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追逐战中，作为被追逐的一方，你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而这种优势可以转化为另一种好处，那就是你可以预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等你的敌人毫不知情地追上来时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这一想法的实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否则还是得遵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古训。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们已经有了一个适宜埋伏的地点，一支能够相互掩护的团队，唯一欠缺的就是强大的火力支持。
    不过这一点从来都不是问题。
    “哇哦！”裴去非吹了声口哨，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前锃亮的枪支，表情就像个圣诞节当天拿到心爱礼物的孩子，“你可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
    “你没告诉他我靠什么为生吗？”
    翟溱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蔺雅言，伸手把沉重的旅行袋从纸箱里拿出来放到地上。
    裴去非再次吹了声口哨——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军火库。
    “全都是最新款。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下价格。”
    “我听说近几年来某个神秘组织发展得很快，几乎垄断了整个地中海到欧亚大陆的输出渠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最好的武器在意大利南部，俄国人正在逐渐失去他们的传统优势。”
    “我能说什么呢？”翟溱耸耸肩，“时代在进步。”
    裴去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转向蔺雅言：“我不得不说，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亲爱的。你从没告诉过我你这位青梅竹马的朋友是欧亚大陆上最大的军火商！”
    “那是因为我一向尊重别人的隐私。”
    蔺雅言十分淡定地说，一边脱下浴袍露出柔韧修长的身体。他的肤色白皙，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地紧致。他在两人的注视下从容地穿上长裤，丝毫没有因为四周的环境而表现出任何窘迫，动作优雅地就像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裴去非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递过衬衣。
    “给。”
    “谢谢——”蔺雅言本能地露出微笑，“不过请你擦一擦你的口水可以吗？这位先生。”
    “对不起，你实在太迷人了。”
    裴去非笑着说，一双透明的蓝眼睛却没有看他的脸，目光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蔺雅言不放心地打量他，有那么一会儿拿不准主意究竟该不该开口。不过这种犹疑只持续了半秒。
    “怎么了？”他问，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漫不经心。
    裴去非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身体，半晌伸出手，指尖轻柔地在他背部的某个位置来回摩挲。
    在那里有一个突起的圆形伤疤。伤口已经愈合，新长出的嫩肉浅浅地环绕在四周，看上去并不可怕，却再也无法让这里的肌肤像从前一样平滑。它就像一袭优美乐章中一个走调的音律，松软纯白的雪地上一个黑色的脚印——突兀而不合时宜。
    “人们常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裴去非的声音在笑，眼神却截然相反，“但我得说它一点儿也没有增加你的魅力。”
    蔺雅言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虽然是你把我卷进了那件事，但那并不是你的错……没有人逼我做选择，也没有人能够逼我做选择。”
    “……你是对的，蔺雅言。”裴去非摇了摇头，对着他微笑了一下，“我现在终于意识到，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
    “——哇哦，”一声轻佻的赞美同时在几人耳边响起，“身材不错。”
    “谢谢夸奖。”
    蔺雅言不动声色地回答，一边迅速套上设计简洁的白色衬衣。
    藤原遗憾地移开了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的情况。此刻他正趴在剧院后门一个街区远的一座建筑顶上，那里有一个高出附近其他建筑水平面许多的火柴盒型角楼，顶端装有电视天线，视野开阔，脚下十字路口的情况一览无余。虽然高度差强人意，一个街区之外尽是盲点，但已是眼下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伏击地点。
    一直埋首于武器中的翟溱抬起头来看了看楼顶上的藤原，从旅行袋的角落翻出剩下的无线耳机分给众人，接着问道：“都搞定了吗？”
    藤原懒洋洋的嗓音通过耳机传来：“一共6个监控探头，全部清理干净了。”
    “很好。”翟溱满意地勾起唇角，“派对就要开始了。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客人吧。”
    “喔哦！”
    国际有名的大间谍十分配合地欢呼一声，神情活像个初次接触大麻的高中生。而翟溱显然就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小子，满脸的跃跃欲试简直令人怀疑究竟谁才是被追杀的一方。
    蔺雅言顿时产生了一股对于未来深深的忧虑。
    “注意保持低调，先生们。”他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我最不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去贿赂警察局长以便把你们从那些铁栏杆后面弄出来。”
    藤原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那么确定你不会跟我们一起进去？”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守护天使。”翟溱幸灾乐祸地插嘴，丝毫不觉得暴露别人的隐私有什么错，“就算真的是你杀了那个女人，我相信无所不能的阿尔佛莱德局长也能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把你从这里弄走。”
    “……那是因为我是个正直而诚实的守法公民，更是个处处都受到欢迎的投资商人——更重要的是，和诸位不同，我的名字可不在国际刑警的红色名单上。”
    蔺雅言看着翟溱，无声地微笑了一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军火贩子迅速闭上了嘴，若无其事地低头摆弄袋里的枪支。
    “我终于知道你的傲慢和自以为是是从哪里来的了，溱少爷。”不在现场的藤原毫无察觉地说，“还记得我说过要请你喝一杯吗？就今天晚上怎么样？”
    “恐怕他已经有约了。”裴去非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一边转向蔺雅言，“看来我错过了某些事情，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卡莱特·阿尔佛莱德也来了意大利？”
    蔺雅言瞥了他一眼，纠正道：“——还没。再说这和现状无关。”
    “如果他不是正在追捕我的话，的确无关紧要。”
    “你可以把这当成是职业风险。”
    “我感觉更像是私人恩怨。”
    “也许。”蔺雅言头疼地摸了摸额角，感觉自己正陷在一个巨大的泥沼中央，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毒蛇猛兽，“不过你得明白，像卡莱特那样的人可不会为了某个人横穿大西洋跑到另一个国家来。我肯定他有比追捕你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除非——”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抬眼看向面前两人。
    黑发的青年替他说完了未出口的话：“——除非，他也是为了弗朗家的秘密技术而来。”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裴去非舔了舔唇角。听筒里再次传来中年男人特有的慵懒腔调。
    “尽管我很有兴趣，但恐怕我们得待会儿再讨论这位魅力王子的事情了。派对开始了，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