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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6。梅菲斯特的诅咒
    我只是匆匆地周游世界一趟；
    劈头抓牢了每种欲望，
    不满我意的，我抛掷一旁，
    脱我手的，我听其长往。
    我不断追求，不断促其实现，
    然后又重新希望，尽力在生活中掀起波澜：
    开始是规模宏伟而气魄磅礴，
    可是如今则行动明智而谨慎思索。
    我已经熟识这攘攘人寰，
    要离尘弃俗决无办法；
    是痴人才眨眼望着上天，
    幻想那云雾中有自己的同伴；
    人要立定脚跟，向四周环顾！
    这世界对于有为者并非默然无语。
    他何必向那永恒之中驰骛？
    凡是认识到的东西就不妨把握。
    就这样把尘世光阴度过；
    纵有妖魔出现，也不改变道路。
    在前进中他会遇到痛苦和幸福，
    可是他呀！随时随刻都不满足。
    ——《浮士德》歌德
    这日，整个东京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熏风和煦，正是出门游玩的好时机。冬月里晒得人软绵绵的阳光轻纱一般笼在身上，不知温暖了多少人心中的悲凉。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最后一项总是不遂人愿。
    “啊啊……为什么这么好的天气还要去上学啊……”光愁眉苦脸地走在门前的大道上，他对小学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去找人对弈积累经验。
    “打起精神来呀，小光！”佐为挥舞着长长的袖子给他鼓舞士气。
    光哑然失笑，他已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佐为的一片苦心。如果当初，自己也能多懂得佐为一点点的话，能让佐为多下一点点棋的话，也许佐为就不会……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该做的不是唏嘘过往，而是把握当下才对。
    “啊，谢谢你，佐为。”一切无法说出口的言语都溶解在光炫目的笑颜中。
    “啊嘞，小光总为了很奇怪的事情向我道谢呢……”佐为眨眨眼，一脸不解。
    “嗯？有吗？”
    “有的啊！”
    走着走着，光猛地停下脚步，他看见了一家网络咖啡厅，正是三谷姐姐做过服务员的地方。
    “怎么了，小光？”佐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好奇地感叹，“咦……好多神奇的方盒子，跟你家那个方盒子长得不太一样，但是里面的东西都会动耶！”
    光无奈地解说：“我家那是电视，只会播放人工录制好的影像，这里都是电脑，比电视厉害多啦！”
    “电脑？那是什么？”又开始了，藤原氏十万个为什么。
    “嗯，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的工具。”
    “诶，我怎么觉得这个回答有点……笼统？”佐为没有顾忌地吐槽。
    “我是认真的啊。”光吐吐舌头，“过不了几年，这东西就会成为比电视更重要的存在。”
    其实像光这样穿越十几年的人不去从商还真有点浪费，因为他正处于一个网络社交工具萌芽的黄金时期。
    “哦……”佐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佐为，你想不想在网上跟别人下棋？”光突然脑子一热，问。
    这问题纯属白问，佐为除了乐呵呵地赞同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反应，即便是有，也约等于没有。
    “下棋当然要啊！不过在网上……是指？”
    “嗯，总之你跟我过来吧。”
    光已经将上学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以他的个性，确实是做得出翘课这种事的。
    他们付过钱，被一个服务员领到电脑桌前，光还记得佐为第一次看见电脑也能下棋的时候一直兴奋地拿扇子敲主机机盖的情形，那样子别提有多逗了。
    “呐，佐为，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跟世界各国的棋士足不出户地对局啦！”
    光打开围棋网的页面，得意洋洋地介绍着，明明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地方。
    “……什么意思？”佐为“唔”了一阵子，没有见识过如此高端的现代文明的他不理解光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你看着就好了。”
    光紧接着注册了一个名叫“sai”的用户名，随便找了一个在线的棋友“you”申请对局，对方欣然应允。
    “哇！棋盘！棋盘出现在盒子里了？”佐为一惊一乍地注视着屏幕。
    还是和原来的佐为一样，大惊小怪的啊……光无可奈何地笑笑。
    “还是像在我家那样，你告诉我你想下在哪里，我帮你落子。”光把座位稍微挪开，以便佐为能够更清楚地看到盘面。
    佐为兴高采烈地举起扇子：“好！我是黑棋吗？”
    电脑自动猜先这一点让光觉得不如实战有趣，但是确确实实能省去一番功夫。
    “嗯，我们先下。”光刻意加重了“我们”的字音。
    聪明如佐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接过话茬鼓舞气势道：“好！我们上吧！”
    如这般并肩作战的感觉，光一直都非常喜欢，以前大概是因为可以同佐为分享获胜的喜悦，现在却是因为他能够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佐为的存在。
    二人亲密无间，默契如一人，一起朝着神之一手的方向前进。
    柴田家的围棋会所开在一所小学旁边，主人柴田浩一是曾经得到日本棋院授予段位证书的二段，无奈之后棋艺未有存进，迫于生计投资办了这家“千岁围棋沙龙”，旨在传扬跨越千年时光的围棋精神。
    原本，柴田家的儿子柴田悠一在光的上世并没有跃入光的视线，一直在院生二组徘徊，最后依旧没能升入一组，自然也不可能被天赋时运俱佳的进藤光注意到。
    没想到神奇的是，此番光提前让佐为在网路上下棋，遇见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歪打正着地落在悠一身上。
    “这……这实力……”
    悠一坐在电脑前的身躯格外沉重，他被sai完完全全地击垮了。自己从小就在父亲的影响下学围棋，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院生，在网络围棋这种业余棋手才喜欢流连的地方居然能遇到这么高明的敌手，让他如何不感到难以置信。
    “从一开始，，我就彻底处于他的阴影之下！sai，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握紧双手，冥思苦想着这一局的漏洞，却怎么也想不出可以反败为胜的方法。
    实力的鸿沟实在太大，他非常讨厌这样看不透对方的感觉。而今面对sai时，不仅仅是看不透，甚至可以说是连捕风捉影都难于等天，他咽不下这口气！
