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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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王脸上横肉抖动,一把拎起他正欲强暴的男子,凶狠揪著那人头发,咬牙切齿地道:“多管闲事的家夥,看来我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我的厉害。毛子,我不在的时候,泉锡都跟什麽人说过话?”
毛子摇头道:“没有,我睁著眼睛的时候,没看到他跟谁说话,闭著眼睛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那名叫泉锡的男子,头发被紧攥在刀王手中,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身子不知道是因害怕还是气愤颤抖著,怒道:“刀肆,放手!”
力气和劲道不在同一级别,所以他的挣扎徒劳无功,只为玩弄他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增添乐趣。
香逸雪看著眼前的彪形大汉,平静地道:“刀王,何必要强人所难?放开他,就当此事从未发生,大家也都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
刀王狂笑,暴戾道:“老子这才进去关了几天?牢房何时轮到你来指派?”
他拧紧泉锡头发,将他的脸凑近自己的脸,恶狠狠道:“你说,是不是趁我不在,你又勾引别人?你以为弄个丑东西就能吓倒我?你以为你能摆脱我?”
香逸雪皱眉道:“不知悔改!”
说完,冲著刀王走过去,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要跟刀王打一场了!
刀王冷笑,一只手揪著那人头发,另一只手移到前面,身子稍稍侧一点,迎敌的姿势。
稍微调整身姿,外人看不出来,只知道刀王大人,岿然不动好似泰山。
营房里的人,没少看刀王打架,通常待在原地不动,等对手冲过来一拳撂倒对方,或者是扭断对方手臂。
上次跟隔壁营房的人打架,刀王一个人就把七八个家夥,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刀王斜著眼睛看那人,二十步、十步、再来几步就到拳头够著的地方,他已经捏好拳头,一下子打爆对方的头。
泉锡眼中露出惊惧,他的身子紧贴那人手臂,感觉到布下滚烫的肌腱在跳动、鼠窜、变硬……
香逸雪走到半丈远停住,正好手臂和腿够不著的距离,刀王打不著他,他当然也打不著刀王。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香逸雪手中多出一根从天而降的木棍,木棍加上手臂距离,正好打到刀肆的额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停步、接棍、出手、击倒,一瞬间完成!
棍子不是老天爷赐的,而是押送刀肆的守卫,在先前混乱中丢下的,滚落到两排床铺中间。香逸雪走过之时,脚尖轻轻一甩,落下来的距离时间,恰好就是出手的那点。
这个过程很快,快得大家连棍子来源都没看清,只知香逸雪凭空变出一根棍子。
有点偷袭的味道,但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刀王倒下了,这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倒下去的时候,刀王还不明白发生什麽事,只觉得脑袋一轰,便失去知觉。
刀王跌倒的时候,还攥著泉锡的头发,他沈重的身子摔到地上,将泉锡也一同带倒。
等看清楚倒下去的人是谁,囚犯们的眼珠凸出,牢房顿时鸦雀无声。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受人崇拜的、作威作福的刀王,竟然倒在一个丑八怪面前,而且丑八怪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副病得快要死的样子。
事情还没结束,泉锡也倒下去的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扑过来,香逸雪没有回头,棍子直接敲在那人太阳穴上。
紧跟著又有一人倒下,这次棍子打在那人後脑勺上!
哼都没哼一下,两人直挺挺倒在地上,跟他们追随的刀王一样,疑惑还挂在脸上。
谁来解释一下,丑八怪到底什麽来头?
鸦雀无声的目光中,香逸雪手中转动木棍,好似从前旋转扇子,轻松地道:“谁还想来试一试?”
所有的人都惊惧,是江山易主,新的王要诞生了吗?
香逸雪的目光飘向刀王部下,那个叫毛子的人,赶紧避开他的目光,其余的人也都不敢妄动,生怕那根棍子打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香逸雪却将这根让他们如临大敌的棍子扔掉,平静地道:“睡觉吧,明早还要上工呢!”
泉锡坐在地上,抱著膝盖,瑟瑟发抖,慌乱地盯著倒地不醒的刀王,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香逸雪没有看他,声音传递到他耳里,道:“放心吧,不到明天早上,他不会醒来,今夜你绝对安全。”
泉锡猛然抬起头,眼神充满戒备,却见香逸雪走回自己铺位,果真躺下就睡,似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祸事。
元子哆嗦著,嘴里喊著:“让一让,让一让……”
他挤过人群,胆战心惊地将木棍捡回来,回到香逸雪身边,低吼道:“你要死啦,让他们捡到棍子,半夜弄死你,你都不知道!”
香逸雪合上眼帘,淡淡道:“回来了?”
元子生性敏感,听出他的讥诮,窘迫道:“那个,那个……”
香逸雪翻了个身道:“睡吧!”
