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词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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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花园里的茉莉之后的第二天清晨,我在清柔馥丽的茉莉花香中悠然醒来。洁白的花朵,带着晨露的滋润,安祥地躺在我的枕边,花下压着花签,上面写着:
【行香子•茉莉花】
宋•姚述尧
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夸苫卜,韵胜酴糜。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
字迹清逸隽雅,如行云流水般一书到底。虽然我也自幼便在父亲的要求下修习书法,但与这字相比起来,在境界上相距甚远。我拿起茉莉,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下床找来针线,仔细将花儿穿成小花环放置在今天要穿的套装口袋里,并将那支花签放进窗头的空抽屉里。在茉莉清香的陪伴之下,一整天心情愉悦。
第三天,依然有花儿和花签,只是花儿已被穿成了小小的花环,花签上写着:
【咏茉莉】
清•王士禄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琐窗隈,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字还是那字。我一如昨天,将花签收进抽屉,将花环放在衣服口袋里。
后来的每一天早晨我都能收到花儿和花签,但并不全是茉莉,有时是蔷薇,有时是丁香,有时是玉兰。花签上有词、有诗,也有曲,但总与当天的花儿相和。我的每一个清晨都是在花香的召唤下醒来的。
投入工作之后,我的精神面貌改变了很多,已经不像初时那样时常愰惚,人也渐渐清醒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地接受失去天成和孩子的事实,嘴里也不再时刻说起天成,让心里的伤口结成痂,慢慢地将所有的伤心封存起来。
日子看着一天一天平静下来。
尚鹏见我已经好转,便回三亚去了,毕竟他在那里还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一直留在长沙照看我们。
公司运作正常,新的工程项目也在众人的努力之下顺利展开。所有的一切都看似回归正轨之中。
那一日极为炎热。我还记得电视新闻里有人将生鸡蛋打破放在一个下水道井盖上做实验,鸡蛋竟然被煎烤熟了。没有一丝风。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唤着:“热死了!热死了!”。
我下班回家一进门便冲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镇的西瓜狠狠地吃下两块,才觉得人凉爽多了。
邵天遥也走进厨房来,对我说:“曼罗,今天家里有客人来吃饭。”
我一边专注地肯西瓜,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哦,是谁啊?”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女朋友,宁安妮。”
我一听,愣了一会儿,又继续吃西瓜,若无其事地说:“好啊,你叫阿姨多做两个她喜欢吃的菜。”
他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问他:“你还有事说吗?”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我扔掉放在桌上的西瓜皮,说:“我上楼洗澡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你叫我一声。”然后自顾自地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厨房里。
洗完澡,我在床边坐下来,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所有花签,竟然已有几十张之多了。我一张一张地慢慢看,轻声吟诵上面的诗词。突然我听到“呯”的一声,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为什么,邵天遥?为什么?”
我放下手中的花签,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丝门缝,留神听着。
楼下那个女人又大声说:“邵天遥,你说话呀。你说分手,可以,给我个理由。我只需要一个理由。”
邵天遥说:“安妮,你小声一点儿。曼罗在楼上休息。”
宁安妮说:“是不是因为楼上那个女人?”
邵天遥没有回答她。
宁安妮又说:“真的是为了她?”
邵天遥还是没有说话。
宁安妮继续说:“她到底有什么好?天成哥为了她抛弃白茹姐,现在你又要为了她跟我分手。你不知道吗?她就是个白虎星,谁沾了她都没有好下场。天成哥就是前车之鉴。”
邵天遥说:“安妮,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曼罗的家,你是客人,如果你做不到尊重她的话,我只有请你离开。”
宁安妮突然冷冷一笑,说:“怎么,我说她是白虎星,你心疼了吗?她不仅是白虎星,现在还是个精神病呢!”
邵天遥恼怒地吼到:“住嘴,宁安妮,你马上走,这里不欢迎你!”
宁安妮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凭什么赶我走?怕她知道她是个白虎星,还是怕她知道她得了精神病?好!如果你能现在证明她没有精神病的话,我马上就道歉,马上离开这里。”
邵天遥说:“宁安妮,我无需向你证明任何事情。不论曼罗是什么人,都与你无关。现在请你立刻离开这里。我们之间的事,就此结束。”
宁安妮说:“邵天遥,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如果你不想天成地产出问题地话,你最好还是收回对覃曼罗的那点歪心思。你可以找白伯伯出面找我爸帮你贷到新工程的贷款,我也可以叫我爸立刻收回这笔贷款,到时,我看天成地产如何收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放弃天成哥的遗产继承,如果我跟我爸说那个疯女人是天成哥的继承人,你以为我爸还会帮你们吗?”
