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终之弈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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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一些,冷羡偕荷嫣而来,离寻搅出马贼案又牵扯内奸,反显得他俩偷情无足轻重!
冷羡把司里的事汇报后,荷嫣便递来一壶酒,又改称香逸雪为师父。
香逸雪瞟眼冷羡,见他似是默许,当下心知肚明。
冷羡见他接在手中,表情淡然无意饮之,眼神难得有些紧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和离寻注定死敌,香逸雪必须做出抉择,俩人当中挑选一个。
若是换了旁人,冷羡未必担心。
即便他无心习剑,但资质仍属上乘,何况这一局他已胜出,谁都爱挑选天赋高的弟子,但却不包括剑走偏锋的香逸雪。
方才喧嚣的天台,此刻已寂静无人。
“修缮的工匠还没来,又是一笔不小开支,可让禁卫府逮到机会,把这老楼翻修一遍!”香逸雪拿着那壶酒,沿着天台走了一圈,眺望远处濛濛荒原,摇头叹道:“这片贫瘠之地,莫怪遭人嫌弃,即便登上高处,也看不到风景!”
冷羡没有吱声,跟在他的后边,隐约感觉不妙。
香逸雪忽而笑道:“我记得你爹喜爱山顶景致,每次找他都得爬山,若是受伤更觉费力,有回险些死在半山……”
这种缅怀的语气,听得冷羡变脸色。这酒虽然收了,只怕是分别酒。
“派个人盯着,或者自己修缮,别让禁卫府狮子大开口!”香逸雪眯起眼睛,望着那片苍茫,继续交代道:“眼线还没揪出,东海岸要盯紧,切莫断了联系!”
冷羡盯着香逸雪的后脑勺,目光越发焦灼,似要把它烧出洞。
“别慌神,暗处都是老手,按计划去执行,不会出大差池!”香逸雪似感觉冷羡的慌张,语气越发温和起来,安慰道:“锁匙在暗格里,还有金卷和田契,仙寻置办的私库,终归能派上用场!”
话讲到此处,再明显不过;冷羡脸色垮下,似斗败的公鸡。
“等风波结束,司里就带个头,把工钱涨上去!”香逸雪转过身子,手放在他肩上,温和道:“你在司里如鱼得水,别浪费自己的天赋,也让我能走得安心!”
“我究竟做错什么?!”冷羡捏起拳头,不再压抑情绪,怒吼道:“明明已经休妻,却还一再纠缠,我和嫣儿在一起有什么错?!”
“没有谁对谁错,只在那个当下,都有必为的理由!”香逸雪避开冷羡的眼神,弯腰捡起碎木,瞅着上边的剑痕,怅然道:“离寻如此,你和荷嫣如此,我和梅风也是如此……”
叶影和聆君联招,离寻即便用尽力气,也无法与之抗衡,但总好过转过身来,与自己爱的女人厮杀!
“族里未必会杀他,但我……”冷羡收起受伤眼神,一字一顿宣布道:“会杀他!”
他和离寻都明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香逸雪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自己珍重。冷羡却别过脸,似被逐出师门,眼神藏着屈辱,却又不肯服输。
就在告别之际,不远处忽传警啸。
香逸雪皱眉道:“这个方向,禁卫府正门!”
冷羡楞了一下,忽然变色道:“嫣儿……”
禁卫府的正门,荷嫣倒在地上,握着一截棱尖,腹部一滩乌血,一旁是瑟缩的莫秀子,半截画笔扔在地上。
侍卫见他并无武功,言行举止不似常人,杀人之后瑟缩门边,满脸惊恐害怕模样,所以并未对其动手。
荷嫣已经气绝,棱尖淬了毒物,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她在门外看到莫秀子,浑身脏兮兮又渴又饿,还以为冷羡几日不归家,饿得莫秀子跑到山庄来找人。
莫秀子心智不全胆小怕人,冷羡一直拿他当亲人照顾,荷嫣对他更是毫无防备,问句先生怎跑出来了,就被莫秀子刺中腹部。
棱尖是冷羡给的防身利器,藏在画笔中间拔出便刺,连手法都是冷羡所教。冷羡做梦都没想到,竟被他拿来杀了自己的女人。
见冷羡出来了,莫秀子满心欢喜,孩子似跑过去,却被失魂的冷羡推开,顿时委屈得眼泪滚落。
等看到冷羡跌跪荷嫣身边,小心翼翼抱起她时,莫秀子顿时打翻醋,冲上去又哭又闹,试图从他怀里拉开荷嫣。
“为什么杀她们母子,我对你不够尽心吗?为什么你能这般狠心?!”冷羡忽然放下荷嫣,骤然一掌劈向莫秀子,怒道:“恶魔,我不该可怜你,我害了她们母子!”
人影一闪,银兰挡在冷羡面前,一把锁住冷羡的脉门,随后赶至的香逸雪看到这一幕当场石化!
兰之都的雨季降至,屋内自比平日闷热,银兰知道香逸雪心情郁卒,连虾饺都没吃几口,丢了筷子说要透气。
等到稍晚一些,银兰登上天台,就见他躺在地上,枕着胳膊望天发愣。
“起来,你不是能耐吗?”银兰看不得他这样,心中来气不免讥诮道:“更何况他是傻子,下手哪里知道轻重?!”
