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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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孩子略显稚气的声音。沈梦溪躺在干燥的砾石堆上,伸手想抓住她的同伴,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她身上的伤痕都已经消失了,只有身体是□□的。但她永远不能像我一样明白,她永远找不到那个要交予口信的部族,因为那个部族从未存在过。
“醒了?小姑娘。”一个黝黑的15岁女孩踢了踢她。
“这是哪里?”她一面不客气地提出问题,一面舒展肢体,坐直了身子。
“这是我嫂子的船,你是在我嫂子的船上。”对方倨傲地回答。
“原来如此。”沈梦溪桀骜地翘起小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林雨帆。”林雨帆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她浓密的黑发自然地弯曲着,乌黑而狭长的单凤眼紧眯成了一条缝,“小妹,你喜欢喝酒吗?”她翻开砾石堆,掏出一瓶酒,算是殷勤地招呼着眼前的小客人。
“好哇!”孩子兴奋地拍了拍小手,“我就喜欢这个!”
“不过——”林雨帆摆出一只凤角龙杯,放在孩子面前,自顾自地斟上酒,“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来到这里,必须服从我们女皇的命令。”
“她是你们的族长吗?”沈梦溪好奇地问。
“她是我——嫂子。”一下子,女孩又摆出嘲讽的神情。
“好哇!”沈梦溪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林雨帆流露出欣赏的神色,“我带你去参观参观这艘船吧,小妹。”她提议道。
这艘船船骨呈龙型,船上一共有三幢房屋,每幢有五层。房屋的灰色大理石柱和侧壁像老太婆脸上的皱纹一样堆满了裂痕。其中一幢楼房的顶部还架了一排阁楼,阁楼用碎石砌成。这幢房子最底层的两侧,被人新装了几扇落地窗,窗户里吊着百叶窗帘,这种窗帘下摆满是皱褶。这座带有阁楼的房子处于中心位置,它右边的楼房盖得很结实,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在墙里,墙角用大块地凸出石块防护着。至于那座房屋左边的建筑,则是一幢带有马莱人特点的房屋,可能是曾经居住在这艘船上的贵族出于某种兴趣创造出来的产物。它是三幢楼房中最豪华的一幢,窗户上的玻璃是大教堂里最昂贵的彩绘玻璃,它们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焕发出梦幻般的神采。据林雨帆说,她们是在水道上碰巧拾到她的,皇族里的阴阳师认为她是龙族带给她们的礼物。
沈梦溪兴奋地看着这些华贵的幔帐,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她,那人的头发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奇异的银光。
带着那个孩子,林雨帆向族里的阴阳师深深请安,“奴家这厢有礼了,敢情阴阳师阁下还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女人优雅地摇着头,舒了舒纤长的指甲,“没事了,我们的小客人见过圣上了吗?”
“还未曾见过圣上,若是阴阳师阁下的吩咐,奴家这就带她前去。”
“那倒不必了。”阴阳师皱起了描得很细的眉毛,“若是引见,不妨先带客人喝点水的好,你说是吗?帆儿。”
“那是——”林雨帆诺诺地说,低头等女人走远了,才恢复平常的声调道,“嫂子一定乐意见你!”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沈梦溪尽管还小,却也觉得刚才的场景实在怪异得紧,不过她只是甜甜地笑道:“好哇!”
