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鸢之战 第三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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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庄主,你这话说得,我越发听不懂了!”秋无怨眯着眼睛,缓缓站了起来,不客气地道:“这茶喝不得,茶亭也坐不得,疯人疯语令人生厌!”
“秋公子这便要走,不听我讲一个故事?”香逸雪端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笑眯眯道:“巧了,我这故事里,也有一只占鹊巢的鸠!”
秋无怨居高临下,冷汀汀扫他一眼,一言不发离开茶亭。面对舌灿莲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不受他的言语蛊惑,也就不会着他的道!
那道身影消失亭外,香逸雪脸上却是带笑,气定神闲唊口热茶。这茶虽然不好饮,但在此时此刻,喝到热茶就不错了!
京城四公子各有弱点,沧海玉心高气傲,慕容心骄纵跋扈,秦玉珏怯懦畏事,秋无怨刚愎自用!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亭外,叶影撩开车帘,锦江南从车内下来,待看到香逸雪的时候,疑惑表情变成了然。
也不用对方招呼,锦江南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来,指着秋无怨的茶碗,眨巴眼睛道:“这茶没人动过?”
不待香逸雪回答,锦江南端起饮尽,放下空杯道:“老板,添水,渴死我了!”
锦江南昨夜赴二公子的宴,宿醉未醒就被叶影破门掳走,这会子醒来渴似水牛,也不管好茶孬茶,一股脑都灌进肚内!
锦江南看上去性情随和,通情达理冷静从容,待人及物没啥架子,放在平时是香逸雪喜爱结交之辈。
一旦彼此成为对手,这种性子尤为难缠,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恰恰又是香逸雪最不愿碰到的对手!
香逸雪扇头拍着手心,漫不经心道:“别喊了,此地无人!”
“我以前来过这,老板是个糟老头,凉茶不咋滴,但人还蛮厚道!”锦江南四处张望,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有血迹,讥诮道:“怎么,你把人杀了?”
香逸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猜呢?”
锦江南眯眼看着他,挑着眉头回敬道:“这还用得着猜?给银子打发走呗!”
香逸雪淡淡道:“杀了!”
锦江南哦了一声,晃晃悠悠起身,拎壶自斟自饮,满不在乎道:“商人不做无利买卖,你杀个茶老板作甚?”
香逸雪轻描淡写道:“灭口!”
“再往前走一截,就是秋家祖坟!”锦江南倒是笑了,提起水壶倒水,漫不经心道:“难不成你杀了秋无怨,恰巧被茶老板看到了?!”
香逸雪笑道:“差不多,但不是秋无怨,而是庄凤儿!”
锦江南闻言一愣,难以置信道:“你杀了庄凤儿,无字阁老板娘?”
香逸雪扇头指着不远处,某块凹下去的泥坑,心平气和道:“你的红颜知己躺在那儿,锦坊主不过去招呼一声?”
话音刚落,锦江南抓着茶杯,屁颠颠跑过去了!
横七竖八几具尸体,庄凤儿就躺在其中,被弩箭射成刺猬,满身血污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锦江南瞅见了,可劲地摇头,连连哀叹道:“这种尤物不该这种死法,就算死也该死在温柔乡,香庄主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女人派了萧松和杨霄,到山庄想取我的性命。”香逸雪站他身后,轻轻摇着扇子,笑盈盈道:“我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回到京城,自然不会放过她!”
“看不出来香庄主,竟是如此记恨之人!”锦江南闻言仔细再看,有具泥泞满面的尸体,容貌有些酷似萧松,另一具脸朝下的尸体,体型有点酷似杨霄,疑惑道:“你既然一心想讨仇,当初为何放他俩回来,还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不放回这俩人,庄凤儿怎会放松戒心,误以为我不欲追究呢?!”香逸雪握着扇子,懒洋洋笑道:“今日再以和谈为名,她就不敢赴约了,我又怎能轻易得手?!”
锦江南笑道:“我确实听闻她接到请柬,但柬上写着秦玉珏的名字,看来你与秦公子已经言归于好!”
