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终之弈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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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收拾干净,银兰却不在家。
香逸雪只觉异常疲惫,挨上枕头思虑一会,倒是很快沉沉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窗外对话。
八珍楼老板唐焰来了,正跟银兰谈着桂肉。桂肉在中原很常见,在兰之都却是稀少。银兰去药铺没买着,便托唐焰去外域带些。
外人在场,不便多言。
香逸雪边招呼唐焰,边看银兰的脸色,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冷着一张脸,还在跟自己置着气。
唐焰是为那笔旧账,一笔款子拖了几年,八珍楼都要关门了,今日说啥都要兑现!
少顷,玉繁烟派人过来,帝都派遣官员来访,飞龙山庄设宴款待,说要香逸雪、银兰一同出席。
帝都派了什么贵客,竟要银兰一同出席?再观银兰并无异议,似对贵客早已知悉。香逸雪心中猜到几分,待在宴厅见到绯翼,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按礼数上前寒暄。
绯翼仍如昔日那般,神情严肃言语不多,目光落到银兰脸上,大庭广众之下道:“许久未见,过得如何?”
日前还在林场会面,这刻又说许久未见,这要让人做何猜想?
香逸雪表情微怔,转头看向银兰,见他言行局促尴尬,似不敢正眼看着绯翼,目光只在旁处游弋。
香逸雪目光移到不远处,蝶夫人虽跟梅风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看他,此刻更是冲他意味不明一笑。
待谈到星辰和苏薄,校场和王殿的近况,银兰局促不安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
俩人谈着帝都之事,香逸雪一旁插不上嘴,索性带唐焰堵截梅风,那笔旧账老这么拖着,对八珍楼甚不公平。
等逼梅风盖下信印,让唐焰拿到钱款,回到厅里酒宴正酣,银兰和绯翼的席位空着,没人注意他们何时离开。
无心享用佳肴,香逸雪出了宴厅,蝶夫人站在道旁,将他堵个正着。
“蝶姐,你……”香逸雪太阳穴一跳,无奈叹道:“说吧,又是什么坏消息?”
蝶夫人凝视着他,审视道:“你不会想知道!”
香逸雪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想听,那还来告诉我?”
蝶夫人冷觑道:“看不得你自欺,又似当年那样!”
“我听,我听……”香逸雪怕提旧事,连忙告饶道:“蝶姐请讲!”
蝶夫人沉声道:“一前一后离席,在水房后碰头,尔后翻墙而去。”
“哈,穿过集市甩掉跟踪,是我告诉他的方法,没想到他拿来对付你们!”香逸雪不禁失笑,转往水房方向,好言劝道:“师兄的脾气你也知道,赶快撤回跟踪者,我怕禁卫府的工钱,还不够他们的汤药费!”
蝶夫人杏眼圆瞪,先声夺人道:“当年,你也信任秦公子,一次又一次宽容,但他还不是辜负了你?!”
香逸雪脚步停顿,身形隐匿黑暗,却没再说什么。
蝶夫人语气冰冷,不留情面道:“我不希望重蹈覆辙,飞龙山庄不会再出现,下一个凛如和宝叔!”
“当年,我相信玉珏亦如信你,我也不愿让憾事重演!”香逸雪抬手禁声,微微侧过脸庞,别有深意道:“更何况都是昔日同道,即便意见有所分歧,也无需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蝶夫人眼神变冷,开门见山道:“拿秦玉珏喻我,少主想说什么?”
香逸雪道:“何人能在龙城安排一连串意外,让众人以为林仙寻是遭天谴?何人给隆萝都夫人通风报信,让林仙寻在帝都的私产暴露?何人把眼线安插市易司,监视和阻扰族产盘点?何人能在左苑装神弄鬼,能打探到绯翼的行程,且设计师兄前去林场?”
蝶夫人冷笑道:“银公子是被人设计,你相信他的解释?”
香逸雪斩钉截铁道:“他并无任何解释,我信他去过林场,但绝不是为私情!”
蝶夫人上前一步,杏眼微微眯起,怒气隐隐道:“所以你转头就怀疑我,就因我透露银公子的事,又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而今牢牢掌控禁卫府,有能力对付林仙寻和你?!”
香逸雪矢口否认道:“我没这么说!”
蝶夫人冷笑道:“但你这么想!”
“蝶姐,话都是你在讲,对我真不公平。”香逸雪哎呀一声,摇头哀叹道:“我不是未审先判的人,心中也没定谁的罪。”
蝶夫人倒是一笑,情绪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道:“因为你还没找到动机,为何阻扰市易司行动?盘点族资与我何干,若为钱财何必留下?!”
