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37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插艾草，挂毒五。食角黍，看傩舞。龙舟竞渡，榴花耀目。
    又是一年的花好月圆时，柳梢头，黄昏后，却不见故人来。
    今儿个，白青衣起了个大早，云纹团花锦缎袍，松松垮垮，宽袍都快撩到大腿根，那双修长双腿自然微曲着。青丝未馆，懒懒的散着。美人榻前的青花海水纹的香炉，檀香幽幽。
    伸了个懒腰，凤眼惺忪。一只手撑着头，半躺着。一只手摇晃着那只红玉铃铛。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候三爷听到屋里头的动静，走到门前恭恭敬敬问道：“哟，白爷，您起了，今儿个是端午，井田司令请您去唱上几出。”
    “呵，候爷你可真为我着想，咳咳。。。。。。。。。等我死了，也就如了你的心愿，咳咳。。。。。。。”白青衣有气无力说道，他这一病就是两个月。这短短两个月，外头却是风云骤变，日军攻入了北平，大如破竹之势，这京城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一病，白青衣看透了许多，什么生死不忘，什么一生一世。这锦绣荣华不过是一纸错书罢了。咬着薄唇，血顺着嘴角留下，他随手擦了去，脸色煞白，瞧不清模样，和纸糊的人儿似的。
    “爷，您可要考虑好了！如果您去了，井田司令说不定一开心；爷，您这辈子还用登什么台唱什么戏，现在外面，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谁的天下，是那日本人的！他叫你往东，你还能往西不成，您都病了这么久了，是得好好找个郎中瞧瞧了，再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害了爷自个儿不是。”
    “咳咳咳。。。。。。想叫我白青衣给那日本人唱戏，门都没有！咳咳咳。。。。。。。滚！。“白青衣随手抄起榻前青花海水纹的香炉朝门口砸去。
    候三爷，吃了个闭门羹，气不打一处来。甩袖道：“呸，我敬你，你才是爷，我不敬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然后朝门口狠狠淬了一口。
    “呵，这世道，太可笑了，想我白青衣这一生，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却还是落得如斯下场，是不是，做戏子的，这一生注定要随波流。”白青衣自然自语道，泪了下来，在心上，却不在脸上。戏唱久了，也就学会怎么去掩藏。
    他勉强起身，拖了一双白绣鞋，踉踉跄跄出了西厢。云纹团花锦缎袍长长托在地上。院子里安石榴开的耀目，他伸出手却够不到眼前那团惹眼的花火。高墙外再听不到往日的吆喝声，只有震耳的枪声响彻天际。
    白青衣怔怔回眸，却只是燕过无声的荒凉，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也许此生就此不相往来。说好的，却是那样容易篡改。或许就如娘亲所说，人心都是善变的。
    十年的时间，也暖不了一个人的心。
    白青衣抽出那把清月剑，剑光冷冽。一舞成殇。这曾经绝代天下的名伶，再这样的年月里，依旧冷傲彻骨。
    曾经他妄想过，和雪玉唱一辈子的戏，却忘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转眼间什么都不曾剩下。这十年的过往，是否只是过眼云烟一场？还是雪玉与他说得那些话，只是一场骗局。这十年都熬过去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辈子就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