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轻佻自在永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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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负真的说到做到,折腾了一下午后便传杜怀瑾去偏殿陪同自己用膳,而后留他歇在了宫中。
杜怀瑾并不是睡眠习惯很好的人,被安排在宫中他更是难以安枕,心中想的都是白日里的花园,那重重香味搅得他心神不宁。
闲闲地走出宫室,杜怀瑾抚着自己怀中的笛子,忽地记起自己家传的音律修炼法已经好久不曾用过,眉目柔和下来,横了笛子在唇边。
远处的竹林里停着一位锦袍玉带的男子,眉眼之中透出无穷邪魅:“啧啧,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得跟做贼似的,还真是……”
与沈轻负那凝而不散的霸气大相径庭,他的一言一行气质动作都透着一股子轻佻的味道。狭长的眉眼中多是机警伶俐,长发随意地束起,却依旧随风飘逸。
他就是沈轻负的胞弟,永成王沈执樽。
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握着笛子临风而立的杜怀瑾,沈执樽再次咂起嘴来:“啧啧,皇兄你这可是越来越挑剔了,这是谁啊,这么精致。”
“精致?”身侧的沈轻负弹了他一指头,“听说过‘冰封千里云雾寒’这传言吧?你看他表面这么人畜无害,内里却可怕至极。真不愧武林第一人。”
“哟,皇兄你这么欣赏他干嘛这么为难人家,整成现在这样,你自己也收不住了吧?”
“哼,偏你知道的多!”
杜怀瑾终究没有吹笛子,收起笛子回身,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啧啧,真是可惜,这么个妙人儿,听不着这曲子才可怜呢,改日一定要听听,”沈执樽摇了摇头,“对了皇兄,你这么折腾他,按照臣弟对您的理解……你嫉妒他!”
一拳砸在嬉皮笑脸的沈执樽背上,沈轻负冷笑着:“呵,我沈轻负掌管天下生死,从来不会嫉妒谁,我只会把他毁了!”
“诶哟……那岂不是可惜了这么个绝世佳人!”
“你心疼?只怕他强得连我也动他不得,你这心疼还是留给你那些红粉知己吧!”沈轻负心里闷得慌,呵斥了他一声,自己甩袖离去。
沈执樽觉得,自己这位皇兄可算是沉不住气了。
就因为这么一位,自己连相貌都没有看清的武林第一人?
“有意思……皇宫从来都死气沉沉的,这回可算有点意思了,我没白回来一趟。”轻轻扯了一朵白牡丹,放在手中观玩许久,沈执樽嗅了嗅那香气。
“真像刚刚的他。”沈执樽不由又起了遐思。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后沈轻负斜斜地瞥了杜怀瑾一眼,起身离开,临行前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不愧武林盟主,一夜不曾安枕还这么精神抖擞。既然如此,便继续替朕分忧去吧!”
天色此刻是墨蓝的,正是露水重的时候。杜怀瑾想想自己这状况,也撂下饮食茶点出了房间。自有宫娥将残羹冷炙收走。
杜怀瑾再度行走于那药园子中的时候,嗅到的气息比正午黄昏都有不同。
“百草交杂培育,不懂其中玄机的人一旦到此……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杜怀瑾想不透沈轻负费尽心思这么做下的大手笔为何要自己轻易破去。
“哟……”张扬上挑的声音,以及身上各种脂粉的味道已经显示出了来人的身份。对于嗅觉灵敏的杜怀瑾来说,来人无时不刻不再告诉自己他的身份。当下杜怀瑾便旋身避过,稳稳站住,伸手整了整微乱的发丝,脸色依旧霁和,微微做礼:“敢问前面莫不是永成王?杜怀瑾冒犯了。”
“盟主果然有过人之处。”随着声音,人已走近,抬起手叫起,他动作自然,带了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大方。
踱着步子背着手在杜怀瑾身前停下,打量片刻后,沈执樽嘿嘿一笑:“啧啧……杜盟主难道已经丑到了不敢以面目示人的地步了不成?放心,本王……不会在意的。”
“杜怀瑾从不做本心不愿做之事。”扬起手拂落那眉间的一枚花瓣,他也不多停留,回身便走。
身后他能听到的,是比沈轻负轻薄十二分的笑声,这笑声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双手在自己耳际稍稍画了个弧形隔离了那轻狂的笑声,径自走上另一条小径。
“佛瓮隔音……杜怀瑾,你真是太清冷了。”沈执樽摇了摇头,眯着眼透过那叶子投下的细碎斑驳,注视着白衣渐行渐远。
今日比昨日不同,杜怀瑾细细想了一夜,对于沈轻负的用意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在想明白的瞬间饶是他身在武林早就习惯了猜忌暗算却还是打了个寒战。挥了挥手叫来附近的花匠吩咐一番后自有人开始忙活,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色,走到一株紫罗花架下静坐下来。一夜不安,也是时候该松泛一下了。
沈执樽尾随到此,见他竟然安逸自在地坐在那里丝毫不见忙乱,与忙成一团的花匠形成鲜明对比,遂笑道:“杜盟主好闲情,我皇兄吩咐你的……可都做好了?”
