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抄 交叉  第十二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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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这次期末考试年级排名第四。”我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和最爱的娘亲说着。
    “挺好的,其他同学呢,乔雪航、唐芮什么的。”娘亲和以前的问话方式一样。
    “哎呀,妈咪呀,”我延续着小学的称呼,“咱们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连周老师都常说‘关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管人家干什么。”
    “我就是问问,不行啊?”妈咪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乔雪航第三,唐芮第七,赵之岩第八,欧阳浩然第九,杜涛十三。”我淡淡地汇报着,把发热的抱枕扔到了一边。
    “孩子们都考得不错啊。”妈咪满意的进了厨房。
    我盘算着一个月以后赵之岩的生日,想象着各种活动和欢乐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地闪现、改变、重复,像是自己给自己放的独家电影,要点几根蜡烛,生日歌是要唱中文还是英文,那天会不会下雨,要送他什么东西,各种各样的疑问像是棉花糖一样越裹越大,但却很甜。思考这种欢乐的问题,总是不会头疼的。
    巨蟹的钳子带来了七月的火热,像巨蟹一样母爱泛滥的温度和阳光让我一丝半毫都懒得动,甚至于纹丝不动,都可以感觉到汗珠沿着额头凝结出来,顺着耳朵根流下来,在下巴和脖子上汇聚。饮食上除了冰西瓜和绿豆粥,我也是很少再碰其他的东西,长江流域的伏旱天气是这样的折磨人,对于原本就有风湿病的娘亲而言,空调即便是开着,也是过不了几分钟就要关的,我只能在屋子里忍受着那片刻被冷化的空气再度慢慢被蒸热的过程。
    打从记事起,我口中的“妈咪”就是一个要强的人,而即便是在浑身毛病的情况下----腰间盘突出、颈椎突出、指尖风湿,她也从来没有过流泪和悲观的时候,因为听着港台地区的孩子们叫“妈咪”,觉得特别可爱,所以让我也形成了这样的习惯。除却以血缘为纽带维系的母子关系,我和妈咪更是无话不谈的贴心朋友,几乎从背上书包的那一天开始,我总会主动把学校里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告诉正在做晚饭的她,我从来不曾觉得这是像打小报告一样的长舌,反而可以从中听到一个成年人的观点和看法,我想这对我而言也是没有坏处的,毕竟----亲人不会给你错误的指导,他们不会害你。
    然而随着周遭人事的变化,我不得不把一些事隐瞒在自己心底,比如自己正在思量的狮子座生日,比如跟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是个男生,但我还是偏执地把发呆的时间交给了他。
    七月五日。
    七月六日。
    七月七日。
    七月八日。
    七月九日。
    午后安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我像小猫一样晒着太阳躺在自己心爱的床上。
    七月十五日。
    七月十六日。
    七月十七日。
    七月十八日。
    偶尔的一场晨雨让心里干涸的土地略略滋润,路上的行人都在抱怨着天气的酷热难耐。
    七月二十六日。
    七月二十七日。
    七月二十八日。
    七月二十九日。
    七月三十日。
    七月三十一日。
    八月一日。
    狮子的尾巴悄悄地接续七月的炎热,或许正是通过这种煎熬以显示它霸道的地位和作风。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至少赵之岩不是像星座分析说的那样----狮子座都很霸道、专制,有王者风范。
    终于熬到了他生日的前两天,我坐在电话旁边,还在心里默念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却被清脆的铃声惊了一下。
    “喂。”我试探性的拿起了听筒。
    “喂,你好,我是李之琰的同学,请帮我叫一下他。”很有礼貌的声音。
    “我就是。”我顿时把说话声音放得很轻松。
    “后天,什么时候在哪儿碰面?”赵之岩一听是我,口气变得随意起来,没有了开始的客气和礼让。