香逸雪叹了口气,愁容满面道:“傻子确实不知轻重,一出手就是两条命,连我这个亲外甥,都无法开口求情!”
“傻子也有感情,他不想让冷羡成亲,恨荷嫣抢走他的东西!”银兰居高临下,冷觑他道:“常人若起了嫉恨之心,尚能用礼教道义约束,傻子哪管这么许多,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可怜了那名女子!”
香逸雪叹道:“谁又能想得到,那样胆小怯懦的人,连蚂蚱都不敢弄死!”
银兰打蛇随棍上,口吻凉薄道:“是呀,谁又能想得到,山神庙里许过盟约,转身又去纳妾娶妻!”
香逸雪抱怨道:“喂,不是在说舅舅,怎又扯到那些陈年往事?!”
银兰唾骂道:“明明就是没心没肺,还优柔寡断自作多情!”
香逸雪无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银兰冷汀汀道:“本来就是你的错,是你没有尽心尽力,把人交给童子照料,自己当了甩手掌柜。童子长大总要成家,总不能替你照顾一辈子。”
“那日事发之时,我竟跟小羡表示,我要……”香逸雪说不下去了,心情越发沉重,连声叹道:“怪我也是应当,我不曾尽职过!”
银兰冷笑嗤之,也不给句安慰,甚至讥讽一句,倒有自知之明。
“娘亲病重时曾托人,给他带去一盒毒糖,后来被父亲扣下了!”香逸雪望着天空,万里乌云蔽月,一颗星都没有,愁肠九转道:“我曾经试图带他逃走,那时我就知道他有病,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我带着银票信心十足,总觉得大人找不到我们,天下有多少好吃好玩的地方,在等待我和舅舅前去游历……”
银兰冷漠道:“结局不用说了,必定被人抓回!”
“那一年娘亲去世,而我也才八岁!”香逸雪眯着眼睛,似在追忆过往,迷茫道:“原来长大后的我,连带他逃的勇气都没了!”
银兰淡淡道:“你仍可送他一盒糖!”
香逸雪转眼看着银兰,那冷漠脸色映入眼帘,竟分不清玩笑真假,升起一股陌生之感。曾经为他担忧的人,如今只会说风凉话,似秦玉珏转世再生。
“师兄,我都快分不清,你是跟我开玩笑,还是叫我动真格……”香逸雪心中失望,脸上却未流露,淡淡笑道:“那可是我的亲舅舅,真能那么狠心的话,又何须拖这么多年?!”
银兰轻蔑道:“那就别抱怨!”
香逸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说得也是,事已至此怨也无用,谁能跟傻子讲理,谁又能跟天赌运?!只是可怜荷嫣母子,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银兰抱起胳膊,语气淡然道:“你能想通,那是最好!”
香逸雪苦笑道:“想通一回事,该怎样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银兰冷汀汀道:“自找麻烦,随便你!”
“哎呀,真没良心!”香逸雪闻言失笑,转头拿他打趣,半真半假道:“昔日你说不再为我上心,我还以为你是一时气话,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待我之心不复以往!”
银兰冷觑道:“你以为呢?!”
香逸雪苦笑。
银兰冷漠道:“你应当清楚,我从不虚言!”
香逸雪强颜笑道:“我自是清楚,这段时间相处,也已逐渐习惯,毕竟你我已到中年,哪似年轻时候那般,整日腻歪没羞没臊!”
不想欺骗对方,但却越发伤人,银兰沉默半晌,忽然一句抱歉。
香逸雪闻言愣住,心在隐隐作痛,却要故作轻松,玩笑似道:“抱歉什么?我是自讨苦吃,也不值得同情!”
银兰不为所动,脸色稀松平常,淡淡道:“还不回屋?”
“这比屋内凉快,正好在风口上!”香逸雪挪动身子,躺得更加舒服,假装惬意道:“你先回吧,再让我躺会儿!”
银兰眸色变深,又凝视他半晌,丢下一句懦夫,头也不回走了!
香逸雪本就烦闷,又被银兰刺伤,心中越发苦涩。待后半夜湿气浓重,果不见银兰来叫他,不免更加沮丧气馁。
想起那时百般恩爱,银兰对他关怀备至,便是听他打个喷嚏,都要熬碗姜汤过来。
天台蹿来两只野猫,当中一只见他假寐,自己好奇凑到跟前,却被他捉到手中盘弄。
“小畜生,连你都敢欺我,等会拿你煲汤……”香逸雪觉得逗弄有趣,冷不防另一只扑来,狠狠挠了他一爪子,手背顿时三道血痕。
香逸雪吃痛松了手,两只野猫一起逃走,看得他又心生感慨,连畜生都知道相救,而他就这样只顾自己逃了。
师弟、徒弟、舅舅都不管不顾,只为弥补昔日誓言,但看银兰对他态度,似乎一切毫无意义,再怎么修补裂痕仍在,而他已经精疲力尽,连信心都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