“蝶姐,阻扰族资盘点,不为银饷有缺,还能掩藏什么?!”话都谈到此刻,已无必要遮掩,香逸雪开门见山道:“族人最缺就是银两,就算不是中饱私囊,也有可能挪为经费。毕竟各部所辖不同,有些事放不上台面,梅族长又抠门得紧,鸡蛋过手都要小圈,不少钱款讨不到吧?!但是事情总要解决,台下之人要安家费……”
蝶夫人道:“比如我的禁卫府,培植暗桩和眼线?”
香逸雪道:“仙寻昔日怀疑,雷公不是劈他,而是焚毁书桌!”
蝶夫人道:“桌上有什么?”
香逸雪道:“各部历年开支,梅风刚刚送来,就被雷电焚毁!”
蝶夫人道:“毁它毫无意义,让各部再送……”
蝶夫人陡然收声,彼时猝死的账房,顿悟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怀疑禁卫府的原因。”
香逸雪道:“各部之中,唯有贵部账房出事,这要我们作何联想?!”
蝶夫人沉吟道:“时间太过巧合,确实启人疑窦……你既早有怀疑,为何不呈族长?”
“本司只管族中商贾,彻查案件非我本职,何况没有任何实证,仅凭猜测就要上报,万一账房真是猝死呢?!”香逸雪哈哈一笑,浑然无事道:“这次盘点清算族资,只要账目不出问题,我也不想插手事端,何苦要给自己树敌?!”
蝶夫人狐疑道:“你几时这般畏事?!”
“我向来奉行,多事不如少事,少事不如无事。若都似我偷闲,世上便无纷争,人人相安无事,何乐而不为呢?!”香逸雪表明立场,也该结束谈话,转身离开道:“更何况我答应师兄,待司务了结之后,随他一同离开龙城!”
“我没在贵司安排眼线,林场私会也非凭空捏造……我虽压下此事,但能隐瞒多久,流言何时爆发,却是不得而知!”蝶夫人神情严肃,冲着对方背影,责备道:“毕竟你们身处山庄,言行总要有所考量。有时不是别人误解你们,而是你们行事失去分寸,才会给自己招惹非议!”
香逸雪头也不回,脚步不停道:“蝶姐教训得是,我去找师兄问清楚,还头再给你一个交代!”
飞龙山庄水房,夜晚寂静无人。灶火噼啪作响,烧水老伯打盹。
香逸雪没有惊醒老伯,只去墙下扫视一圈,果然看到银兰脚印,旁边略深疑似绯翼,双双消失在墙头上。
香逸雪望着脚印怔忪,什么事情不能言明,要与银兰趁夜潜行?若为那队行凶的暗卫,何不寻求飞龙山庄援助?
蓦然,水房传来叫骂,烧水老伯醒了,似遇意外状况。
香逸雪掠进水房,灶头写着血字: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老伯一边擦拭一边咒骂,以为谁家孩童的恶作剧,香逸雪却是愣在一旁,血字似乎为他而留。
对方跟踪而至,趁他墙边察看,留下血字恐吓。此举倒是透露出,对方未下杀招的原因,是为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时机?!
回到左苑已近一更,廊下寂静屋门虚掩,门缝依稀透出灯光,似在等待归来之人。
香逸雪心头一暖,正欲推门忽来冷箭,不偏不倚插入指缝,却又没有伤他分毫。
香逸雪瞳孔收缩,身子僵硬宛如化石,箭杆上的七神标记,明明白白昭告身份,划开一场生死开端!
飞龙山庄戒备森严,可还是被对方潜入,此刻更是隐匿高处,箭头对准他的背后,取命似如探囊取物。
看着眼前的毒箭,香逸雪陡然明白,十里长街的那一箭,原本就是射向七嫂,以此方式来警示他。此人不仅箭术了得,且对自己十分自信,看着猎物箭下逃窜,许是他狩猎的乐趣。
香逸雪迅速冷静,闭目的那一瞬,山庄地势浮现脑海!
不可盲目躲藏,唯有猜对位置,找准视线盲点,才得逃生之机。
箭从身后射来,且无巡兵干扰,只有万寿楼、皈依塔、正气阁三个高点。
皈依塔最先排除,虽然那里位置绝佳,但在湖心不利撤退,除非死士有去无回,否则不会选择此处。
白白浪费两次偷袭机会,把暗杀当成狩猎游戏,这种任性妄为的狂徒又怎会想跟猎物同归于尽呢?!