    “真是的,你家离我家这么近,你上午九点钟来顺路叫我就行了,还去哪儿碰面啊?”我笑着说道。
    “行,那你在家里等着,别等我去了,你不在。”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我听得出来他在笑。
    “我能去哪儿,你到时候按时来叫我就行了。”我吩咐着。
    “和谁打电话呢,还来叫你?”娘亲听到后从卧室走了出来。
    “同学,后天过生日,叫我出去一起玩儿。”我心平气和地回了句,放下了电话。
    九点,已经九点了。
    我看着家里的表,可是却没等到敲门声,也没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喊声。我踱步到了阳台,看着楼下的车流行人,向左看,向右看,却始终没有看到赵之岩的影子。
    “他不会忘的,也许等会儿就会来了,再等等。”我心里催促着,又甘心等着。
    三伏天的阳光完全像是没有穿衣服的流氓,肆意地把自己的体温传给每个活着的人,还没有出家门,单是把脑袋探出窗口,就觉得空气已经被烫熟了,柏油马路像是融化的冰激凌,在摇曳的热气中上下浮动,所有的一切像是泡在了热水房里一样,躁动、不安。
    “不是说今天有同学来叫你出去过生日吗?”身后传来母亲大人的声音。
    “嗯,可能等会儿人就会来了,再等等,我怕万一我要是出去,正好他来的话,就错过去了。”我还在看着窗外的人影。
    九点半。
    等待或许是最浪费生命的事,但每个人都曾把大把的时间耗费在等待中,只是因为一声心甘,一句情愿。
    九点五十。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妈咪接起了电话。
    “噢,他在,你稍等一下。”母亲大人说着,把话筒递给我,“找你的。”
    几乎在拿过电话筒的刹那,我在心里做了各种假设和猜想,想尽了最坏的结果----计划取消。
    “喂。”我的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到。
    “喂,李之琰吗?我是赵之岩的妈妈。”电话那头的女人很是和气地说着,“他今天在我这儿,昨天有些发烧,他让我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发烧?!我心里咯噔地一下,嘴上还在说着:“噢,我知道了,谢谢阿姨。”然后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看到我默然的表情,妈咪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不能来了?”
    我没有回答,然后拿起了电话:“喂,福国昶吗?我是李之琰。”
    “李之琰啊,找我什么事儿?”福国昶的声音一向慢吞吞的,永远都很悠然的口气。
    “你知道谭庄晓梦家在哪儿吗?”我想着之前艺术节上赵之岩告诉我的----他母亲的家在谭庄晓梦家的楼上。
    “知道啊,怎么,你要去?”福国昶惊讶地问了句。
    “你先告诉我地址吧,我有急事儿,以后再和你解释。”我拿着纸笔记下了地址,“妈,我先出门了,晚上就回来,不用担心。”我穿起鞋子,装好钥匙,打开了门。
    “叫声‘妈咪’再走。”母亲大人笑着央求道。
    “妈咪。”我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草草的叫了句,跳着下了楼梯。
    托从小生活在城市的福,对这个日渐发展的地方还算熟悉,我站在了一幢白色涂墙的居民楼楼下,抬头看着四楼的阳台。
    十点四十,还不算晚。我看着手表,走进了一楼的楼梯口。沿着盘旋的楼梯上到了四楼,看着贴着对联和大红福字的防盗门,我按了门铃,不知道是因为一路上走的太急,还是别的缘故,心跳的很快。
    随着笨重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妇女站在我面前,呆呆地看着我。
    “阿姨,您好,我是李之琰。”我两只手互相搓着,低头弯下了腰。
    “啊,你就是李之琰,快请进。”眼前的这位阿姨顿时喜笑颜开。
    我进了客厅,看着家里的布置和格局,阳光照耀下的屋子很是亮堂,整齐的摆设和干净的茶几让人一看就知道屋子里有一个会打理的主妇。
    “你看看你,一路上跑的累了吧,大热天的出着汗,快,吃根冰糕。”说着,她从冰箱里取出了冰糕递给我,朝着卧室里喊了句,“小岩,你同学来看你了。”
    我跟着阿姨进了卧室,赵之岩正在床上躺着,床头柜上放着药盒、药片和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
    赵之岩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笑着:“你怎么来了?”