天亮之时,香逸雪睁开眼睛,元子抱著棍子睡得正香,口水滴滴答答流到上面。
门外传来犬吠,铁门传来开锁声音,香逸雪把棍子从他怀里抽走,随手扔到门口,落在一个显眼位置。
刀王是被人用棍子打醒的,等他看清楚打他的人是长官,有一瞬间空白的感觉。他的时间好似跳跃一截,从昨晚那人向他走来,到今早无缘无故地挨揍。
等到了石料场上,狗头军师毛子跟他解说明白,刀王顿时气得跳起来,背上石块又让他跳不起来,只能咬牙切齿地看著远处的香逸雪和元子。
香逸雪象往常一样干活,唯一不同的是,背後多了一条尾巴。
元子狼狗似的跟在後边,几乎是寸步不离,两只眼睛瞄著刀王,时不时向香逸雪报告──刀王又往这边扔飞刀了!
他把刀王的眼神看做飞刀,若是没有香逸雪站在身边,他早就被刀王看得瘫软在地。
香逸雪被他搞烦了,叫他安心做事,不要理睬那些人。
吃早饭的时候,元子就捧著饭碗,忧心忡忡地询问,如果没有那根棍子,香逸雪能不能打赢刀王?
棍子被长官收走了,这让他很担心,总觉得香逸雪战胜刀王,跟那根偷袭的棍子有很大关联。
香逸雪也不与他多废话,虽然自己武功被废,但对付这种靠蛮力吃饭的家伙,香逸雪还是不在话下。
昨晚若非他手下留情,刀王第二天苏醒过来,又怎会跟没事人一样?!
紫鸢剑断了,他就告诫自己,不要再犯杀孽。
人命非常珍贵,给别人留下机会,也是给自己留下机会。不到万不得已,香逸雪也不想动武,只希望刀王有所收敛,别再做出格的事情。
吃晚饭的时候,毛子堵住泉锡,似乎想跟他说什麽。香逸雪适时出现,阴沈目光逼退毛子。
身处风暴中心的泉锡,脸色虽然苍白,却比元子要镇定一些。
白天的时候,他没靠近香逸雪寻求帮助,自己干著自己的活,别人也不敢跟他搭话。
元子捧著饭碗,一屁股坐在香逸雪身边,冲著毛子背影吐舌头,看看泉锡又看看香逸雪,眼中闪过坏笑。
泉锡低声道:“多谢,昨晚!”
香逸雪坐他身边,饼子沾著稀糊,一点点揪著吃,淡淡道:“晚上睡过来吧!”
果然说了这句话,元子露出坏笑,男人嘛……
泉锡身子一震,抬头望向香逸雪,漆黑眼珠审视他。
昨夜之前,他跟别人一样,不关心那人存在。
偶尔目光接触,只知新来的囚犯,又丑又残是那人福气,至少大家对他不感兴趣,甚至有点瘟神般避讳。
直到昨夜那人发飙,从老虎嘴里夺他下来,他的目光才落到这家夥身上。
起初,在想那人为何要多事,他不是第一次被刀王强暴,营里谁都知道他是刀王的人。
那些抗拒是真的,可从来没人理会,就连监卒们都不管,没有人想自找麻烦。
除了一种人,那就是想挑战刀王,成为营地新王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泉锡没什麽好高兴,他只是战利品,从一人手里转到另一人手里,又多被一人糟蹋,就凭香逸雪的外貌,还不如那位粗俗的刀王。
可是那人打完架後,还是回去睡他的墙角,没有耀武扬威,没有争抢地盘,更没有享用他这个胜利品,仿佛只是为了阻止一场暴行。
他不由迷惑了,关押的都是死囚,跟野兽差不多,争斗多半为食物和欲望,不为这两样的人几乎不存在。除非那人是傻子,喜欢把力气用在白处,还喜欢被人揍。
那人不象傻子,却象瘟神,囚犯们私下说那人的脸,是因为麻风烂成这样。
营房里边,就算再饥渴的人,也不愿去碰那个身子。
起床的时候,他开始留意那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人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吃饭的样子,明明也是席地而坐,明明也是端著碗子,却没有那些粗胚们,饥不可耐的急吼相。
泉锡肯定他也饿了,没人一天两顿还说自己不饿,谁都想赶紧吃完再去添点,添不到舔锅糊也是好的,囚犯吃完的碗从不水洗,舌头早就把碗舔干净。
那人不干这样的事,他吃饭从来不急,一碗也就是一碗,静静地吃,吃完放手,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在自家吃完就丢筷子。
泉锡一时间有些迷惑,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不迫的气质,某些不属於这里的美好品质,正透过那人不美好的皮相往外流溢,好似一股清泉,涤荡尘污正本清源。
“为了你的安全!”香逸雪不用看他,也知他在想什麽,解释道:“距离太远,我护不住你!”
泉锡迟疑道:“不用麻烦……”
香逸雪抬眼看他,漆黑的瞳孔,倒映对方身影。
忽视那人容貌,单看那人眼睛,有一种让人安心的东西,在泉锡心中慢慢融化,让他的警惕和不安慢慢消褪。
泉锡黯然道:“睡哪里都一样……”
护不住的,终究护不住,刀王发起狂,没人敢反抗!
