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下急刹车之后，穿着食品公司制服、戴着一顶脏兮兮棒球帽的男人放下车窗，怒气冲冲地朝外面吼道：“嘿！你们搞什么鬼——哦我的天！哦我的天哪！”
    他迅速闭上了嘴，惊恐地瞪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
    留着光头的男人满意地哼了一声，晃了晃枪口示意他从车上下来。
    “你刚从那间酒店出来，对吗？”
    “是的。”
    “车厢里装的什么？”
    司机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全副武装的几个男人，颤颤巍巍地回答：“什么都没装。刚才货都卸完了，只剩下几个空箱子。”
    “是吗？”光头的男人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头发的男人？大概20多岁，个子很高，东方人。”
    “我没看见。”
    司机看上去紧张得快要尿裤子了。对一个30出头的男人来说，这实在是种没出息的表现。
    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司机。
    光头男人在心里评价道，一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吧，把门打开。卢卡，迪亚戈，你们两个上去检查一下。”
    “我得去拿下钥匙。”
    司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男人点了点头，一边对下属使了个眼色。
    名叫卢卡的年轻人会意地跟上去，手里牢牢握着一把伯莱塔手枪，枪口一刻也不肯放松地对准司机的脑袋。
    在帽檐的遮挡下，货车司机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新人的坏处。他们就像第一次出去约会的高中生那样，因为害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生疏而处处表现得格外谨慎。有时候，这种谨慎的确能救他们的命。
    但更多时候，这只会暴露出他们还是个生手的事实，从而让真正的老手有机可乘。
    “在这儿。”
    司机——或者说藤原——抓起一串钥匙，转身冲面前的年轻人咧嘴一笑，然后猛地对准他的脑门扔了过去。后者本能地闭了闭眼睛，藤原趁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同时飞起一脚用力将他踹倒在地，紧接着转身跳进驾驶室拉起手刹，一脚踩下了油门。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钟之间。站在车头另一侧的黑手党们立刻反应过来，光头男人一边用意大利语怒骂着一边带头开了枪。子弹打碎车窗贴着藤原的头顶从另一扇窗飞了出去。藤原一边低头躲避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狂踩油门，迈速表上的指针很快指向了临界值，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白色车厢被打出好几个窟窿，贴着汽车后轮留下一连串弹坑。
    “快快快！别让他跑了！”
    光头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眼睁睁地看着白色货车不要命地撞开了被当做路障的黑色轿车。轿车尾部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瞬间凹了进去，整个车身就像个乐高玩具一样轻巧地移出好几米远。车里的同伴来不及逃走，立刻被震晕了过去。白色货车也受损严重，歪歪扭扭地径直冲了出去。
    “追！”
    光头男人一发令，在场四人齐齐停止了射击，动作迅速地钻进停靠在路边的两辆车里一前一后地追了上去，留下倒霉的卢卡躺在路边目瞪口呆。
    “我说藤原！”
    本打算大干一场，却不料只是像个沙包一样在暗无天日的车厢里滚来滚去，也难怪翟溱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快要杀人了。
    “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抱歉，老大！”
    藤原猛地向左拉了一把方向，从两辆车之间的缝隙挤了出去，成功地重新驶回超车道。这一潇洒的动作可让车厢内的三人吃足了苦头。
    “我不是故意的。”藤原捡起掉落的对讲机，用他那一贯慵懒的语调说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随时可以停车，不过我想你不会喜欢那结果的——要么被车撞死，要么被打成筛子。”
    “我感觉自己就像条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蔺雅言忍不住抱怨道，无法抑制地感觉到自己的胃部正在翻江倒海。
    “至少这里没那么拥挤。”裴去非苦中作乐地说，压抑的声线显示他此刻的感受也好不到哪儿去。
    翟溱担忧地看了一眼蔺雅言——感谢那些车厢上的枪眼，现在他可以看清一些了。他走到其中一个枪眼前面，透过这个小小的洞口窥视四周，发现飞速掠过的街景就像一部不熟悉的电影，让人难以辨认。
    “我们现在在哪儿，藤原？”
    “前面就是马西莫剧院。”
    “剧院附近有个停车场，我们可以在那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解决掉这个麻烦。”
    在两人疑问的目光中，裴去非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谷歌地图。”
    “……”
    “……”
    “好吧，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专业判断。——告诉藤原该怎么到那儿。”
    蓝眼睛的男人从他手里接过对讲机，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迷人微笑：“你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