    “听阿姨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我像是在和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话一样的客气。
    “还没吃饭吧,阿姨刚做好了饭,本来打算让他吃的,你也留下一起吃吧。”
    “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吗,刚才李阿姨都打了好几次电话了。”赵之岩很平静地说着。
    “这不是你病了走不开嘛。”然后又和我说着,“他爸爸忙着出差,告诉我说他生病了,我就把他先接到我这儿来了。”
    我点着头看着床上躺着的病号。
    “那要不你们两个在家里吃饭,我先去单位看看,行吗?”阿姨看着我们两个。
    “你走吧。”赵之岩简短地说着。
    “那你先留着,帮我看着他。”阿姨和我交待着,看我点头答应着,才放心离开。
    “饿吗?”我坐在床边看着他。
    赵之岩只是傻乎乎的笑着摇头。
    “都病成这样了还笑,自己生日还赶热闹一样的发烧。”我添了些热水,把玻璃杯递给了他。
    “我要坐起来。”听到他的指令,我赶忙扶着他,把枕头竖起来靠在身后,他坐在床头接过了玻璃杯,喝了几口水。
    “大夏天的感冒,是不是吹空调吹的?”我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些微烫。
    赵之岩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看我干吗,烧坏脑子了?”我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饿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说着。
    “等着。”我进了厨房把放在锅里的饭菜拿了出来,端进了卧室。
    “你喂我。”他摆出一副病号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瞪着他看了半天,拿起了碗和勺子,把大米饭送到他嘴边,赵之岩笑了笑,张开嘴吃了下去。
    “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咽下饭去问道。
    “上次你说谭庄晓梦就在楼下,我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是一个班的,告诉了我地址。”我边说边喂着他大米饭。
    “本来还打算今天出去好好玩一天,生日礼物都还没挑好。”我吹了吹饭菜的热气,“挑礼物实在太麻烦了,我都不知道选什么好。”
    “那些都不重要。”赵之岩嚼着饭菜叽里咕噜地说道。
    “咽了东西再说,也不怕噎着。”我拿起水来递给他。
    “这个生日挺好的,还从来没有人来过我家。”他笑着说了一句。
    “我们家也是,我很少叫人去,几乎没有,连你现在都没去过。”我又喂了一口饭菜。
    “会有机会去的。”赵之岩说完,把勺子里的食物吃了进去。
    “行了,先把饭吃完再说吧,别说了。”
    我一边喂着他吃饭,一边极力避开他盯着我的双眼,安静地房间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和勺子触碰碗的响声。我不知道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我不敢确定那是什么,人们总是不敢直视太过干净的东西,不是因为陌生,而是没有勇气。
    “该吃药了吧。”我放下了空碗和勺子,把药递到他的手心,“额头那么热,手却这么凉。”
    他喝了药,放下了杯子,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这次换你给我暖手了。”
    我笑了笑,从他的手心里抽出了双手,紧紧地把他的两只手握在手心。
    “听说手掌上的掌纹线就是命运。”我看着面前的手心手背。
    “这个你也信,笨蛋。”他笑了笑。
    “有的东西其实人们不是一定要去相信,只是通过这种存在的形式找一种寄托和依靠。”习惯了他叫“笨蛋”,我早已不再气急败坏地瞪着他看了。
    “一个多月都在家干什么呢?”
    “除了看电视和看书,还能干什么,天气那么热,我才懒得出去。”对于自小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我,早已不是什么问题。
    “小心不出门变胖了。”他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知道你比我瘦,我变胖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倒是想变胖呢,可惜没那长胖的基因。”
    “放心,可以后天养成。”
    “我胖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样脸上的肉多一些,眼睛就没有那么大了,这样就能显得我眼睛大些。”
    “谁告诉你变胖一定是脸上长肉了?”说着,我用手捏着他的脸,“告诉你,少在这儿咒我!”
