叶剑法的厉害杀招。
尉迟剑影一手端着碟子,上身一侧,闪过来势汹汹的这一剑,右手格向江日风手腕。只一抚,江日风立时便觉手腕奇痛无比,手一松,剑便被尉迟剑影轻轻巧巧夺了过去。江日风抢上前一步,想夺回剑。尉迟剑影左手一伸,把手中碟子塞与他。江日风一愣,伸手接过碟子,不明其意,怔怔望向尉迟剑影。
尉迟剑影微笑道:“这可是我特地给你带来的早点。”江日风又是一愣,却听见尉迟剑影接着说道:“你先吃罢,看我舞套剑法。”说完执剑走进园子。江日风与尉迟剑影相处这半日来,渐渐有些明了他的性子,知他行事虽任性玩劣,心地却不坏,除了耍弄人以外,并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待尉迟剑影出招,江日风甚觉惊奇,原来尉迟奸剑影舞的正是他刚才练的柳叶剑法。只是尉迟剑影舞出来,招式更为流畅,剑招中的不足和漏洞也一一补齐。有些招式变的更为凌厉,雪光剑舞,剑气铮铮作响,加上舞者如此清雅容颜,登时令人惊艳不已。
江日风心知尉迟剑影有意授他武艺,忙用心紧记,边看边揣摩他的手法和动作。只见尉迟剑影越舞越快,手中的剑已成一团白光。舞到后来,竟舞出了昨日在大堂之上回击方裂的嫦娥奔月和今晨的风声鹤唳及行云流水。
江日风越看越奇,惊异于尉迟剑影将不同招式溶于一体不现任何破绽,突听一声清叱:“着!”便见尉迟剑影将剑往雪地一扫,扬起三尺雪花,而后收剑,笑吟吟走向江日风。
江日风看得呆了,心中对尉迟剑影也生出几分敬意。尉迟剑影见江日风不言不语,目光中尽是兴奋,知他正在揣摩招式,径自说道:“武学之道,在于‘融’‘贯’二字,剑可变为拳,拳可变为掌,掌亦化为剑,重在‘变’‘通’。招式随意变走,方可制敌于奇袭,立于不败,记住了罢。”心中却道:“师父啊师父,亏得你教了我这番话。”
江日风听得尉迟剑影说出这番道破武学精髓的话语,不住点头,心中大为敬佩。想父亲定是看透了尉迟剑影的深藏不露,才托他做自己师父。江日风本对父亲之意有所不服,现在却觉尉迟剑影确实有资格作己师父,并不辱没了自己。
尉迟剑影看着碟中甜点一个未动,江日风正兀自发呆,口气憾然:“唉,我好心给你送早点,你却这般不领情。”边说边抓起一块花生酥扔进嘴里。
江日风回过神,心中真觉拂了尉迟剑影的好意,脸上不由涨红,呐呐出不出话来。尉迟剑影见其窘状,不由一阵笑。江日风心知自己又被尉迟剑影耍弄了一回,气郁不已,咬牙不语。
尉迟剑影一笑,抓起一块桂花糕,送到江日风嘴边,温言道:“吃罢。”江日风见其殷勤,不便再气,张口吃下。这桂花糕清甜细软,嚼起来满口留香,勾得江日风顿觉腹中饥饿,伸手拿起碟中糕点吃起来。不一会,碟中已空,江日风觉的甚饱,腹中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两人默然了一会,江日风突然想起某事,低声说道:“喂,今晚我睡客房。”尉迟剑影笑道:“你可以不叫我师父,但至少也得称呼我名字,我可不叫喂。”江日风微窘,“唔”了一声,点点头,又说:“尉迟你今晚便睡我房间罢。”他自知师父是决计叫不出口的,叫名字虽说有些不敬,但得本人应允,也不算过分。
尉迟剑影一愣,想起今晨的事,看着江日风一脸认真,顿时笑的喘不过气来:“乖徒儿,我那是逗你玩儿呢,你怎的当真了?
江日风这才恍然,见了尉迟剑影那戏谐神色,心中刚对他积聚的些许敬意立时消逝,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不免会被气到吐血,哼的一声,剜了尉迟剑影一眼,抢过剑转身走出园子。
尉迟剑影直笑的七荤八素,嚷道:“乖徒儿,你倒真尊师重道啊。”只见江日风背影僵了僵,握剑的手紧了紧,却不回头,只是加速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