香逸雪笑眯眯道:“说起来,还真要多谢锦庄主做媒,让我与京城容貌一等的牡丹公子结缘!”
锦江南坏笑道:“是共赴云雨吧?!”
香逸雪笑道:“怎么说都成,如今我杀了这女人,就当是还你这情吧!”
锦江南眨眼道:“哪有这样言谢的?好歹,你也送我一个美人吧!”
香逸雪奇道:“锦坊主又看上谁了?”
锦江南笑道:“听闻蝶夫人才貌双全弹得一手好弦子,我正想向蝶夫人请教弹拨弦子的窍门,不如让她去我的墨艺坊小住两日如何?”
话音刚刚落下,香逸雪扇子一旋,直击锦江南面目,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我送你下去陪庄凤儿,岂不是更好?!”
“哎呀,香庄主就算舍不得美人,也用不着如此动怒吧?”锦江南看似大咧,实际戒心十足,抬手就是八卦掌,刚柔并济的掌风,将对方扇子巧妙捋偏,油嘴滑舌道:“有话好说,蝶夫人我不要了!”
一招落空香逸雪掠上前来,浑厚力道从袖中射出,扇子好似长了眼睛,飞旋着划向对方咽喉,冷笑道:“锦坊主,再不拿出真功夫,你就真要下去陪她了!”
“打不过,我走,还不成吗?!”
锦江南笑着后退,一眨眼退出三丈外,岂料又被叶影封住退路,龙吟剑逼得他脱不了身。
“这人身手不差,就是戾气太重,跟着主家学坏了!”锦江南看似跌跌撞撞,实则使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在叶影剑下游刃有余,嘴上便宜照旧要占,戏言道:“你不如来我的墨艺坊吧,好吃好住好工钱,勿需干这掳人勾当,正正经经当个良民。再跟着你家主人,迟早是要掉脑袋!”
香逸雪欺身而上,与叶影联手合击,似笑非笑道:“我倒看你能藏多久!”
按照香逸雪的想法,方才在河畔宴楼,当着一干人的面,锦江南韬晦藏拙,假意不敌遭人掳走,现在来到这茶亭,看到幕后的指使者,自然没必要再藏下去!
而且,他和叶影联手,就算只是试探,威力也不容小觑,锦江南为了保命,必然会使出毕生所学。
试探锦江南的武功,只因香逸雪觉得他跟万通武馆脱不了干系,自从知道锦江南参与此事之后,香逸雪就想起那一夜隔着纱窗对话的人物。
虽然慕容心认为武馆是九王爷的势力范围,但回忆起那夜那人的调侃语气、商人似讨价口吻,让他本能就想起了锦江南!
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锦江南和九王爷素不对盘,这俩人怎会凑到一块?难道所谓的‘不对盘’只是障眼法?!
当下,锦江南招式杂乱,八卦掌混着少林拳,峨眉剑混着昆仑刀,还不时冒出阴邪损招,打得香逸雪和叶影措手不及,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香逸雪本想试探他的武功路数,谁料越是试探越是复杂,对方武功路数没看出来,反让自己和叶影处处受制。
“香庄主自己藏掖,还叫别人掀底牌,不厚道!”锦江南虚晃一招,诱得叶影露了破绽,眼见要吃对方闷亏,香逸雪扇子飞旋而出,解围同时就听锦江南笑道:“啧啧,仅这一招,你们没磨练百把回,怕是练不出这默契吧?”
天下哪有跟保镖配合默契的雇主?叶影身份不是普通保镖,那香逸雪便不是普通商人!这人身上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等脱身之后必须要好好查一查。
锦江南笑似狡狐,对方本欲试探他,没想反被他试探。
“默契在心不在手,你我若是盟友,也会默契非凡!”香逸雪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不曾停,打得对方占不着便宜,笑道:“锦坊主要不考虑一下?现在站在我这边,棺材本不会蚀得太凶!”
锦江南笑道:“你能先停手,让我想一下吗?”
香逸雪道:“自然,不能!”