    “开学以后我们还坐同桌,好不?”他看着我的眼睛。
    “周老师同意了?”我不敢确定地问着他。
    “我还没和老师说,但是我。。。”
    “我们是因为上课打闹才被分开的,要是这样主动和老师要求,肯定让她觉得更不放心,我看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一个人坐在讲桌旁边怪闷的。”他低着头看着两双还在紧握的手。
    “那你随便让周老师给你安排个人呗,我看那个新来的刘雅菲就不错,挺能说话的。”我故意出着违心的主意。
    赵之岩抬起眼睛死盯着我,没有做声。
    “怎么了,这主意不好?”我摆出了一张假面的笑脸。
    赵之岩还是不说话,两只眼睛像是锁屏一样盯着我的眼睛,渐渐地,我感到双手被紧握的痛。
    “疼,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晃动着两只被他握的紧紧的手。
    “以后不许胡说。”他稍稍松了些力气。
    被释放的我继续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谁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开始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更加生气地看着他。
    “你靠近点儿,我告诉你。”他忍着笑说道。
    我把身子探过去,脑袋靠近了他的肩膀,在我毫无防备和准备的前提下,他的嘴唇贴在了我的左侧脸颊上。
    一瞬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脸红,只觉得脸颊发烫,耳根发麻,我保持着这个姿势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他的呼吸声在我的左耳边轻轻传入,每一次鼻息的温度都传递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直到他的嘴唇移开,我不知道自己下一个动作该做什么,如果我们是异性,那么我可以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可惜我很清楚----我们不是。在那一刻占据头脑的除了兴奋,还有害怕,这种恐惧感由内而外无声无息地吞噬着我的情感和直觉,用强大的理性一层层包围我的灵魂,让我无法找回属于自己的外壳,尽管我更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感性十足的人,然而碰到突发情况,我会不自觉地让理性主导思维,进而控制下一步的行动。
    “怎么愣住了,是不是还想让我。。。”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眠。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急忙把身子退了回来,我的眼神急切地在寻找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不敢抬起,不能直视,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我比他还要腼腆。
    “怎么不说话,也不看我了?”他停顿了几秒,声音还是很温柔。
    “我,我不知道你要,我。。。”我还是没有抬起头。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不是一向最能言善辩的吗?”他握住了我那两只因为紧张而握成拳头的双手。
    “太,太突然了,我。。。”我的嘴像是塞了茄子一样的笨拙。
    客厅里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我又一次敏感地把两只手收了回来,在阿姨紧接着进来的同时,我从床边站了起来:“阿姨,我先走了。”
    “再多坐会儿吧,时间还早,陪小岩说说话。我刚才去单位看了一下,没什么事儿,就请假回来了。”阿姨的热情让我更加坐立不安。
    “不了,我还是先走了,”我走到了卧室门口,转过头看着赵之岩,他的目光一直在跟着我移动,“忘了和你说,生日快乐。”我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了今天最重要的主题。
    “那你以后再来玩儿,路上小心。”我甚至都没有再听阿姨的嘱咐,只是维持着僵硬的笑脸出了门口,大口呼吸着午后灼热的空气,像是快要缺氧一样,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大街上还是一样的拥挤和繁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也忽视了周围的一切,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像是倒带一样闪回着从第一次见面搭话到运动会正式认识,直到刚刚从四楼走下来。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搞不明白以后该怎么发展,对于一个小小的初中生,我才刚刚明白七大洲四大洋,才刚刚了解平行公理,才刚刚知道“相信”的英文叫believe,而“谎言”叫lie,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或者说完全没有能力来思考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情感,或者说它本身就不一般,对于将来会发生什么,会面对什么,迷惘和惶恐像是两条沉重的枷锁,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失去了思考的权力和资格。
    剩下的接连几天,我在迟钝中熬过,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地翻着书本,一遍遍重复着那个瞬间唯美的画面,但我总觉得天使的背面是魔鬼,就像那副看似美丽的画面,一定有着沉痛的代价在等着我们。八月末的即将离别并没有带走讨厌的暑气,假期的结束也没有宣告酷热统治的改朝换代,带着对第二天就要开学的忐忑,我被周公带进了假期的最后一个梦里,深深地沉睡在其中。
    我发誓我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梦!
    清早我“忽”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喘息着,梦里的场景无情地闯进了我清醒的记忆中:我在漫长的柏油路上奔跑,后来我才明白是在追赶,终于看到了等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他的背影似乎更高了些,我用尽全力地跑在他身后,他转过身子紧紧地和我拥抱,片刻之后,我们各自从怀抱中分开,看着对方的脸庞,我没有看错,为什么你不是赵之岩?你是----谭庄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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