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鸢之战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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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过来传话的时候,香逸雪已经站在窗口,看到沧海玉在树下摆好棋案。
    杏花树下对弈,本是一件雅事。适逢开花时节,花瓣零星飘过,偶尔落于案台,自是绝妙风景。
    香逸雪却是乐不起来,且不提那些麻烦事,仅看沧海玉身后黑着脸的十二铁骑,就让人觉得这是一场不怀好意的棋会。
    见香逸雪来了,沧海玉冷着脸,袖袍一挥道:“赐座!”
    侍者搬来金丝垫,香逸雪盘膝坐下,执黑端放下角,笑道:“侯爷久见了,此番巧遇,真是缘分!”
    沧海玉冷冷瞥他一眼,丢了一枚白子在天元,讥讽道:“我还以为你开局会出奇招,原来也是这般俗气!”
    见他居然不抢占,香逸雪趁机再落子,嘴上也不饶人道:“有道是金角银边草肚皮,放着优势不去占据,与那不会下棋的傻子有何不同?”
    “这综合交错的棋格,碰着本侯哪一块不是宝地?”对方拐弯抹角骂他,沧海玉却只是冷笑,仍在偏门落下白子,口里讥讽道:“若是对着一个蠢物,就算让他占尽先机,一样也赢不了本侯。”
    香逸雪一笑,不待赘言,又落一子。
    沧海玉心思缜密,开局敢落天元,定是行棋高手。
    香逸雪虽懂棋却不精通,想取胜也唯有下快棋,以沧海玉孤傲的性子,棋速上也不甘落于人后。
    果然,香逸雪棋子落定,沧海玉随后紧跟。这一来一往纵横交错的棋盘,在兵不血刃的争夺中越显胶着,最终是布下四劫连环之局。
    双方不停提劫,纵始下上十年,也只能是和棋。如此一来,没有输赢,皆大欢喜。
    此刻,沧海玉也看出来了,鄙夷道:“这便是你的盘算?”
    香逸雪笑道:“侯爷也看过七哀残谱?”
    沧海玉冷笑道:“俗物!”
    香逸雪呃了一声当下思忖,若连七哀残谱都在他眼中都是俗物,那跟他下棋的自己真真是要哀叹七声了!
    连接几个让人意外的提劫,沧海玉用看似自杀的方式,渐渐让这盘和局土崩瓦解。
    至此,棋盘上优劣明显,但却让香逸雪满腹狐疑,按照侯爷睚眦必报的性子和开手天元的怪局,怎么看都不是那种故意要让香逸雪赢的人!
    果然,就见侯爷端起茶盅,悠闲抿口菊花茶,慢条斯理道:“这一局让你至此,败了,你死不可怨!”
    香逸雪啊了一声,当下笑道:“听侯爷说得如此严重,却不知输者有何处罚?”
    “也没什么处罚……”沧海玉顿了一下,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不过赐瓶鹤顶红而已!”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又没半分玩笑语气,香逸雪见他眼带寒意,再观他身后十二铁骑竟隐隐敛着杀气。
    香逸雪难以置信道:“当真?”
    虽然说这些年没啥交集,但香逸雪心里是拿他当朋友,昔日也险些采了他回去,此刻却听到沧海玉冷笑道:“本侯与你说笑过吗?”
    沧海玉说完一挥手,侍者端着托盘跪下,宫里御赐的碧玉瓶,里边装着鹤顶红。
    连毒药都准备好了,香逸雪笑容消失唇边,看着侯爷惊愕万分。
    沧海玉讥讽道:“听说你的雪莲汁能解百毒,本侯一直很好奇,不知它能否解开此毒,今日倒是有机会一观!”
    香逸雪眼神盯他,似在揣摩对方,沉声道:“鹤顶红乃是天下剧毒,入喉断肠神仙难救,侯爷这是要替我收尸?!”
    “允你!”沧海玉摆出侯爷气势,高高在上道:“再赏棺木,送回故里!”
    香逸雪瞟着玉瓶眼神变幻,似在思索对策,执着黑子的手久悬棋盘。
    “到你了!”沧海玉等得厌烦,端起茶盅,讥诮道:“不比快了?”
    香逸雪眼睛看着对方,话却是对在场众人说的,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所有人都退下,让侯爷和我安生下棋!”