锦江南故作哀怨道:“哎呀,主家忒不厚道,吓得我不敢上门!”
香逸雪故作叹息道:“不如下去,陪庄凤儿!”
锦江南吃吃笑道:“我怕我下去陪佳人,九王爷会不答应,一把火烧了我的墨艺坊!九王爷要是知道他的心尖被剜,跟头瘟猪似随便抛扔泥坑,你说九王爷对这贼子该是怎么个恨法?”
香逸雪淡淡道:“你不提我还真忘了,我听大掌柜说过,昔日你为庄凤儿跟九王爷比六艺,结果害得九王爷输了名声输了美人,只能躲进洛阳名妓柳丝丝的帐内寻安慰,你说九王爷要是知道我替他拔掉这根芒刺,他会不会私下送我一面金漆牌匾致谢?!”
忽闻锦江南哎呀一声,冷不防被叶影划破肩,急急退了十来步,挤眉弄眼夸张叫道:“香庄主,麻烦你告诉你的手下一声,你并不是真想要我的命,只是做做样子逼我妥协。他委实用不着这么拼命,我真担心你手下一不小心,杀了我让你人财两空了!”
香逸雪未及回答,就听叶影板脸道:“你又不是女人,如何让我家少主人财两空?”
香逸雪嘴角一抽,叶影啊叶影,真是个实心眼!
得蝶儿的嘱咐,香逸雪只慕女色,叶影谨记嘱咐,但凡有人问起,便说少主不近男色。方才见锦江南挤眉弄眼貌似勾引,叶影便替香逸雪说了这一句,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锦江南心肝剔透,坏笑道:“你真有这嗜好?!”
香逸雪道:“你送秦公子上船,不就打听清楚了!”
锦江南道:“我之前是听过你好分桃这一口,要不然也没那缠着你的师兄,其实秦公子登台多年私产丰厚,怕是大半皇宫的赏赐都到他那里,未必就不如你那位师兄油水多!”
“如此真是要多谢锦坊主,晓得我近日处境艰难,将这块肥肉送到我碗中!”香逸雪笑着道谢,又吩咐叶影道:“别光急着动手,招式打慢一些,好歹让锦坊主喘口气!”
“别介,我宁可喘不过气,也不想跟你们一起瞎起哄!”锦江笑眯眯地回绝,眼睛瞟着山道,三分戏谑三分悠闲道:“你知那秋无怨是何人?后边谁在给他撑腰?”
“听你这话的意思,秋府名号还嫌小了!”香逸雪眉头挑起,估猜试探道:“秋府倒是有几名外戚,但名头都不如秋府,难不成是秋无怨发妻金氏?”
金氏在襄樊还算官户,但要放在京城来说,金氏还真不算什么,与秋府那几名外戚势力相当!
“连底细都没摸清,还敢妄谈扳倒他?你们这是自找死路!”锦江南摇了摇头,做出一脸真诚,语重心长道:“大公子现在惦记的,就是香家这些铺子,你干脆撒手给他,风波不就结了嘛!”
香逸雪叹了口气,学了秦玉珏那一句,似笑非笑道:“扔个肉包子打狗,肉包子不是自个,扔得倒是不心疼!”
这话音刚刚落下,山道那边来队人马,竟是龙天带兵来到。
“哎吆,唱红脸的来了!”锦江南瞧见龙天,眸子闪过狡黠,故作惊叹道:“香庄主好大手笔,能请动九王爷跟前的人!”
敢把慕容心送进东校场,校场内必定有他的内应。龙天出现只是证明锦江南的推测,大理寺那把火的嫌犯算是找到了!
对方已经亮出底牌,锦江南心里有数了,悠闲神态又回脸上,算准了香逸雪不敢拿他怎么样!
香逸雪道:“我就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要杀慕容心?!”
“谁说我要杀慕容心?就因我买了那座宅子?!”锦江南认定自己占据优势,不知不觉话也多了,脸色里藏着几分得意,轻描淡写道:“看你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那机关你也见识过了,盘龙冰窖你也打听过了,脑袋怎就转不过弯呢?!”