香逸雪扬眉道:“莫非你甘愿?”
泉锡蓦然瞪眼,这是什么话?!
香逸雪淡淡道:“兰之都风气开放,男人也可共结连理,但观你对他的态度,却又不似心生爱慕,那又何故委曲求全?!”
泉锡闻言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天是无休止的苦力生涯,夜晚待在臭气熏天的营房里,一群不知被关了多久、只想发泄下身欲望、比畜生好不了多少的暴徒,未来只有更多屈辱和忍受,居然还有人跟他谈爱慕一词,难道不爱慕就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不是笨蛋,营房想占他身子的人不止一个,每到晚上那些直勾勾的眼光,看得他裹了几层褥子都觉心寒。
那些大老爷们被关得浑身窜火,是头母猪都想压上去,他们现在不敢动他,主要畏惧刀王一夥的报复。
泉锡自己也知道,就算那夜不失身给刀王,也会失身给别的张三李四,甚至沦为整个营房的泄欲工具。
不是没有过的事,他曾经亲眼所见,那个新来的软弱男孩,没过几日就被人轮暴至死,死时下身模糊一片,惨不忍睹。
刀王也曾这样威胁过他,失身给他一个,总比成为全营泄欲工具要好。
香逸雪道:“既然是万般不愿,那何不搬过来,与我一同对抗他?!”
泉锡怔住了,盯着他的脸,他的声音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被他说服,他的言谈举止有种不容置喙的气度,让人相信他能对抗刀王保护他,而那种保护就是单纯保护!
回到营房,泉锡已经卷好铺盖,准备搬到香逸雪身边。
刀王进来了,看到他手中铺盖,顿时变了脸色。
泉锡的铺位是刀王强行安排,紧靠刀王旁边,算是营房最好地势,现在居然搬去墙角,陪那个丑鬼闻尿骚味。
刀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嫉妒和愤怒烧红眼睛,要不是看守就在身边,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两人。
毛子赶紧按住刀王,免得他一天挨两次皮棍烧肉,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劝劝他。”
毛子将泉锡拉到一边,小声道:“小泉,刚才吃饭,我就想对你说,你是聪明人,你怎麽就看不出好人坏人呢?”
“丑鬼不是好东西,进来没两天,就死盯著你看。老大叫我照顾你,我对你的事特别留心,你千万别被他骗去。”
“别以为他救你没企图,等你睡过去,就後悔莫及了。大家都是光棍爷们,谁敢说自己那根东西不想操人,打死我都不相信!”
泉锡面色苍白,表情平静,镇定地道:“刀肆作恶多端,关在牢房里边,也是凶残蛮横武力逼人,我从未服过他,以後更不会!”
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说话,让他几乎忘记了,他也曾是有尊严的人。
他相信那人,那人给他不一样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信赖对方。
就算将来不能保护他,他不後悔今天的决定。那人活得象个人,他也要活出个人样。
在这片污浊的空气里,他渴望有一丝纯洁友情,仅为这个缘故,他就值得搬家。
毛子悠悠地道:“小泉,好久没听到你跟我打官腔了,我都忘记了,你曾经也是个小官儿吧?”
是官又怎麽样?还不是沦落到此,被我们老大当众奸操?
“老大对你很好,只是嗓门大了一点,你也太不给他脸子,总让他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他毕竟是我们老大,没有威信怎麽服众。”
“你留下吧,我让他对你好点。我们老大认识的人多,外面也有兄弟,也想捞老大出去,你跟在他身边,以後没准还能出去。”
“听说你家中还有老娘,你舍得丢她一人在外,到死都见不上一面吗?”
母亲是他心头之痛,对方以此诱之,泉锡抱紧被褥,半晌之後,眼眶发红地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语,进来的人,没一个出得去。就算要给家里通信,我也不会卖身交换,你们死心吧!”
毛子说服不动,有点著急了,道:“你从我们老大身边,搬到那丑鬼身边,最後还不一样都是给人操?你跟了我们老大,我们老大还能罩著你,你跟那个丑鬼,他能给你什麽?”
“那人身上不干净,嘴上说是麻风病,还不知是什麽窑子里的脏病,你被他碰了,肯定也会传染上。”
“你看你跟我们老大,每天打饭是哥几个第一,别人来迟一点都吃不到,我们却能吃到尽饱。睡觉我们挑最好的地方,通风干爽,疖子也长得比别人少。干活也比别人轻松得多,谁敢给我们兜里装多石子,那他就不想活了。”
毛子把能想到的优点,都讲了一遍,还凭空编造出几点──什麽上茅房不用排队,跟牢头关系比较好,能够替泉锡跟老母通信呀,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连他自己都庆幸是刀王的手下。
泉锡正视著他,坚定地道:“他再丑,不会比你们老大丑陋!墙角的味道再难闻,也不会比你们老大身上味道更难闻。你讲的那些好,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杀了人,就该来此受惩罚,但我绝不做他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