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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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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刚刚泛白,帝都中最高的那座宫殿里便传来悠远的钟声,这座宫殿之宏大,连皇宫都不及,而它却只有一个作用——供神。
    宫殿以琉璃瓦铺就,不同皇宫的威严,这侍神殿只能用宁静祥和来形容。
    红木门虚掩,每道门前和小道上都有以白灰绘制勾勒而出的神秘图案,不知是用以驱邪的符咒,还是应取吉祥的方式。
    中央大殿里极为空旷,唯有神像巍然而立,岁月的流逝使整个神像透露出古朴的气息,五官模糊不清,巨幅的经幡从天而降,几百盏红烛无声的燃烧着,烛焰闪烁,明明灭灭,神龛反着光,光洁的净水铜碗一溜的排列在神龛前,蒲团如莲,次第相依,一道清瘦的白色身影跪坐其上,看上去一脸虔诚。
    只有符择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奉者,他甚至不相信神的存在,如果真要他信神的话,那也是恨吧。
    他本生于皇家,乃是当朝九皇子,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就算是勾心斗角也罢,大家都是一样的,他也从不是一个怯懦的人,母妃也告诉他,他将来是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享尽世上荣华……然而他的一切,都在他六岁那一年化为虚无。
    侍神殿里的侍神者西去,需要新的侍神者,那一天,那位侍神者的葬礼极其浩大,快赶上皇族下葬了,想他一大臣之子也是厚葬了,傍晚,棺木入土的时候,巫师跳起祭祀的舞,选定下一任侍神者,本以为只是如平常祭天一样的事,却不想这一侍神者便是他。
    在别人眼里能选为侍神者是上天的恩泽,然在他眼中却不是这样,他不甘,问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他?
    他向母妃哭诉,母妃却因为父皇的恩泽而对他置之不理,毕竟只要成为侍神者便要不染尘世,也就是说,他被剥夺了继承王位的资格,对于一个弃子,就算是亲子又如何,他早该明白的,这皇宫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亲情,终究是他的妄想罢了。
    入殿那天,他被除去了皇族的姓,改名符择,脱去金色蟒袍,换上一袭素衣,平静的步入那个名叫“侍神殿”的囚笼当中,从此再无九皇子司冕,只有侍神者符择。
    被选为侍神者,他认了,却不想这侍神者的生活竟枯燥至此,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空无一人,仅他一人在殿中生活,每日以一哑童前来送饭,宫殿的清洁是每日傍晚专人前来。
    他只需日复一日的点灯,换蜡烛,大殿里的红烛整整五千根,终日不灭,破晓时分去钟塔上敲钟三下,黄昏时分到鼓台击鼓三响,除此之外,就是整日整日坐在神像前发呆,不自觉的喃喃自语。
    孤寂如野草般肆意疯长,空旷的大殿,不是祥和而是死寂,点上的蜡烛,不是为了祈福,而是填补因寂寞而空虚的心,虽然效果微乎其微。
    空寂到发疯,他找过来打扫的人,但他们总是一一大拨人匆匆的来,然后又匆匆的如潮水一般“呼啦”的退去,仿佛不快点离去便会冒犯神明一样,没有人愿意来理一下他,那些人只会快速而冰冷的对他的问题进行回答。
    他和他们好似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对,他被剥离了不是吗?他可是侍神者啊!
    他唯一与世界接触的时间只有祭天的时候,十年一次的祭天,而他五岁时,便见过一次,那时他还不明白那位侍神者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他仅是去看个热闹,现在才明白,那是空洞,什么都没有,真是“不染纤尘”。
    就这样年复一年,春雨夏花秋叶冬雪,在殿里长伴红烛神像,他习惯了这种枯燥的日子,他细数过殿中的雕花金砖有多少块,他抚摸了殿中白玉柱上的刻痕一遍又一遍,他知道这殿的所有结构,甚至闭上眼都可以在殿中行走无碍,然后他发现了地下的藏书,很多,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其中还有很多古籍,和一两本前代侍神者所写的自述,他们也发现了这里,但书上积灰较多,看来他是幸运的,不是吗?至少他发现了这里,从此他又多了一项活动,读书。
    时间也像被囚禁了一般,变得极其充沛,他常常看书看得被埋到书里面,也无人理会,这大概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但就算是再充沛的时间,它也是时间,不停的流逝,五年就过去了。
    偌大的殿中,极为空旷,五千红烛,明明灭灭,神像依旧,殿中萦绕着檀香,几个蒲团被放在一起,书籍在一旁堆成一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斜倚其上,青丝在一旁散落一地,少年却不管不顾,注意力全在手中的书上。
    “小家伙,书有那么好看吗?”