香逸雪飞快转动心思:若是山庄有人接应,内应出于自身考量,应该会把他带到最安全、便于撤退的万寿楼;若是此人自行闯入,在不惊动巡卫的情况下,没时间仔细甄选高点,只能就近选择正气阁!
龙族得号八年有余,无数流民涌入城中,官吏杂役就过上千,其中怎会没有眼线?!
万寿楼身浮现脑海,仿佛看到一抹黑影,立于屋顶南翘翼处,弯弓搭箭冷眼无情,居高临下杀气凛冽。
今夜无风便于远射,虽说毒箭见血封喉,射在哪里结果一样,但从三嫂中箭判断,对方有射心的嗜好,似是以此彰显能耐!
思量间,破风之声已至,几乎是微不可闻,但却难逃香逸雪的耳朵,鹞子翻身擦箭而跃,稳稳当当避开这一箭!
与先前相同,箭簇没入木门,几乎同一深浅,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猫捉耗子戏耍娱乐。
头箭未取,接下来该如何?是不是双矢并发?
香逸雪移步侧身,一箭擦着胸口,另一箭擦着后背,堪堪避开双矢并发。此回速度有所增加,对方似乎认真一些,但仍然与前箭同齐。
对方狂妄得可笑,殊不知生死博弈,稍不留神乾坤扭转,怎容得他这般儿戏对待?!
随即,香逸雪拉开弓步,袖中寒光一闪,梅花爪飞入树稍,用尽力道拉弯树干!
一瞬间,三支箭连环,从高到低,破风而来!
香逸雪猛卸道力,树枝陡然回弹,把人甩飞出墙。
三箭连环落空,对方察觉不妙,紧跟连发几箭,却没命中机会。
划过一道弧线,顺势落入湖中,香逸雪心神稍懈,这一局算是赢了。夜视能力再好,也窥不得湖底,该换对方赶紧逃命。
片刻,香逸雪掠出水面,再次前往水房,此路能够避开巡守,最是适合仓皇逃窜。
等待片刻,黑影窜来,夜行服和面巾,看不清容貌年纪,只觉是位身手矫健的男子。
对方见他倒是一愣,似没料到他这么快,就从湖中追了出来,自己已从猎手变成猎物,这便是轻视对手的代价!
下一瞬,香逸雪剑锋出鞘,眨眼逼到跟前,不给对方亮弓的机会。
蒙面人箭术了得,但拳脚功夫逊色,连打带退渐显支拙,眼见就要失手被擒,树丛飞出一条锁链,直卷香逸雪的后颈!
果然引出内应,香逸雪迅速回防,却让蒙面人腾出手来,后退一步搭弓射箭,这一回倒是卯足劲。
香逸雪剑身挡住锁链,与此同时踢飞石块,巧巧击中蒙面人的命穴,顿让对方口吐鲜血箭失准头。
毒箭擦身而过,射穿山庄院墙,力道十足欲搏生路。
香逸雪插剑入地,用足全身的力道,将锁链牢牢钉在地上,想揪出藏身树荫的人,谁料对方却松了手,放弃兵器拒不露面。
对方刻意保留招式,仅从锁链招式上,看不出是何来历,此刻又丢弃锁链,倒让香逸雪心道不妙!
一旁,蒙面人忍伤拉弓,箭已搭在弦上。香逸雪来不及拔剑,只拿锁链当鞭运用,逼得敌手慌忙后退。
香逸雪正欲夺弓,忽觉脖侧一痛,飞针扎入颈脉,瞬间全身酥麻。
眼前人影晃动,香逸雪身形趔趄,真气渐难支撑。
这次是失算了,树荫之人藏有暗器,手法与偷袭沛元相似,看来月儿之事的策划者和王卫已经勾结一气!
危急时刻,忽闻喝声:“谁在那里?”
龙骑尉长沧傲,捉完夜蟾回来,路过水房附近,听到异响过来查看。
面对森冷箭簇,香逸雪精神一振,锁链脱手甩去,呼道:“小心暗器!”
说话间,箭头冷光闪逝,却因铁链再次射偏,而沧傲已经赶至身后,稳稳当当扶住香逸雪。
与此同时,飞针和毒箭再次齐发,沧傲带香逸雪就地一滚,顺势躲在水车后边,正待长啸发出信号,就听香逸雪迷迷糊糊道:“别惊动……我没事……”
果不其然,虚招之后,蒙面人和暗器者双双逃走,沧傲望着他们逃窜方向,皱眉道:“为何放人逃走?”
香逸雪道:“我……”
沧傲视线回来,见他印堂发黑,眼眸变成蓝色,顿惊道:“你中毒了?”
