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雾岭(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7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夕阳西沉,嘶吼声渐渐停了下来。
伴随着死一般的沉寂,阳光彻底消失了。黑暗笼罩着战后的雾岭,沉静而可怖。
“觐公子!”“大公子您在哪儿?”“觐公子!”“司徒将军!”
远方传来一些声音,是来找我们的吗?努力睁开眼睛,司徒星抱紧我晃了晃。
“大公子,醒醒……是……咱们的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我伸手搭上司徒星的手,冷冰冰的。“司徒将军,您没事吧?”我担心的回过身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司徒将军!”我躺了一阵,身上的疼痛暂缓,“您……如何了?”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当我的靠垫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我解下披风裹在他的身上,他吃惊地看着我,欲伸手推开。
“大公子,使…使…不得,末将……皮糙肉厚,这点寒冷……还是抵得住的。”
“别跟我闹,我天生……天生怕热,这寒风恰好能让我放松。听我的……穿上。”
两个脸色煞白的人无力回应远方的呼喊。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敲击司徒星的银抢,发出尖锐的砰砰声。他们仿佛听到了,远方的火光渐渐向我们靠近。我扔掉手中的匕首,抱住司徒星,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觐儿!”
我勉强向上看去,我还没死,我还能再见到他,老天爷,看来你还是爱我的。
“父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掩饰泛红的眼眶,却不想情难自已,任暖流滑下脸颊。
可是人体总有个极限,忽然的放松让我眼前一黑。
“你醒了?”赫福伸手拨开我的眼皮检视着,“幸好没伤着筋骨。”
“让先生担心了。”我不知睡了多久,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
“你呀。”他摇摇头,“王爷守了您两日,不眠不休。方才听了我的劝去睡了。”
“拓跋鸿……王爷没事吧?”想起那日身后的厮杀声,不觉有些担心。
“他没事。王爷是谁啊,多想想你自己可好?”
“司徒星呢?我记得他为我挡了一枪,他怎么样了?”
“他是武将,没事的。你别跟我岔开话题。”赫福坐下来,掀开被角为我诊脉,“本就只有半条命,偏要逞强,您到底想要怎样啊?”
“我……”我能想要怎样呢?我无非是想好好的活着,可这命运的轮盘总是朝着奇怪的方向运转,活成这样也真是醉了。
或许,爱上他就是一种罪,上天应该没安排我们之间的感情戏,可我却偏偏犯了老天爷的忌讳,所以才毒发,所以才败于小兵之手,所以才成为了他的负担。
但是我已经沦陷了,不因为他像祁鸿,不因为他王爷的权势,不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间的靠山,不是,都不是!
他是我的致命毒药拓拔鸿。
所以我才会迷茫,才会留恋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
可就算我澜觐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是两个时空的人,在这里我们却有可悲着的身份,可悲的世俗礼仪,可悲的纲常伦理!顶着他晋王爷家大公子的身份我永远无法直视自己的感情,哪怕是私下以兄弟相称!没有合理的身份,我永远只有自己背负着一这切。
我记得他提过,拓拔觐是他恩师的孩子?他的恩师是谁?为什么不能名正言顺的让拓拔觐做自己的兄弟非得玩儿父子的戏码。
莫不是他的恩师也受到了谋逆事件的牵连,所以恩师的孩子只能改名换姓才能活下来。有朝一日,他若是真能为季王平反,必然会为他的老师平反,我便不会再是他的大公子。
若真能有那天,倒也不错。
我想,我找到了另一个拼下去的理由。
但……但是拓拔觐自己说,晋王是他的杀父仇人又是什么鬼?
我彻底乱了!