    空旷的大殿中声音回荡,常年无声的大殿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符择猝不及防之下,吓的手一抖,书都掉了。
    “你……是谁?”因为久不说话而有些发涩的声带,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随手捡起掉到地上的书,直起身子,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我就在你面前。”
    符择向前看去,前方空气一阵扭曲,显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俊美不似真人,一袭妖艳如火的绛色华服,上面绣着不知是什么的赤色暗纹,那人似乎偏爱明艳的红,而红也偏爱他,一如殿里的红烛一般,庄严而神秘。
    “你不相信神?”明明是疑问语调,却用肯定语气。
    “无聊了那么久,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十年之内,我叫你亲口说相信有神,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若十年之后还不信神,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那人如此说着。
    明明那人的存在,便是证明了鬼神的存在,但看那人那样的笑着,不知出于什么情绪,他答应了。
    “好。”
    大殿一阵沉默,两个人四目相对,一阵尴尬,最后符择打破了沉默。
    “……你叫什么?”
    “赤,我叫赤,小家伙,你叫什么?
    “符择……以前叫司冕。”不知为什么会把司冕这个名字告诉他,但告诉他好像也没什么,反正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权当做个纪念好了。
    “福泽?”
    “不,字符的符,选择的择。”他怎么会是福泽呢?他仅是一道字符选择的,仅此而已。
    “呐,你多大了,叫我小家伙。”习惯使得符择觉得,一个十七八岁的人叫他小家伙就有点别扭,所以随口一问。
    “我啊……我想想,太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多少岁了,三四百?还是四五百?”符择一阵无语,是他的错,他就不应该问一个神这样的问题,纯属找虐!
    “赤,前几代侍神者他们见过你吗?”打断赤的回忆,他一点都不想在年龄这个问题上纠结。
    “……没有。”
    “为什么?”
    “嗯,他们都挺无趣的,每天都一脸正经,相信神的存在,先开始都是喜悦,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埋怨,而你,先开始到这里的时候,每天都在说话,没有任何喜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虽然之后不说了,只是看书,那些书我都看了好多遍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赤摊了摊手,一脸不解。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来这里都好多年了。
    “那个,其实啊!你那么久都不说话,我等累了,所以就……”
    “所以你就睡过去了?而且一睡四年?”毫不怀疑的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神还要睡觉,但这么长的时间,也就只有这样了。
    “就三年半而已,对我来说可以说是很短的了。”也对,三四年对一个活了以百年为计量单位的神来说,真的不过只是转眼而已。
    “……那你会不会再睡着呢?”他怕,他怕赤一不小心睡的久了,他便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了,虽然才见面没多久。
    “不会的。”
    “怎么保证呢?”
    “怎么保证啊!那这样吧!”
    符择愣愣的摸了摸刚刚被赤吻过的额头,脸红成一片,“你,你,你……”符择语无伦次了。
    “我的保证。”赤轻抚符择眉间犹如朱砂点缀般的火焰印记,赤郑重的说。
    “唉~”和一个四五百岁的神讲人伦太神伤了。
    ……
    原本如被冰冻了的时间,在一夜之间解冻了,他不是一个人,不是孤独的,还有一个人,不,是神,在默默的看着他。他们都是孤独的,那为什么不拥抱彼此?
    庭前的花,忽起的风,泛黄的书……明明还是同样的东西,却感觉不一样了。
    而赤会时不时的就问,“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符择只是不在意的轻笑道“不信!”
    赤便笑笑不语。
    ……
    “四年了啊!”符择抬手,手心接过一片从雕花木窗的镂空处飘进来的花瓣,润白如玉的修长手指轻扣住木窗,褪去少年的青涩,身形修长,一身傲气敛到骨子里,来自王族的精致五官长开了,一头青丝随意披散,白衫如故,气质飘渺,恍若谪仙。
    “是啊!十年一次的祭天,真怀念。”一旁妖艳如火的俊美青年接话道。
    看着那人依旧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符择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惊慌,他第一次意识,不,是正视他们之间的不同,毕竟他们不是同样是……
    为了掩饰这种惊慌,符择似无奈的摊了摊手,“你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祭天都见过那么多次了,还怀念呢?”
    本想赤会回嘴反驳,没想到赤竟敛下眼,道:“是啊!都活了那么多年了。”
    一时无言。
    “但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有见过祭天呢!我想看看。”那人一笑,打破沉默。
    “好,怎么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不能让赤就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带上这个。”符择接过赤递过来的红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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