又来了。
杜怀瑾不欲与他废话:“这儿此刻只容我一人足矣,王爷难道不需要从旁相助陛下做些公务?”
看他这么清清冷冷,自己一向好的人缘也被拦在冰霜外,沈执樽有心挑他:“啧啧啧,皇兄他哪里需要我呢,再说皇兄哥长得也不及你有吸引力呀。”
“吸引力……”冷冷嗤笑一声,杜怀瑾借着困劲儿在花架子下的榻上侧躺着,很快便睡熟了。
看着安宁入睡的他,沈执樽竟然吃了迷魂药一般站在哪里挪不开步子,一个劲儿地看个不停。即便杜怀瑾的面目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可通身清冷孤高的气质却引得沈执樽好奇心大起。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竟然睡眼安然……他不愧与常人不同。
沈轻负下朝后进了园子,远远地见连自己的三弟也被那武林盟主吸引,有心破坏这安逸:“朕吩咐下来的事儿看来盟主是都做完了,看盟主睡得这么沉酣,朕本不该吵醒你的。只是朕等不得要验收盟主的成果了。”
一句话将沈执樽吓了一跳,急忙跳开去小心赔笑着:“诶哟皇兄,他可是刚刚睡着,别这么不厚道嘛。”
沈轻负本也只是想无关痛痒地折腾一下杜怀瑾,却因为沈执樽的一句话好似火上浇油一般,再不肯软语挑拨,朝着沈执樽瞪了一眼:“我和他之间的事儿还用不着别人插手,你也不行!”
看着沈轻负那喷火的眸子,沈执樽依旧吊儿郎当:“皇兄,这好歹是皇嫂的不二人选,要是到时候你们关系闹僵了你追不到手可麻烦了。”
沈轻负最是受不了沈执樽这么挑拨,面容一肃:“胡说,我宫内佳丽哪个不比他来的顺眼。”
沈执樽哪会不懂兄长的意思,只是嬉笑:“啧啧,也可能顺着皇兄惯了,皇兄更喜欢寻些刺激呢。”
沈轻负的火气又蹿上来了:“沈执樽,说话的时候别这么放浪轻佻,一点王爷的样子也没有。”
一摆手,沈执樽呵呵一笑:“我本来还不想做王爷呢,样样都是皇兄安排,我这做弟弟的,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你还不满意了?”跨步上前,沈轻负就要揪住沈执樽衣领。
不着痕迹地后退一小步,沈执樽依旧抬杠:“哪敢呢,皇兄还不知我这性子,只是顺口说说。皇兄给的都是心疼我这弟弟选的上佳之物,我要是再不懂事,那才……诶,不说了,仔细吵醒了皇嫂。”
“哼。”沈轻负背着手走到了花园各处查看,果然见这布置起了变化。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眼里闪了闪惊异的光芒。
这布置……果然是命不成?
“朕不信命!”冷冷地将手上的玉佩捏得粉碎,沈轻负抬起脚步。
“执樽,他醒了之后就叫他来见朕!”
沈执樽目送着沈轻负远去,看了看合着血水掉在地上的玉佩粉末,眼里也起了一层幽幽雾气,与方才的轻佻不羁判若两人。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要妨碍我皇兄,你就得死!”