午餐相当出色,清蒸鱼加半只鸡。沈梦溪吃完便就地躺倒,这些天,她实在太累了。门半掩着,一个女人轻轻扣了扣门,林雨帆道:“进来吧,她已经睡下了。奴家倒是想不到号称水晶阴阳师的您会再度来拜访寒舍。”
阴阳师冷冷笑道:“和她一起漂流的小朋友使我不得不注意些,故此耽搁了些时间。”
“那——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的孩子吧?”林雨帆微蹙起眉头。
“如果那两个孩子在一起,我们或许得不到这样杰出的孩子呢。”阴阳师捋着长长的黑发,慎重其事地说。
“来——”她抱起躺在地毯上刚满周岁的孩子,“喝了这个忘记一切的药,我们就能得到一切强有力的利器呢。”冒着烟气的浓药慢慢灌进了孩子的喉咙。
阴阳师吩咐道:“我给她荣耀,也给你荣耀——替我照看好这孩子,吾皇的工具。”
“是,倒是阴阳师阁下需多留心些了。”林雨帆缓缓道,脸上换了副媚态,“秦若,你——”
秦若忙用食指按住对方的嘴唇,“称呼我阴阳师便是,帆儿。”
林雨帆缓缓点头,笑道:“什么时候带着孩子去面见吾皇?”秦若起身叹了口气,抬起手道:“就明天吧。”
第二天,龙舟遇上了龙族的喘息。在那幽深宽广的海面上空翻滚的阴云压得低低的,湍急的水流渐渐抬高了深蓝色的水位线。海鸥在云层间低低地飞翔,绝望地鸣叫着,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先兆。
“发生了什么——雨帆姐。”沈梦溪疑惑地问。巨浪一层胜一层地涌上龙舟,女官们用木瓢往外不住地瓢水。“那是暴风雨,小妹,你喜欢吗?”林雨帆边往外瓢水边回答。承受不住巨浪和瓢泼大雨的不断侵袭,船身剧烈地震荡,开始倾斜。高高架在船架上的白色的帆旗开始危险地翻滚,若是帆旗着地,龙舟便不再受龙王爷看顾。沈梦溪稳住身躯,整个人慢慢爬向船架,她身上丝绸制地衣袍向外急速翻飞着,如同空中翻滚的巨型云朵。女官们仍在瓢水,直到其中一个惊叫出声来,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以胜利的姿态坐在高高的船架上,右手高托着几欲落地的帆旗。在巨浪翻滚的大海上,女官们一边唱着熟悉的旋律,一边继续用劲地向外瓢水。不久,海面平息了下来,暴风雨停止得向它来时那样突兀。
林雨帆看着坐在船架高处面色煞白的孩子,担忧起来,她高呼:“小妹,下来!”孩子紧闭着眼睛,从高约40米的船架上跳入海洋中,离她最近的女官赶忙跳入海中,将她救上了岸。
“怎么样?”林雨帆推开前面的女官,蹲在孩子身边,察看状况。
“她没事,”御医握住女孩的手,说道,“只是有点呛到了。”
“麻烦你了,白柔。”林雨帆说,“你看她几时会醒?”
“大约半个时辰也就好了。”白柔松开女孩的手,道,“今天还要面见圣上吧。”
林雨帆沉下脸道:“你知,我知,又何需再提?”
“下官却不知——赶今儿刚从您这得到消息呢。”白柔姗姗地笑道。林雨帆却没有心情与她玩笑,沉下声音说,“这个姑娘你可得好好医治,后果——你是知道的吧。”对方忙不迭迟地点头答应一声,便唤人抬着沈梦溪下去了。
林雨帆低头走入那边的行宫,向宫女行礼道:“奴家林雨帆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今个儿在与皇帝下棋呢,要奴婢引见吗?”血姬问。
“那便烦劳您了。”林雨帆谦恭地行礼道。
石制的棋盘上绘着妇女凤鸟图,两个女人坐在首座上。
“哀家以为皇上您久不下棋,未免生疏。”一个挽着发髻,两耳垂分别束着一对耳环的女人如是说道。
“母后教训得是,朕自当自勉。”另一个女人手持黑子,跟了一步棋。
“圣上,太皇太后,有人求见——”血姬跪请道。
“哦,是谁?”手持白子的女人撩起了发韶。
“回太皇太后,是林女官。”蜜一般的嗓音回答了她的话。
“离菲,”太皇太后背对着一个带发僧侣问,“你看——我该见她么?”
“见面亦是缘,任由太皇太后做主。”银发女子悄然答道。“那——便许了她吧,叫她进来,血姬。”太皇太后如是说。
林雨帆行了三跪之礼后,才道:“阴阳师阁下前日从海中捞起一女子,传闻是龙王爷赐予圣上的,故奴家来请示,太皇太后您——是否要见见——那名女子?”
“也好,既是龙王爷赐予我们圣上的,哀家也需见一见她。”太皇太后缓缓抬手道,“姑且——哀家就许了吧。”
“只是——还有一事,奴家想来想去终得同太皇太后说。”
“讲来听听。”女子又落下一子。
“那姑娘不通我族语言,需得耐心□□些时日方可——”
“不碍事,带她进来吧。”太皇太后终是道。
“那奴家先下去准备准备了——那孩子受了些小伤——”林雨帆试探着说道。
“哦,什么伤?讲来与朕听听。”女皇托起茶盘,又放了下去,“说起来,刚才起了一阵风暴,情形甚是危急,莫不是那孩子——起了什么好法子?”