赫福严肃的看着咬牙隐忍的我,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有事,王爷会怎样。”
“是啊,他当年费一定是尽心思才保住拓拔觐,若是拓拔觐为了他死了,他会怎样?”我没收住心神,喃喃自语。
“你知道了什么?怎会有如此言论。”赫福吃惊的看着我,眼神非常复杂。
“没……没什么。”
“不。”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已经回忆起自己的身世了是吗?那就更要保护好自己。”
“你是如何得知我失忆的。”顺着赫福的话往下说,或许我可以知道拓拔鸿恩师的身份,顺藤摸瓜,搞不好可以查出拓拔觐说拓拔鸿是杀父仇人的缘由。
“小瑾,我看着你长大,又怎能不知?在秦营,你要拜我为师,难道我不是一直都是你的老师吗?看来这师徒的情分,从不曾断决。”
他叫拓拔觐小瑾?他从小看着拓拔觐长大?难道他和拓拔鸿一直有往来,那日他告诉我他独自逃走藏匿是假的,他对我说起的旧事也是真假参半。
“我想不起许多,也想不起你是谁。自从你说你是牧炎之后,一直有记忆的碎片袭来,我无法分清真假。”
“那你还记得易将军吗?”
易凃扈?瞬间想起昏迷中模糊听到镜先生的话“若是没有王爷,你只是一屠户的儿子,哪能睡这么大的床,穿尽绫罗,尝尽世间的珍馐”。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若是没有王爷,你本是易凃扈的儿子……罪臣之子……
“我爹。”我试探性的回答着。
“还好,你还记得你爹。易兄含恨而死,此仇不得不报。”赫福眼眶微红,他按捺着自己的情绪,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颤抖。
我跟“复仇”这事儿杠上了是吧。既然接受了这一切,那就全当自己是失忆了吧。
“我不会忘的。先生,当年之事你可否细细说与我听?”
“当年之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何。当年秦军来犯,太子殿下奉命前往花城平定乱事,可不知为何突然折返,带着羽林军围攻皇城。太子被捕,两日内便被赐死,羽林军被赶尽杀绝,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你也都见过了。”
“我见过?”
“王爷的黑龙卫神出鬼没,没几个人知道有黑龙卫的存在,为何?”
“我明白了。”
“王爷筹谋了这些年……”赫福看起来很痛苦,看来忆起这些往事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有他的苦衷。到底查到什么地步了,他一个人也不肯说。但是我们都坚信,太子是无辜的,易将军是无辜的,萧家是无辜的,我们牧家也是无辜的。”
我没猜错,他果然和牧景峰有关系,他不会只是拓拔政的幕僚,从他说安定王要杀他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有重要的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如此惊人。他定是被安定王发现了身份,否则怎会去勾结秦人来除掉他。安定王不敢明令抓捕,是碍着什么人,若是真的如此,拓跋鸿藏匿逆犯的事情已经包不住了。他的处境,确实堪忧。
“先生,我都知道了。您不要太难过,我们只需要听王爷的吩咐就好,他定会还先太子一个公道。”
“先太子?您这个说法闻所未闻呐,在人前可不能如此说,会丢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是跟您说说而已。”古人的用词我还是不能全部掌握,这么破绽百出的总有一天会装不下去,“先生,我失忆之后思绪变得很怪异,说话的方式也异于常人,您不要介意才好。”
“我早就察觉了,无碍。”赫福缩回手,为我盖好被子,“你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也许是好事。”
“怎么说?”
“弩弓可是立下了大功啊。王爷带人赶到合围燕军,那秦权武功了得,几员大将轮番上阵都敌他不过,他又穿了锁子甲,弓箭难以穿透。但是,弩弓竟然射穿了他的锁子甲!”