    喧宾夺主的命令,十二铁骑原地不动,但个个都很诧异,甚至是沧海玉本人,扬眉讥讽道:“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一个主子?”
    香逸雪也不废话,转身拿起玉瓶,一饮而尽道:“侯爷传令,人都退到院外,不传不准进来!”
    玉瓶已经空了,人还好好站着。这瓶里是装着东西,但却不是鹤顶红,而是治内伤的灵药。
    这盘棋不敢说,但赌人心,香逸雪是赢了!
    沧海玉固执冷傲却也不是奸吝小人,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朋友,香逸雪赌他不会真要自己的命!
    沧海玉瞪他片刻,终究下令道:“退下!”
    倦鸟归巢,四野风香,杏花树下微雨,此时已无外人。
    香逸雪关切道:“你神色有异,究竟是何事?”
    沧海玉冷笑道:“该我问你吧?”
    香逸雪沉声道:“别转移话题!”
    沧海玉嗤笑道:“看你这身狼狈,还要多管闲事?”
    香逸雪盯着他,只一字道:“说!”
    沧海玉端起茶杯,漫不经心道:“我很快就要离京了!”
    “去哪里?”
    沧海玉淡淡道:“北方,回鹘!”
    “征讨?”
    “出使!”
    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奉命出使,更何况两国休战,听上去也没啥危险,怎么沧海玉一副去而不归的模样?!
    香逸雪皱眉,坦言道:“你讲清楚点,我听不明白!”
    沧海玉淡淡一笑,欲言又止道:“听不明白,那就对了!”
    香逸雪狐疑道:“要我做什么?”
    沧海玉抬起眼皮,冷笑道:“你还想做什么?你当真我猜不到,那出戏的由来?”
    香逸雪知他在说沧傲的事,也只佯装糊涂道:“哪出戏?”
    沧海玉不痛不痒道:“义马救主,那里边的奸臣,是叫吴花鞠吧?”
    “有这出戏吗,我怎没看过?”香逸雪一脸无辜,岔开话题道:“真没要我帮忙之处?”
    沧海玉嗤笑道:“自身难保还大言不惭,你的脸皮真真够厚,若不是本侯带兵赶到,你们这帮泥鳅早被人阉了!”
    香逸雪呼哧乐了,没脸没皮道:“泥鳅如何阉得?又没那样东西!”
    “粗俗!”沧海玉懒得理他,一本正经道:“近日圣上会授符节,宣召一到即刻回京,撤兵只在眨眼之间,你要尽早做好打算,我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大约几日?”
    “说不准,快则五天,慢则十日!”
    “侯爷,借马车一用,五日足够了!”
    “你做什么?”
    “去趟万剑之城!”
    “你找死?”
    “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若回不来了,莫指望我替你照顾这群刁民!”
    “咦,坐着侯爷的马车,岂有回不来的道理?”
    “你脸皮厚得可以去做城墙砖!”
    “侯爷谬赞!”
    “……”
    适时,忽来一阵疾风,将花瓣纷纷吹落。
    沧海玉仰起头来,看着飘落花瓣,伤感道:“这杏花虽美,但终不如菊,纵是折了枝,也不随人起舞!”
    香逸雪回到桌边,重新扫眼棋盘,拈走几枚白子道:“侯爷?”
    沧海玉犹在看花,淡淡道:“如何?”
    香逸雪笑道:“轮到你走了!”
    沧海玉诧异道:“你还不死心?”
    香逸雪捏着下巴,抱着手臂思索,左看右看道:“你该不会是诓我吧?这局怎么看都是我稳赢,这种自残方式若是能赢,古往今来的棋谱上怎没记载?”
    沧海玉走回桌边,信手拈下一子,孤傲道:“因为古往今来的棋谱,都是废物写出来的废物!”
    香逸雪一愣,摇头叹道:“自大、狂妄,不可一世!”
    沧海玉冷脸道:“走棋!”
    “侯爷?”
    “又怎么了?”
    “雨还在下!”
    “那又如何?”
    “命十二铁骑进来为我们撑伞啊!我要方才站在檐下之人,他就是十二铁骑之首的龙天吧?我仰慕已久……”
    “我让他为你收尸,如何?”