    “悠一，你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三个小时了，出来休息一下吧？”悠一听到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
    父亲柴田浩一向来重视自己的身体，因为他在职业棋士的生涯里最遗憾的就是由于练棋缺乏体魄锻炼而落下了体弱的病根。
    “爸爸，有局棋想让你看看。”悠一下定决心非研究出这个sai的花样不可，于是干脆请教自己的父亲。
    “棋？”
    浩一来到电脑前，仔细端详着那一局的棋谱，刚开始的时候他尚能保持轻松的面部表情，看着看着，他的神色便越来越凝重，最后看到悠一投子认负的那一步时，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撼。
    “怎么样，爸爸？”悠一急于得到回答。
    浩一抓住椅背目不转睛地说：“悠一，这个对手毫无疑问是职业级别的棋士，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起码也是三段以上的棋力！”
    浩一的话还没有说满——他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位高手的棋风会像极了古籍上的套路？
    单凭古代定式能够下到这个地步，可见那人对围棋本身的体悟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塔矢名人？绪方精次？座间王座？一柳棋圣？不，受现代知识熏陶已久的他们都不可能下出如此古老的步法。
    在有名的职业棋士里，他还真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
    “三段……”悠一有些退缩地看着棋谱，他知道地方很强，但是强到这份上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职业棋士的个数始终有限额，哪怕只是初段也很了不起了。他疯狂地想要成长起来，直到自己能够看懂sai的棋力到底有多深为止。他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职业棋士，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何处。
    可见，对于心高气傲的人来说，佐为的引导作用得到了最完美的发挥。
    当事人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佐为，还要下吗？”光在取得胜利之后停下来喝了点果汁，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问脸色因为下棋而发红的佐为。
    回答可想而知：“要！小光你真是太好了！”
    “嘿嘿……”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那就来找一个厉害点的人下吧，我看看，胜率最高的是……”
    在线的棋士里，光突然瞄到了“zelda”的名字。
    “啊，和谷！”他禁不住喊出口来。
    “诶？”佐为一头雾水。
    和谷义高从始至终都是光最好的哥们之一，跟他也很少起争执，人缘在邻届院生中仅次于伊角，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每次光捅了篓子之后，都是他和伊角帮忙收拾烂摊子，光一直对他心怀感激。同时，他也是光非常重要的对手。
    “嗯，这里有个熟人。佐为你就跟他下试试看吧。”光高兴地把和谷推荐给了佐为。
    “嗯！没问题！”
    佐为自然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他压根儿不在乎对手是哪家的阿猫阿狗，只要能对弈就再好不过。
    可想而知，和谷又被虐惨。
    “啊啊啊啊啊啊——”和sai扣人心弦的棋局结束之后，和谷抱着头哀嚎，“这怎么可能啊真是——”
    与森下老师同等级的杀气，超一流的棋感和计算能力，对胜出的绝对把握，这个家伙不是人！不是人啊！！
    (少年你猜对了。)
    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光和佐为一口气下了5局，佐为不仅没有思考疲劳的表现，还越战越勇，比光还要精神抖擞，只怕是永远不会有下腻的一天。
    “还要下吗？佐为？”光捧着一碗盒饭快速填饱肚子。
    佐为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忙提醒饥渴的光：“等等，我记得小光你有和塔矢约好今天会去围棋会所对弈的哦，现在已经快迟到了吧？”
    光一拍脑门：“还真是，谢谢你佐为，我差点忘干净了！塔矢搞不好会杀了我！”
    佐为迷茫地思索着：塔矢亮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孩子啊，为什么小光要这样说呢？
    他不知道n年之后光与亮你死我活的死敌状态，也没有见识过塔矢亮冰山爆发的黑暗化迹象，在佐为心里，塔矢亮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也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棋士，仅此而已。
    光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结算完一天的费用，发现今天他居然花掉了1500日元。
    “这么贵——”
    一转眼钱包便已空空如也，光把玩着剩下的最后一个10元硬币，欲哭无泪。他没想到网络咖啡厅的收费会掏空自己多年攒下的积蓄，如今却也连电车都没钱坐了。
    “……对不起，小光……”
    佐为歉疚的目光让光觉得钻心剜骨般的疼痛，重新浮现在脑海的恐惧一时挥之不去，光的反应非常剧烈：“不是你的错！”
    “啊，诶，对不起——”佐为手忙脚乱地更正，却更加弄巧成拙。
    “所以佐为你干嘛道歉啊！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凶残，好不容易调整回轻松的样子，才缓和口吻道，“佐为……不要随随便便露出那样的表情……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太对不起你。”
    怔住的佐为却不敢追问，只轻轻点头。
    怕是现在追问也没有意义，不如等他平静下来以后再问吧。
    光亦不愿多做停留，快步离开原地，奔向塔矢家的围棋会所。
    悔恨，害怕，不安的漩涡让他无法全身而退，他痛恨自己的软弱，也讨厌那个没有半点长进的自己。是不是他太贪婪，所以才会想做的事那么多，却最终保护不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还是跟过去的自己一样，沉闷、压抑，唯有空洞的眼神被悉数隐藏，真是滑稽至极。
    夜色，终将诱落黑暗。
    他知道，已经到必须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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