香逸雪一时愕然,不明白他暗示什么!
锦江南讥诮道:“那么大的一个机关阵法,就靠我平日偷块冰牌,弄一辆马车的冰就能启动?!”
这么大的机关,启动一次所耗冰量,怕是一个马队也运送不完,而盘龙冰窖竟没有这么大用量的记载,可见那座祖宅跟皇宫有关。
香逸雪心头一惊,皇宫的派系之争?
沧海玉是太子党羽,慕容家是皇后外戚,六扇门的总铺头怕也听命太子,莫非是在剪除太子羽翼?!
冷不汀又想起那日在杏花树下,沧海玉说的那句杏花虽美但终不如菊,纵是折枝也不随人起舞!
沧海玉想必在出使前,料到有人会对他下手,那日才会有这番感慨。
“其实那宅子本与你无关,只是我嫌你碍手碍脚,正好有人想灭慕容心和六扇门的总捕头,我也就顺道把你往那宅子里引!”锦江南翘起嘴角,慢条斯理道:“香庄主,你就听我一句劝,身外物就当破财消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里损失了再从别处捞回来!”
见香逸雪沉默不语,锦江南凑近一些,许是怕龙天听见了,压低声音威胁道:“那祖宅虽是毁了,京城也不只它一处,但你却没有第二次的幸运!”
香逸雪眯着眼睛看着他,把别人都当傻瓜糊弄呢?!倘若秋无怨在这里,怕不会如他这般蠢笨!
虽不知道锦江南和秋无怨都是为谁卖命,但被逼到自毁机关的地步,对方所处的劣势可想而知了!
“我知道你不是跟我玩真格的,人嘛都有些脾气,庄凤儿的事就当我吃个亏,不与你计较了!”锦江南一棍子打下去,此刻也该给块糖吃了,好声好气道:“香庄主回去再想想,胳膊还能扭过大腿?!与其绞尽脑汁想点子,还不如想个好价码,真金白银带回廉州,在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锦江南在龙天的护送下,潇洒从容地离开茶亭。
香逸雪走到坑边,对着庄凤儿尸体,歉意道:“他已经走了,辛苦大当家了!”
话音落,一条泥影窜上来,无字阁的女当家,庄凤儿站在面前,竟将身上那些假插的弓弩簌簌抖落。她许是睁眼装尸半晌,这会子脸上的表情,也真如丧尸一般,连眼珠子都不会转!
香逸雪叹了口气,冲着庄凤儿一揖,赔罪道:“这只是一场赌局,输赢,还请大当家别放心上!”
“认赌服输,这是规矩!”庄凤儿脸色僵硬,半晌缓过劲来,看着自己身上的泥污,嗓子沙哑地道:“香老板,容我先离开了,晚点客栈碰头!”
香逸雪应了声好,便让开道路。
走了没几步,庄凤儿又回头,忍不住问道:“你怎知他有心弃我?”
“他若是真心待你,断不会收买他们!”香逸雪沉默片刻,瞟了一眼叶影那边,轻描淡写道:“上一回我让他们替我传话给秦公子,按理他们应该先回无字阁向你禀告,但他们进了京城先找的人却是锦江南!”
“不难推测,他们行动失败将你供出,应是得了锦江南的授意!”香逸雪停顿一下,眼睛望着别处,缓缓道:“这事往好里想,他不在乎你的生死;往坏里想他是借刀杀人,许是大当家知道的事太多,他早就有除掉你的心了!”
就在二人说话档口,叶影也掠下土坑,将杨霄萧松拎了上来,连同茶亭那位老板,解开他们身上穴道!
杨霄是在给锦江南送信途中被人劫持打晕,萧松是在无字阁中被庄凤儿亲手点晕,茶亭老板更是冤枉,晌午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客人,没说两句话便点他的晕穴,等他此刻醒才发现一身泥水,冻得他嘴唇乌紫喷嚏连连!