“我和你的事与天成地产无关,你不要混为一谈。”邵天遥又急又怒地说。
宁安妮说:“可对我来说,这两者并无差别。我爸若不是看在你能继承天成哥遗产的份儿上,你以为他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这么大数目的贷款吗?”
听到这里,我“哗”地用力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楼梯口,对着楼下说:“天遥,你女朋友来了没有?”
他们俩同时抬头,看着我。宁安妮微笑着对我说:“嫂子,你起来了。刚刚天遥还说要去叫你起来,我们好去吃饭呢。叔叔阿姨去你堂哥那边了,打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今天太热了,天遥又放了保姆一天假。我们也只好去外面吃了。”
我走下楼,说:“哦,你就是安妮吧。总听天遥说起你,却一直没有见过。你长得真漂亮,还是天遥有福气。”
宁安妮说:“嫂子你说笑了。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们好出发了。”
我笑着说:“我看看家里还有些什么新鲜菜,如果够的话,我们就在家里吃吧,你也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用去外面吃了。这么热的天,一来一回也挺麻烦的。”
宁安妮说:“那我给你帮忙吧。”
我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呀,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坐着,跟天遥说说话。我一个人很快就做好了。”
说完,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阿姨准备的新鲜食物开始忙碌起来。三菜一汤很快就端上了桌,我叫来他们吃饭。
宁安妮看着桌上的饭菜,笑着说:“嫂子,你做的菜真漂亮。一定很好吃。”
我拿勺子,给她添了菜,说:“那你就多吃点吧!”
她拿筷子夹起菜送进嘴里,脸色煞时就变了,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将菜吐了出来。
邵天遥和我顿时怔住了。
我连忙问:“怎么了,安妮?不好吃吗?”
宁安妮苦着脸,尴尬地说:“嫂子,你自己试一下吧。”
我赶紧夹了一口菜,慢慢嚼了两下,也吐了出来。我对他们说:“天遥、安妮,你们还是去外面吃吧。我就不去了。”说完,站起来回楼上房间里去了。
看见还散落在床边的花签,我慢慢地将它们全部整理齐全又重新放回抽屉里。然后开始在房间里开始找有关于天成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又打开房门去其它房里找,也没有。
听到楼下汽车开动的声音,我知道他们走了。我下楼去,一间一间地找,最大那间储物间的门竟然打不开,我拼命用力撞了两下,门锁松动,但没有打开,我又退后两步,再用全身的力气一脚踢过去,房门“呯”地打开了。打开照明灯,我看见储物间里满满地放着所有与天成和孩子有关的东西。十几张放大并装框的婚纱照,十本婚纱相册,结婚礼服,婴儿床,婴儿车,婴儿衣服……我打开精美的相册,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一边看一边笑,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在相册的夹页中,我又找到了那张婚纱照的拍摄光碟。拿着光碟,我跑上楼,打开书房的电视机和DVD播放机,又从酒柜里拿出收藏的红酒。光碟,看了一遍又一遍;红酒,喝了一瓶又一瓶;眼泪,流了一脸又一脸。后来,倒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将我抱起来,身上散发着我熟悉的香味。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喃喃地说:“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曼罗,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半梦半醒的,嘻嘻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能骗我。”
他温柔地将我放在自己的床上,对我说:“我不骗你。好好睡吧。”他将我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拿下来。
我反手紧抓着他的手臂说:“你不陪我睡吗?你要去哪儿?我一个人害怕。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在床边坐下,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问到:“曼罗,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我知道。”我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柔情似水地看着他说:“你是我的爱人。”然后,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不肯再松开。
早晨,我从梦中醒来,依然看见枕畔有鲜花和花签:
【鹊桥仙•七夕】
纤云弄巧,飞星传信,银汉秋光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肠似水,佳期如梦,遥指鹊桥前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段是昆曲《长生殿》中的唱词,与秦少游所写的【鹊桥仙】略有不同。唐明皇与杨贵妃正是在七夕夜半无人私语时定下了生生世世的盟约。看看昨天的日期,再看看自己身无寸缕,忆起昨晚的癫狂,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在手心的花儿上。心中暗骂:覃曼罗,你是个无耻的女人!
如果爱是错误,为什么我们要相遇?
既然已经相遇,为什么我们不能痛快地相爱?
如果不能痛快地相爱,为什么我们还不能放手忘了彼此?
既然我们不能放手忘了彼此,那就让我们从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