沈执樽小心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注视着榻上的人,脸色阴晴几遍却还是收回了手。
便鬼使神差地,也希望这事儿只是自己的捕风捉影。
久后,日头已然无法被藤萝遮挡,杜怀瑾终于从榻上慵懒起身:“陛下方才来过。”不是在问,而是在复述。
“皇兄唤你去见他。”沈执樽不再赘言。
“有劳王爷告知。”站起身,杜怀瑾皱了皱眉,停下身仔仔细细地将身上的褶皱和落在身上的灰尘花瓣都扫开,这才迈开步子走去。
“等等!”
杜怀瑾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停下脚步。
“这布置的方法,就只有这么一种?”
“当然不是。”
他回答的平和。
“那你……”沈执樽的问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个布置才是他想要的。”
“嗯?”
“能保护他和他在意的人,清除他的敌人,便只此一种布置。”
沈执樽正体味这句话时,杜怀瑾的身影早已去远。
信步走到议事大殿,只一眼杜怀瑾便看到殿外早有太监等候着。外面手执拂尘的公公打起帘子来:“盟主,陛下可等了您许久了!”杜怀瑾稍稍躬身算是道谢,随意走入。
沈轻负的眼光还停在折子上,淡淡问了:“这一觉可睡饱了?”
杜怀瑾也不介意:“陛下挂怀了,花园布置可还满意?”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沈轻负就控制不住地将手上的茶杯朝他扔过来。
轻轻接住茶杯,杜怀瑾的眼中有一丝异色。
“若陛下不喜欢,草民再布置就是了。”
沈轻负总算转过身:“说得轻巧啊……可你知道么,已经晚了……而且,朕不得不说,朕很喜欢!”
杜怀瑾对沈轻负的神色变化没有太多探究的心思,只是微微作礼:“既如此,草民已经做完了这些事,可否出宫了?”
“朕想知道,”他的眸子忽然起了一道电光,“你为何独独选择这样布置?”
杜怀瑾眯了眯眼:“能够不妨碍陛下和陛下在意的人,却为难到陛下不喜欢的人,这就够了。”
“好……好啊……”说了这三个字,沈轻负的指尖轻轻搭在了书案上敲了敲,“那你便回去吧,先皇的事情,还得你大力相助。”
“不敢,草民只是尽力罢了。”
“朕真是期待你能给朕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不会让陛下失望就是。”
一丝玩味在沈轻负眼底闪动着:“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朕再阻拦你可就是不懂人情了。日里若闲着,还进宫来陪着朕吧,少不得你。”
杜怀瑾叹了口气:“查了这件事,草民就要回山去了,断没有在京都流连之理。”
剑眉一挑,沈轻负一字一顿:“这是圣旨。”
“云雾庄少不得草民。”他避开了沈轻负的目光。
“你手下的人难不成没有一个得力的?要不要朕指派人替你打理?”
“草民不敢劳陛下大驾。”
杜怀瑾做了一礼,还是退去了。
“别在那儿猫着了,你这么鬼鬼祟祟的还有没有一点点王爷该有的气质了?还是你以为,这样他便发现不得?”扬声,沈轻负对着大殿的角落喝道。
从大殿的柱子后走出来,沈轻负打开折扇摇了摇:“啧啧,皇兄你也不给人留点面子,好歹我们是兄弟呢。”
“帝王家有兄弟情谊这东西么?”
他这一句话原不过是顺口,说了之后两人都怔住了。顿了片刻后,沈轻负终于还是开了口:“执樽,你也知道……皇兄我绝不是那个意思。”
沈执樽浑不在意地收了折扇,扇柄敲敲手背:“执樽与皇兄一母同胞,自然信兄长。”
即使是皇帝,沈轻负仍然能够感受到重重的危机,这也让他格外地偏重了沈执樽。方才一句,不过戏言,可沈轻负有必要打消沈执樽的疑虑。
想到此处,他便接了下去:“若我一日里有了什么,这身后……你就可坐拥这江山,毕竟是一样的血一样的骨。”
“皇兄!”沈执樽知道,沈轻负这性子的,说出的话绝对不是在试探,他忍不住便跪了下去。
挥了挥手叫起,沈轻负的眼里充满了墨色:“东西,权力,都要在自己手里握着才好,免得被人暗算。”
沈执樽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轻佻:“臣弟还是觉得红粉胭脂的香味更有吸引力,臣弟告退。”
“执樽,朕还没有你来的自在……”
身后的沈轻负站在大殿之中,四周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