“正是,”林雨帆答道,“那帆旗要不是那孩子,就给落下来了,圣上您看——”她停顿了片刻,等待女皇说下去。
片刻后,女皇方道:“如此,朕也要见见她了。”
又待隔了些时辰,沈梦溪才被待到殿前面圣。女皇正坐在高大的殿座上,右边侍立着一名蒙着轻薄面纱的女子,那几近透明的面纱是由头顶直放在肩上,沈梦溪隐约看得到女子的一瞥一笑。当女子的目光扫过她时,那双迷蒙的眼睛里深黑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模糊地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女皇道:“这是朕的风水师,许涵。”
“许涵与客人见过了。观客人面相,确是乾上乾下。”
女皇问之:“爱卿,何为乾上乾下?”
“世间至尊之物莫过于天,覆盖万物而又不偏之意,实为吾皇座下的雌狮也。”
沈梦溪终是外族,听不懂女皇与座下之臣的议论,便又抬头向上看去。帘后坐着仪态雍容的高位者——太皇太后,她身边跟着一个蒙面的窈窕女子,那女子只露出一双深潭似的眼睛,一头银发如雪般的闪亮。女子阖上了乌黑的眸子,宛如透过一层不透明的薄膜般静悄悄地打量这个世界。
“你——可是阴阳师爱卿说的姑娘?”女皇托着头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座下的孩子。林雨帆把女皇的话翻译出来,才听到那孩子回答:“那我可不太清楚呢,圣上。”
林雨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孩子的话整个儿翻出来,却听到女皇嗤地一笑:“你这孩子,倒也有趣。”既而,皇帝把脸转向她,问:“帆儿,近来很少见你呢。”
“多蒙圣上关心,帆儿有事便——从来是没有瞒得过圣上的。”林雨帆笑道。
“那你可知——阴阳师爱卿的近况,朕近日很少见到她。”女皇深邃的眼神中加重了一层涵义。
“这个——我却是不知。”林雨帆惶惶地答道。
沈梦溪徒自垂着头,圆乎乎地小手指不耐烦地戳着丝绸衣料上的小孔,小腿跪得生疼生疼的,宫闱里诡秘的气氛像一张逐渐缩紧的蛛网,包裹住了她。
“那——红莲爱卿呢?朕有多久没见她了。”
“红莲将军前日出海去了,还未曾归来。”林雨帆忙道。
“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女皇在龙椅上挥了挥手,林雨帆便扶着沈梦溪回去了。
“众爱卿觉得那姑娘如何?”“确是不可限量。”风水师静静地回应了女皇的疑问。当晚,沈梦溪在宫闱内睡下了。忽见一女子红衣素袍卧于深宫中,探鼻息,已逝去多时也。当下梦溪心下疑惧,未几,见尸起,作厉声曰:“何人?来此骚扰这皇宫大内?”
女啼曰:“吾本红莲,受奸人所害,故卧于此。”细观女子,容颜如新,体韵丰满,竟不似僵卧之尸。又观之,但见荧荧之火,女体已化为一皑皑骨骸也。梦溪惊醒,忙夜入宫闱的另一端,忽见一女子站在廊下的月影里,问:“小妹妹,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呀?”
沈梦溪回答:“我做了噩梦呢!出来散散心。”
“是么——我刚才见到一个人——满身是血的在这回廊里哭泣呢。”女子笑道,“小妹妹,要小心点!这皇宫大内可比你想得危险得多了。这么晚了在这走——会中阴身哦!要我给你个建议吗?小妹妹。”
沈梦溪严肃地点点头,似乎真想得到建议。
“这艘龙舟很古老了,隐藏着不少阴魂的回忆。你要在自己的房间里乖乖睡觉哦!不然——”女子伸出右手凭空抓了一下,脸上浮出诡秘的微笑。沈梦溪认真地应承了一句,回身再看的时候,女子已不见踪影,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月光下的阴影和灰尘还在飞舞着,交织着令人恐惧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