不远处的小屋,便是沧傲的居所,桌椅床柜几样家什,却用罕见香木打制,镂空之处雕着菊花。
再定睛看去,屋内挂着菊图,灯笼绘着菊花、茶壶器皿唯见菊花,走进沧傲的小屋,就似掉进菊窟。
香逸雪依靠着椅背,服下丹药气力未复,仍有阵阵迷糊之感,但咒术之力渐褪消,眼眸也已恢复寻常,有气无力道:“唉,侯爷的嗜好,真真委屈沧兄!”
“甫一清醒就来挖苦,合该让你死在箭下……”帘子一晃轮椅出来,沧海玉的脚筋已断,后半生离不开轮椅,但脾气却是变好了,再没以前那般刻薄,一针见血道:“你想要转移话题,不用拿菊花说事,你可以提起踏雪,至少它不会记仇。”
香逸雪哈哈一笑,逗趣道:“说得也是,我刚想问踏雪,胡萝卜喂了没?它身上……”
沧傲截断道:“他们是什么人?”
沧海玉端坐椅上,搁着手臂神态悠闲,好整以暇道:“你瞧,这便是大哥,说话向来直接,你的花招对他没用!”
被沧傲的目光紧逼,香逸雪被迫解释道:“不就是那队王卫,来山庄串个门子,没什么好惊怪!”
沧海玉哦了一声,拿起飞针左右端看,似笑非笑道:“居然用了‘落雁飞雪’,王卫真是学识渊博,竟然知道中原暗器。”
沧傲吃惊道:“这便是落雁吹雪?唐门锻造的名器?”
“侯爷,我知道您见多识广,但没必要事事尽言吧?!”香逸雪干咳几声,无可奈何道:“本来很简单的事,被侯爷这般道来,似有什么惊天阴谋!”
“哦,嫌我多嘴,要人缄口……”沧海玉哈哈一笑,转头望着沧傲,戏谑道:“大哥,有人又想糊弄你!”
香逸雪扶额道:“挑唆!”
沧海玉挤兑道:“光明正大,何必隐瞒?”
香逸雪摇头道:“冤枉,我自己都尚不知情,要如何跟沧兄解释?”
“起码该告诉大哥,它是落雁吹雪吧?”沧海玉捏着飞针,故意晃动眼前,戏谑道:“倘若我也没见识,岂不是又被你骗去,还以为是普通吹针,兰之都的本地特产!”
香逸雪道:“唐门暗器落雁飞雪,何事能瞒侯爷锐眼,我又何必班门弄斧?”
沧海玉道:“仍然不说?”
香逸雪道:“说什么?”
俩人言辞交锋,却是兜来绕去,听得沧傲忍不住,开门见山道:“王卫怎会有唐门暗器?”
香逸雪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沧傲皱眉道:“那你有何想法?”
香逸雪道:“烦恼这些作甚?王卫城中闹出命案,族长交给聆君负责,我只要做好本职即可!”
沧海玉反驳道:“那你为何不呼救?你只要发出警啸,巡守应能及时赶到,还能震慑对方,三岁孩童都知道,你这老江湖不懂?”
香逸雪沉声道:“意外,没料到他有帮手,否则已经被我擒捉!”
沧海玉挑眉道:“照你这般说辞,人多利于围堵,岂不是更该叫巡守?!”
香逸雪冲着沧海玉一笑,话却是对沧傲说道:“沧兄,你这小弟太过多疑,简单之事想成复杂,心思多得绕人绕自,倒不如你大智若愚,一双眼睛看得透彻!”
“又来吹捧,当大哥好蒙混?!”沧海玉放下飞针,拿起桌上茶壶,慢条斯理道:“大哥只是不谙朝堂,并非不懂人情事理,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他迟早也会想明白!”
“唉,侯爷非要选在此刻,跟一个身中迷药、思绪不清的人比斗唇舌?”香逸雪被他处处挤兑,一个劲摇头叹气道:“即便让你赢了,又有什么意义?欺负一个病患,侯爷不觉可耻?!”
沧海玉忽然一笑,倒杯热茶递去,淡淡道:“你这是……故意示弱?”
“也不算!王卫的目标只是我,小事而已我能应付,但若传开人人自危,处理不当增添变数!”香逸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沉声道:“我手边还有更重要的事,当下不想旁生枝节因小失大,还请二位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沧海玉的手放上膝头,轻轻拍打似在盘算,戏谑道:“嗯,看你认真神情,勉强说服我了,大哥呢?”
沧傲瞅着香逸雪,一本正紧道:“弓箭偷袭,若再遇上,你能对付?”