茶亭老板正想骂人,一张银票递过来,等看清上边数额,那嘴笑得咧到耳朵根。
杨霄和萧松方才清醒,就听闻香逸雪如此说,当下惊得跳了起来,还不待庄凤儿开口询问,一前一后逃得没踪影。
香逸雪看着木然的庄凤儿,心里升起些许不忍,善意道:“他们许是逃去墨艺坊,我让叶影护送你吧!”
庄凤儿僵声道:“不必了,我暂时不回无字阁,我没你想得那么愚蠢,明知道他想杀我还把自己往哪送!”
庄凤儿的身影消失山道,叶影也将茶亭老板送走,回头就见香逸雪坐在亭内,手里握着冷茶发愣。
曾几何时,少主如沐春风的笑容成了人前的面具,背人处总是蹙眉忧虑郁郁寡欢,肩头重担早将他压得心事重重。
叶影走到他的身边,半晌才轻声道:“少主?”
香逸雪抬起眼皮子,投来询问的目光,等发现他只是担心自己,安慰似冲他玩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蝶姐,你抱了别的女人,咱俩可是好兄弟!”
明明是在说笑,叶影却绷紧脸,没有一丝笑容。
香逸雪叹了口气,按他肩头让他坐下,重新倒来两杯热茶,温和道:“既然不想笑,那就陪我喝一杯茶!”
冷风吹进茶亭,炉火陡然窜起,最后的火焰燃尽,只剩下一炉星火,忽明忽暗地闪现。
亭内越发昏暗,就算对面坐着,也看不清彼此神情,良久才听香逸雪轻声说道:“叶影,等事情了结,你跟蝶姐开个茶摊!”
不等叶影接话,香逸雪又兀自道:“无本的买卖,只要担些柴,弄些茶沫子,你武功又好,遇上马贼也不怕……”
叶影道:“我跟少主去风月山庄!”
声音虽然平静,却是坚定不移!
香逸雪呼哧笑道:“死心吧,你已经成亲了,风月凝不会招你当女婿!”
叶影执拗道:“我们联手!”
香逸雪叹道:“你当风月凝身边都是死人啊?且不提海叔和风月吟霜,随便他哪个徒弟都能跟你我打个平手。决计不能硬拼,鸡蛋往石头上磕,傻子才做这样的买卖!”
叶影固执道:“少主不走,我就不走!”
香逸雪笑道:“除了刺杀风月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要你帮我完成!”
叶影斩钉截铁道:“不帮!”
“叶影啊叶影,跟蝶姐学坏了!”香逸雪愕然,半晌,失笑道:“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就这么一口拒绝,好歹先听我把话说完吧?!”
叶影唬脸道:“少主要我照顾兰公子……”
香逸雪笑道:“兰又不是女人,自己有手有脚,要你照顾什么?”
叶影沉默片刻,狐疑道:“少主要我做什么?”
“把总舵迁离中原,寻一处落脚之地,带领大家安营扎寨,将紫鸢更名为飞龙。飞龙飞龙,希望有朝一日,这条龙能再飞回中原!”香逸雪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凉茶,脸上带着笑意,淡淡道:“叶影,这副担子很重,但有策师相助,你的肩能挑得起!”
茶亭内长时沉默,炉中星火全熄灭了,叶影看不见香逸雪此刻的表情,只见他在夜幕中起身,平静道:“走吧,去慕容府!”
正值用晚膳的时间,慕容心正在书房写表,下人们都不敢打扰,妻子李氏亲自来请过,但都被他一句不用撵走。
李氏前脚刚刚离开,香逸雪就掠窗而入。
书房突然闯进不速之客,慕容心就在惊愕之间,笔尖一坨墨水滴下,污了快写好的表书,气得他几乎快抓狂。
“你跟太子是一伙,锦江南是替谁办事?皇上还活得好好的,这刻夺权嫌早吧?!秋崇炸又跟谁一伙?秋家父子各为其主?”