    “侯爷……”
    “少废话,走棋!”
    “容我想一想!”
    “……”
    清晨,客栈门口,黎伯送香逸雪上马车,搂着包袱苦瓜着脸伤心道:“小少爷,您胳膊肘子往外拐,宁可捎带外人也不肯带上我们!”
    香逸雪从他怀里拿过包袱,笑道:“黎伯你且放宽心,有侯爷在此驻守,血教不敢轻举妄动,待我去万剑之城找盟主解释清楚,您跟慧娘就可以安心回家,以后再没人找你们的麻烦!”
    这一趟万剑之城吉凶难料,事情没有圆满解决前,待在侯爷身边才最安全。香逸雪本想一人独行,泪冬儿却是死活不依,非要与他同去万剑之城。
    香逸雪怕自己走后,她和虎叔报仇心切,又率领兄弟杀向血教,索性将这二人带在身边。
    侯爷马车素来宽敞,茶几软榻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琴案。
    香逸雪不由想起蓉莲,不知他是否安然回到抱月楼。如今他已经麻烦缠身,还是少与蓉莲来往,免得把祸事带到抱月楼!
    车厢内气氛沉闷,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三人都是心事重重。
    若是放在平常,泪冬儿不知有多聒噪,但这会只是依着窗口发愣,手里拈着素净白花,一双眼睛不复神采,再没往日的欢快劲。虎叔也是闷声不吭,来来回回擦拭宝刀,定是想用它手刃仇人。
    香逸雪尝过丧父之痛,对她同情更兼愧疚,暗自发誓要护她周全,让泪大哥在天之灵安息。
    多亏沧海玉的灵药,丹田慢慢又能聚气,但想打通受伤的任督二脉,没十天半月的闭关不能成事!
    好在这次去万剑之城无需动武,风月凝曾在八分岭跟父亲交过手,他不知道父亲已经亡故,只得知紫鸢剑客尚在阻碍他们行动!
    他与父亲的剑法不是一路,如此一来与父亲交过手的风月凝,就能判定自己绝不是紫鸢剑客。
    风月凝应该想不到,紫鸢剑客曾有俩人,香令艾和香逸雪父子!
    只要证明自己不是紫鸢剑客,那么血教胡乱抓人欺上瞒下的罪名,连同稀暗生害死泪十三的暴行,都可以跟盟主端木睿讨要说法!
    兵不血刃才叫高招,让新盟的人去制裁新盟,这才是香逸雪隐忍目的!
    坐着侯爷的马车,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第二日便到了粟城。
    本该直接北上德谷,横跨过鹿下山脉,顺安南道往东而行,第三日中午便能赶到万剑之城。
    但等到了德谷地界,香逸雪又改变主意,让它绕过鹿下山脉,途径过沂水和遂平城,打西兜了一圈再往安南。
    日落之前,马车赶到遂平城驿站,马和车夫都累得走不动路了。香逸雪开好几间上房,嘱咐店小二送饭菜,又对虎叔关照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出了遂平三十里,淌过那片芦苇淀,便能看到廉州城!
    等香逸雪一身泥水的站在香世山庄的大门口,门房小厮差点没认出自家的庄主,还以为来了什么丐帮要饭的弟子。
    香逸雪走进馨雅阁,紫鸢的两位策师,蝶儿和南宫郁都已候着,对他的归来十分诧异。
    按照原定计划,他此刻该在安南驿站,与前去接应的叶影碰头。
    南宫郁替他号脉,见他伤了任督,倒是松了口气。此刻不能动武,进了万剑之城,恰似求得一张平安符。
    只要不激怒稀暗生,风月凝和端木睿自是不必说,万剑之城的高手应该不会为难一个连武都动不了的人!
    香逸雪疲惫尽显,没听南宫郁的唠叨,却只是问蝶儿道:“我有多久没进落梅院了?”
    蝶儿皱眉,半晌才道:“四十五天!”
    香逸雪淡淡一笑,闭上眼睛道:“郁伯,我无法用轻功,还是你送我去竹林吧!”
    原来,少主赶回只为看眼银兰,蝶儿皱起弯弯的柳叶眉,叶影在安南接应不到人,这会子怕急得团团转了!
    南宫郁叹了一口气,命人拿来蓑衣斗笠,无可奈何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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