香逸雪笑道:“王卫又不是傻子,今夜偷袭失败,还险些被擒捉,你认为他们还敢轻易进犯吗?我只要待在庄内绝对安全,剩下便看聆君何时破案,擒拿凶手还族人公道!”
沧傲皱眉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会惹来连串杀机?”
“我比你还好奇!我也扪心自问,自任司长以来,可曾挡人财路?可曾欺行霸市?可曾坑蒙拐骗?”香逸雪故作思虑,沉默片刻之后,才又自夸道:“没呀,本司长做生意,向来公道诚信,与外邦也交好,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亏待主顾,像我这么好的人,怎还有人想杀我?!”
沧傲眉头打折道:“你究竟……”
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眼前人越是交往,越让他看不清楚!
“茶水都凉透了,劳烦大哥再沏一壶,顺便为我们取来棋盘!”沧海玉察觉沧傲不悦,为打圆场提起茶壶,转头冲香逸雪揶揄道:“司长大人可是繁忙,今夜得空来到寒舍,可有兴趣与我对弈?”
香逸雪知他用意,顺势接话道:“侯爷都开口了,焉有不从之理?!”
待沧傲身影消失,沧海玉转过眼珠,寒玉一般双眸,落在香逸雪身上。
香逸雪强打精神,黑子落入棋盘,望着纵横棋格,笑道:“看在伤者份上,侯爷能让几目?!”
沧海玉按住他的手,牢牢压上棋盘,身子俯倾过去,几乎撞上对方的脸。
“侯爷,你……”香逸雪瞅着棋盘上的手,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懵神道:“这才刚刚开局,我并没悔棋呀?!”
沧海玉盯他眼睛,似想窥探内心,认真道:“只问一句,为何厌世?”
香逸雪愕然道:“啊?”
“看你这副神情,又是我在多疑?”沧海玉放开了手,慢慢端坐椅子,似笑非笑道:“既是如此,那我让大哥护送你回左苑……”
“这算试探?真要送我回去,就不该拿出棋盘!”香逸雪回过神来,瞅着棋盘淡淡道:“我要讲几遍你才会相信?我没料到两股势力勾结,不声张只因牵扯甚广,更不想被它搅乱步伐,着眼大局才是主旨!”
“听你所言,似有重任?”沧海玉见他默认,神情放松下来,落下白子道:“你不是半途而废的人,那我暂时不用担心,但你身中莫名咒术……”
香逸雪下棋依旧飞快,几乎跟着对方落子,笑道:“别担心,中咒一段时日,虽然尚无解法,但也不至致命,甚至能够共存!”
“我不懂咒术,但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沧海玉却似改了习性,不同往日那般好比,不疾不徐不为所动,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不回左苑?”
“咦,不是说好,只问一句?!”香逸雪瞅着棋盘,口吻平淡道:“侯爷,已知答案,又何必再问?!”
从第一箭射来,香逸雪就知道,银兰尚未回来。
左苑无人,回去与否,已不重要!
沧海玉道声罢了,落下白子道:“走棋吧,让你三十目!”
“三,三……十目,直接让棋盘吧!”香逸雪瞪大眼睛,无比吃惊道:“我还以为你转性了,不再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原来你还是这般狂妄自大!”
沧海玉淡淡道:“哦,那就不让,够尊重了吧?!”
香逸雪啊了一声,又不乐意道:“喂喂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方才说送三十目,现在又要反悔吗?”
沧海玉嗤笑道:“真真难缠,让多说我自大,让少怪我食言,究竟想要怎样?”
香逸雪笑道:“算了,我就吃亏一些,勉强收下三十目。我好奇你的棋艺,精益到何程度,开口让人三十目!”
沧海玉道:“说得好听,就是爱占便宜,改不了商人贪婪本性!”
香逸雪眼睛扫着四周,空荡荡的桌子,抱怨道:“侯爷,我们就这样下棋?”
沧海玉戏谑道:“不然还想怎样,要大哥为你撑伞?”
香逸雪笑道:“别装蒜,我可是听到蛙叫,蛙皮留着给你入药,蛙肉炒来给我佐酒!”
沧海玉颔首道:“没问题,不怕被毒死你就吃,我保证大哥不会拦阻。”
“啊,真不能吃?”香逸雪满脸失望,摸着空空腹部,可怜巴巴道:“八珍楼还有点心卖吗?让沧兄辛苦一趟,饿得下不动棋了!”
沧海玉冷脸道:“要买自己去,别指派大哥!”
“哎呀,你是心疼大哥,还是心疼银两?!”
“啰嗦,走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