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一兮 六十二、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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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月的雨,才终于算是完全放晴了。
街边小贩都撑了小摊做起了生意,安瀛回到朝廷后第一件事就是借口检查安煜的军队,削减了大半军事力量,没收了大量财产,并将其他几个王爷的王府以搜查叛贼为由翻了个底朝天,将他此次逃跑事件的风头稳稳地压了下来。
而所有人,似乎都还蒙在鼓里,以为玉骨真的死了。
搜查煜王府的那天,安瀛亲自带兵,怎料秦素樱提前得到消息躲了起来。
城中一片混乱,搞得人心惶惶,消息漫延到龙陵,各城的县令都无一例外地被借故铲除,现整个天下都是安瀛的眼线。
即使是在风口浪尖上,秦素樱还是放心不下玉骨,不顾安煜的反对偷偷跑到瀛王府上探望他。
但也只敢远远地看着,知道玉骨还活着就放心了,她明白安瀛已经对所有人都心存芥蒂了,不能再给玉骨添麻烦了。
这日,安瀛心血来潮来到了好久不曾踏上的玉骨的别院,看到院子里的青紫木长得十分茂盛,却觉得一阵心悸。
清薇正好打开房门透气,看到安瀛赶紧跑回去告诉玉骨。
玉骨近几日食之乏味,身子渐渐消瘦下去,因为长时间窝在屋子里脸色苍白,清薇帮他梳头的时候发现了几根白头发。
但她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玉骨最近身体虚弱,心劳神烦造成的。
安瀛走进屋子里,闻到一股霉味,屋子里光线并不好,潮湿阴暗,即使是在夏天,玉骨还是盖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安瀛被这屋子里的湿气激的打了个激灵。
“玉骨?”安瀛隔着被子抱住玉骨消瘦的身体,禁不住一阵心疼,自己不知多久没有来过了,最近因为朝中这小小的变革搞得晕头转向。
“以后你就搬到我书房旁边的厢房去吧,这里背阳,屋子里太潮湿,对你身体不好。”
玉骨勉强把眼镜睁开一道细细的缝,摇摇头。
安瀛将玉骨抱起来,发现他的一头青丝中,有将近一半变成了白发。
“这是怎么了!”安瀛抓起一撮白发,放在手心微微有些发抖。
安瀛恼怒地唤了清薇过来:“你家公子变成这样你为何不同我禀报!”
清薇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王爷饶命,不是清薇不说,是公子不许清薇说。”
玉骨伸出一只手,安瀛刚想说什么便被他打断:“你总是说别人做什么,清薇是我的丫头,你凭什么说她。”
安瀛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是,我说不得,那我不说她了。”他让清薇去厨房做点吃的:“一会儿你多少吃点。”
玉骨摇摇头:“我没胃口。”
安瀛有些恼火,将他往床上一放,站起来:“你总是这样,别扭的不行,你哪怕就服一次软,我也高兴,你就是答应了你不吃,我心里也好受。”
玉骨将身体缩进被子里,良久,终于点点头:“好,我吃。”
清薇做了满满一托盘的菜,凉了热,热了凉,最终饭菜都放搜了发霉了,玉骨也没有动一下。
到后来发展到喝一点水也会剧烈的呕吐,安瀛心急如焚,请了陈礼斯来看了好几次来也查不出毛病,出门的时候,安瀛一再叮嘱玉骨未死之事万万不可说出去,陈礼斯应了声就走了出去,脚步停在院子里那株青紫木旁边。
陈礼斯看了半天,用两根银针掐下一朵青紫木的花苞放进药箱里。
沈佩佩悄悄请了韩秀过来,韩秀像往常一样穿的破烂,拿着酒葫芦猛灌一口酒,为玉骨把脉之后也是直摇头。
“身体各处都在迅速老化,与其说是老化,不如说是蠢蠢欲动的新生。”
“此话怎讲。”沈佩佩皱眉问道。
韩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径直走向院子里那株青紫木旁边,从背上拔出剑,大力砍了下去。
韩秀看着地上那堆青紫木的蔓藤低声道:“扔出去。”
他不禁佩服沈渊的聪明,恐怕在安瀛带着玉骨去了龙陵的时候,沈渊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甘心么?
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么?
青紫木乃至邪剧毒之物,原产于边境地带,种下一月便可生根,叶片呈绿色背面却是绛红,花朵为紫色,普通人接触后会呕吐、四肢麻木甚至呼吸困难;妖若是接触到这种花会加速妖变的速度,吸取妖物的灵气。
“沈王妃,在下有一事相求。”韩秀拱拱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玉骨。
沈佩佩咬咬嘴唇:“本王妃知道你要说什么。”
韩秀轻轻笑了笑。
“这事,你还是同王爷说吧。”沈佩佩坐下来,疲惫的用手支撑着脑袋:“这些日子来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
就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一场巨大变故,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我现在也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若是你能治好玉骨,那便是再好不过,你若是治不好,我也说不了你什么。”
韩秀抬头看了看头顶弯弯的月牙,就像是一个人的笑眼,流着眼泪的笑眼。
玉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要发出的哭声。
事情真的已经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沈渊已经代替玉骨死去了,下一个呢,下一个又是谁呢。”沈佩佩揉着眉心,呢喃道。
玉骨心里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死了就死了,故人的名字便不必再提,活着的人高兴就好了。”
“高兴?谁高兴了,沈渊死了这府中上下哪一个人高兴了,王爷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房睡过了,那边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急等人照顾的孕妇,如今玉骨又成了这般模样,我甚至已经想不明白,当日王爷把玉骨从凤娆楼带回来是对还是错了。”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韩秀饮一口酒:“这时间的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若是强行改变,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害人害己而已。”
后来,韩秀说完这番话便离开了,沈佩佩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她长叹一口气也走了出去。
玉骨睁大眼睛望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清薇。”
清薇听到玉骨唤她,忙推门进去,打开窗子帮他通风透气。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玉骨轻轻地问。
清薇小心翼翼地瞄了玉骨一眼,摇摇头:“没有,清薇没有事情瞒着公子。”
“沈渊呢,这几日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玉骨也懒得再同她兜圈子,长驱直入地问道。
清薇紧张的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你说啊,沈渊为什么会死。”
清薇忙摇头:“公子您还是歇息着吧,清薇还有事要忙,不能陪着公子了。”说着转身要走。
“你今天若是敢踏出这房门一步,我就在这里咬舌自尽。”
清薇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溅出了漂亮的瓷花。
“公子您就不要问了,跟您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沈渊会代我去死。”玉骨勉强支撑起上半身,长长的银丝倾泻而下,额间的图腾也变得浅淡。
“公子,我真的不能说,求您别逼我了。”清薇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蹲下收拾残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玉骨沉默了,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然后缓缓躺下,气若游丝地说道:“你就是说出来,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怎么样呢,就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只不过就是躺在床上等死而已。”
清薇跪在地上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公子,您千万别说死不死的,您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这瀛王府还要再付出怎样的代价了。”
玉骨轻轻嗤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凭什么因为我造成的朝堂大乱,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原来是早已有了替死鬼。”
玉骨伸手拾起地上的一片带着棱角的瓷片,清薇随着他捡起瓷片的动作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玉骨端详着瓷片,然后有意无意地抵在下巴上。
“公子!”清薇惊呼一声,忙站起来上前一步一把夺过瓷片扔远。
看到玉骨惨白的脖颈上因为自己失手划伤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珠,清薇颤抖着跪地猛磕头。
“不是说了不许你跪了么,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不是……”清薇捂着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玉骨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挥了挥:“你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清薇应了一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