香逸雪不等他破口大骂,就甩出一连串问题,惊得慕容心抓起砚台砸来,怒道:“刁民,擅闯私宅胡言乱语,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香逸雪头一偏,砚台砸上白墙,慢条斯理道:“我今天中午派人抓了锦江南,他暗示我收购作坊虽是秋无怨的意思,但秋府命案和湖畔命案却是宫廷内斗,让我乖乖躲远一些才好!”
慕容心一愣,瞬间面容冷峻,冷汀汀道:“你抓了锦江南?”
香逸雪笑了一下,不以为然道:“又放了!”
慕容心颔首道:“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锦江南是什么人,岂容他如此放肆?!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把京城当成他的香世山庄!
香逸雪眼神深邃,盯着慕容心道:“阁下好歹也是刑部尚书的公子,锦江南只是仗着老太妃的画师,怎就让你们一个个如此忌惮?!”
慕容心避开对方的眼神,当下只用冰冷口吻道:“香逸雪,莫怪我没警告你,再这么为所欲为,只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香逸雪嗯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锦江南也提醒过我,上次我没死在日月湖畔实属侥幸,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京城还有很多这样的陷阱,我该庆幸只是个商人,不像慕容公子高居庙堂!”
慕容心冷笑道:“你少拿话来激我,能说的上次我在船上都说了,不能说的我一句也不会多说,你真以为我如你想得那般蠢笨?”
香逸雪笑道:“哪里哪里,侍读大人聪明绝顶学富五车,经纶满腹伟略滔天,乃是太子阵营一员悍将,敌人亟需拔掉的一根眼中钉!”
“放肆,何为太子阵营?!”慕容心真是怒了,拍着桌子吼道:“东宫自有一套规制,相师参政、侍读侍讲,一切都按照规章典制,岂容你这般信口胡诌?!”
香逸雪道:“玩笑而已!”
慕容心冷笑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贵,圣上册封的储君,百官之首万民表率,仁德谨肃深通礼仪,也是你这刁民玩笑得起?”
香逸雪叹了口气,忽而转过话题,淡淡道:“外人皆传言四公子中,沧海玉与你最是不合,殊不知谈到这些,你与他都差不多,忠君忠国忠太子……”
一种莫名的伤感,从那人淡然语气里,很快溢满整个书房。
慕容心冷冷瞪眼,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份伤感从何而来。
要说是兔死狐悲,却又不太确切,慕容心是太子侍读,沧海玉是太子参政,用香逸雪的话来讲,俩人同属一阵营。
平素里俩人从未看对眼过,慕容心看不惯沧海玉那份孤傲,沧海玉也看不惯慕容心那份跋扈。沧海玉被扣上叛逃罪名,慕容心没有幸灾乐祸,就算光明正大的君子!
“侯爷平素跟你说这些?看来你们交情颇深啊!”慕容心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伤感,那尖酸刻薄性子又上来了,忍不住翻白眼讥诮道:“也不知是侯爷交友差了,还是你自个往脸上贴金,据我所知侯爷眼光挑剔得很,曲高和寡知己难求……”
香逸雪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侯爷走前只说一句,他宁如菊折枝,也不随人起舞!”
慕容心愕然,半晌,狐疑道:“他对你说的?”
香逸雪挑眉道:“你不信?”
慕容心道:“不信!”
香逸雪颔首道:“锦江南也不信,我们真能联手,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借着争斗谋取私利。人人都怕淌这浑水,秦公子亦是如此,吃亏也只能咽下,任由对方胡作非为!”
慕容心冷笑道:“你想讨仇?!”
香逸雪讥诮道:“难不成被他打脸,我还得说一句,谢谢爷的赏赐?!”
慕容心鄙夷道:“自己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拿什么跟人斗!”
香逸雪拿起毛笔,抬手射进墙内,淡淡道:“就算是杆玉毫,只要用力得当,也能成为杀人利器!”
慕容心嘴角一抽,盯着那杆紫毫,咬牙切齿道:“你这莽夫……”
香逸雪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道:“总捕头也是太子阵营?”
