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再说苏阳这会儿，他是一边说着他这凄惨的寻人故事，一边哭得泪流满面，说到最后不仅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还一边打着泪嗝。就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还想逞强继续说下去，到最后已经完全是语不成句。
    钟月见他难得开口说这么多话，耐着性子直听到最后，这才恍惚记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如今仔细回想当初出手救下苏阳，也并不完全只是因为榕城鲤鱼不能食用的原因，实在也是因为赤金色的鲤鱼太少见了。
    鱼为赤，则有贵，为金，则为富，赤金同存，即为大富大贵。
    于是只要这么一想，苏阳要得富贵，这都是天命所归，而钟月那年救下苏阳，于情于理，似乎也都是合乎命格之事。
    钟月颇感无奈地看着眼前哭得可怜兮兮的小人，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不忍，侧过身坐在靠近苏阳的床沿边上，也不顾苏阳眼泪鼻涕满脸横流的邋遢样儿，天青色的衣袖子伸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腰，面色虽是如常，动作却无比温柔地替苏阳擦起泪来。
    “那你既要来寻我，来寻便是了，为什么要在人家莲池里兴风作浪？”钟月目光扫过他擦拭的每一寸肌肤，并不去看苏阳的眼神，隔着一块布料，他仍然清楚地感觉到手指停留的地方在不停地发热，可他既然问了就必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并不会因为这点就轻易放弃。于是一句话说完，语音一顿，又往上一挑，接着说：“你折腾两下也便罢了，又为什么要吃光人家的藕？”
    如此一问完，果然意料之中地看到苏阳嘟起胭脂色的小嘴唇，两只眼睛白兔似的红着，看起来可爱又可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眶周围还带着明显的水肿，要不然一眼看去，简直就跟小媳妇儿撒娇似的惹人怜爱。
    “我……嗝……我是鱼呀……当然……嗝……当然得到有水……嗝……有水的地方啦……嗝……”苏阳显然还没有从大哭一场的余韵中走出来，一句话说完生生打了好几个嗝，若是别的什么人旁听，那简直都得笑出病来。
    可他自己却是不知道自己现下有多好笑的。反观此时他琥珀色的眸子又漫上些水色，许是今日说起了自己这伤心的往事，又被人这样粗暴地对待后想起来难过，苏阳带着些娇嗔的样子瞪了钟月几眼，眼睛又眨巴两下，那晶莹的泪珠似乎就要争先恐后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我……我想着……嗝……莲花死了……嗝……宅子里的人都……都……嗝……都肯定会来看呀……到时候我不就能……就能认出哪个……嗝……哪个是你了吗？”
    “我……我天天在莲池里游来游去……自然也是……嗝……自然也是会累的呀……我总得吃点……嗝……东西……填饱肚子吧……”
    “……”
    钟月这边听苏阳说完已是无言以对，却听得隔墙传来两股爽朗的大笑，于是推开窗户视线往下一放，只见柳若非和石羽眉二人扒着墙根偷听，此刻听完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一男一女双双抱着肚子笑瘫在地，什么帅气妩媚，妩媚帅气的，那都是过眼云烟呐，这一刻只有苏阳说的那一席话才好似洗脑神曲一般萦绕在耳际，久久不愿散去好吗！？
    “合……合着那小子这会儿打的嗝没准就是昨儿夜里吃藕……哈哈……吃藕吃撑了打的吧……哈哈哈……”
    柳若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边身子倚在墙边，说完这话已经是累得只剩张嘴喘气儿的力气。
    再看石羽眉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约摸也是笑脱了力直不起身来，但又嫌弃地上太脏，于是就把柳若非半条身子充当垫子枕住上半身，下半身则毫无顾忌地摊在旁边的草皮上，此刻虽笑得花枝乱颤，可说起话来仍旧是眉飞色舞：“可不是嘛，哎哟，看他逗的……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钟月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笑到神志不清的人，心中清楚再想带他们办事也是枉然，回过身看苏阳还在床上抽噎着如入无我之境，无奈地叹一口气，上前伸臂穿过苏阳腋下和双膝，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走出门去。
    苏阳因他这突然之举而慌乱得不知所措，但结结实实靠在钟月怀里的感觉却是无比踏实而温暖。此时此刻，钟月身上的馨香，还带着一丝源于他肩头的腥甜，不断刺激着苏阳呼吸得多一些，更多一些，那味道充满鼻腔的感觉令他痴迷上瘾，就好像是一剂致命的香，明知有毒，却停止不了采撷。
    他能再见到钟月，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可若是做梦，那便终是会醒的。
    苏阳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害怕钟月这是要把他扔出门去，揣摩了许久他终于小心翼翼问到：“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说完，又偷偷抬起宝珠般的眸子去瞄钟月脸色。
    钟月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次听到苏阳发问，他垂眸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双臂紧了紧，方说明道：“去我苑中换身衣裳，带你去给莲池受损的人家登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