“弩弓当然比弓箭的力道大多了,这是力学常识好不好,而且我的弩弓装填速度这么快,秦权被射成刺猬了吧?”听到弩弓立了功,我得瑟了起来,“等我好了,做出真正的成品弩弓,你才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
赫福被我说蒙了,“什么叫力学常识?小瑾,说些我听得懂的。”
“呃……”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得意忘形了吧澜觐!啧!我接着编,“哎呀就是,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它好用不就完了呗!梦里的白胡子老头给我说的,我也不知道力学常识是什么。”
“梦里的?缝合之术也是,弩弓也是?”赫福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你这是得了仙人指引。”
“呃?”他这一说我也懵逼了,仙人指引是什么鬼?哦哦哦,古人都信神佛的是吧,好好好,仙人指引就仙人指引吧,“是,应该是个老神仙吧,我常梦见他。”
“易将军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赫福笑了,笑得好开心的样子,“你让他再多教你点儿。”
“好的先生,小瑾知道了。”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我松了口气。
刚刚清醒过来,大脑就经历这么一场高速运转,我有些吃不消了。闭起眼睛细细回味刚才我们的对话,我的说辞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我关心的是赫福的说辞。
他算是被牵连至深的人,问题是连他都不知道当年太子为什么要逼宫,我要从哪里入手去查?赫福能给我提供的线索并不必赵成多多少。
可就算拓拔鸿的想法和我的推测一致,怀疑是秦人的圈套,那他要从哪里入手呢,秦人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吐露秘密。
安定王阴险,拓跋鸿窝藏逆犯的事太过致命。等回了雁城,他必须带我去朝堂,我虽然不懂政治警察的嗅觉还算灵敏,但凡有什么不好的兆头,作为局外人的我应该能比他更早察觉,助他度过危机。
“咳咳咳……啊……咳咳……”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灼热,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缝合起来的伤口几乎要炸开来,“疼疼疼……咳咳……”
“小祖宗我求你了,告诉王爷吧。我不求您给易家开枝散叶,至少保住性命吧。”
“咳咳……开枝散叶?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开枝散叶了。咳咳……”我喘着气,无法平静。
“你和王爷心意相投,你以为我看不懂吗?”
轰!我炸了!
“咳咳咳……咳咳咳……”被他这话一激,咳得我根本停不下来,“先生您看懂了什么了……咳咳……我告诉你……这都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千万别让他知道,断魂散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咳咳咳……”
果然不出所料,嘴里渗出血腥味。
“我不说我不说!!”赫福立即施针,转瞬之间我就被扎成了刺猬。
“先生,我和王爷是永远不可能的,也就是自己瞎想想罢了。至于开枝散叶的事情,等我身体好了自会考虑。”我呼吸渐渐平顺,看着满脸焦急的赫福,有些愧疚。这些让他整日担忧的伤病,算起来都是我自己作的。
“男色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你这个毒……”赫福点燃艾条熏着银针,“若是想要安生一点儿,有些事该放就得放,做木头总比死了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撇开王爷不谈,你、赵成,哪个是我能放下的?难道你们有了危险我能够听之任之?先生,我以为您很了解我的。”
赫福不发一语,面带苦涩。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如果要我变成麻木的看客那还不如早些死了。
“你不是说断魂散毒发只会疼,为何还会灼热?为何血液还会沸腾?为何止住了疼却止不住这热浪汹涌。”我的感觉很不好。持续的灼热就像在发低烧,每天都胸闷头疼实在太酸爽!酸爽就算了,还有这么大一堆破事儿等着我,这日子真难过。
一滴泪从赫福眼中悄然滑落,他悄悄低头擦去泪痕,“血液沸腾,灼热,所以疼。”他摇摇头,“你是怎么中毒的?谁对你下的手?这种毒只有皇家有,你曾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可是记起来了?”
“我记不得了。”呵呵,我要怎么记起来!
“诶!”他熄灭艾条,“等风波平息了,我再研究研究有什么别的解毒之法吧。”
“我记得在问起断魂散的后遗症时,先生提到过季王。”
“当年太子殿下救过魏王府里的一个亲信。此人中了断魂散的毒,但是他爱妻情切不愿服用没人性的亡魂草,扛不住了便向太子求救。他中毒已久,毒发太深,我耗尽了心血……”
“所以,你知道我的结局。”
“等回了雁城,可以去找我师傅。他老人家游历四海,学富五车,搞不好他能用别的方法解这毒。”赫福目光坚毅,点燃了我对生的渴望。
牧炎,我的未来何去何从,真的只能拜托你了。
作者闲话:
对不起对不起!猫爪实在是忙得要死了,所以拖延了这么久没更新,等这看文的小伙伴们,真的对不起!【深鞠躬】!猫爪一定抓紧时间码字,不辜负各位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