“六扇门隶属刑部,只听圣上的差遣!”慕容心恨恨瞪他,半晌才解释道:“我爹亦觉侯爷案件疑点颇多,便授意总捕头暗中查访,但无人知晓他死前查到什么。秋崇炸虽是礼部侍郎,官居二品却无实权,后因侯爷一案受牵连,降级贬入少府寺任职。说一句对死者大不敬的话,他的死活对局势毫无影响!”
香逸雪皱眉道:“如此说来侯爷之事是个起因,在这场说不得的争斗下,秋无怨和锦江南趁火打劫各自谋利……”
“你晓得又能如何,动得了他们吗?”慕容心已经拔出毛笔,眼神露出无比心疼,牙疼似道:“下到万通武馆,上到芹太妃,你真以为锦江南是你轻易碰得?别说是找他讨仇,我怕你活不到明天日出!”
香逸雪道:“侯府抓的夺鼓人呢?”
慕容心狐疑道:“作甚?”
香逸雪道:“我有办法让他开口,只要你肯将人交给我!”
那是侯爷案中唯一线索,但那人就是软硬不吃,打死不曾吐露一言。慕容心怕他被人灭口,不知费了多少心力,眼前这人自身难保,竟敢开口跟他要人,当下冷脸道:“痴人说梦!”
“我也算半个江湖人,对付这些江湖混混,要比你们有经验多了!”香逸雪眨眨眼睛,笑得纯良道:“人交给我你放心,三天就让他开口,肚里啥话都能倒出来!”
慕容心扫来一眼,张嘴只吐一字:“滚!”
就在这时,忽有心腹来报,锦江南出事了!
从茶亭离开之后,锦江南回了墨艺坊未及沐浴更衣,便得闻秋府大公子有事请他过府相商。
锦江南坐轿去了秋府,在偏厅见到秋无怨,俩人私下密谋一番。
随后,锦江南出了秋府,一脚来到京兆府。
当时已是夜幕降临,小吏正在挑挂灯笼,见锦江南把门口那面鸣冤鼓猛敲一通,愣是把正在用膳的府尹大人给惊动了。
接下来,小吏便听到锦江南状告折桂客栈的香老板谋害人命,因爱慕无字阁老板娘的美色诱骗不成遂起歹意,将老板娘和两名家丁杀死后埋尸荒野,被附近茶亭老板撞见后又将其灭口,连杀数人罪大恶极,恳请府尹大人惩治恶人为亡者伸冤!
见来告状的是锦江南,府尹自是心知肚明,也不追问那些细节,诸如他是从何得知,只是吩咐堂前侍卫,一面去郊外寻尸,一面去客栈拘人。
侍卫们得了命令前脚才跨出大门,就被满身沾血的庄凤儿给惊住了。
本该做鬼的庄凤儿出现在府尹门口,马车上还运来杨霄和萧松的尸体,这俩人只差一步便能逃进墨艺坊,给锦江南通风报信邀功领赏,如今都做了庄凤儿手上的亡魂!
在府尹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庄凤儿走到锦江南面前,狠甩他一记耳光后,指证他为谋香家产业阴谋陷害买凶杀人,杨霄和萧松更是因为行动败而遭锦江南灭口,而她则是因为装死才逃过一劫!
庄凤儿是个厉害的角,锦江南对她无情无义,那她也能反咬锦江南。
众目睽睽之下,府尹只能将锦江南收押,连同那位无字阁老板娘。
这厢里,锦江南前脚刚进牢房,正盯着牢房四下打量,今晚得在这儿将就一宿。
那厢里,慕容心也得了信,回过头再看香逸雪,眼神充满陌生疑惑,仿佛今儿第一次打交道。
这等于让庄凤儿以命相搏,虽不能扼住锦江南的七寸,但至少让他卷入是非惹上官司。
若是上面施加压力,府尹也不敢轻易纵放,毕竟牵扯到两条人命,搞不好还能扯出秋无怨。
香逸雪尚不知此事,正奇怪对方眼神,看得他脸上好似开花,就听见慕容心问道:“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了庄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