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人上了马车后，楚澜庭就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多看楚之秋一眼，楚之秋也好似不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坐在了他对面的车座上，倚着车壁养神。
    楚澜庭心里不安定，两人的叔侄关系不可僭越，可是就这样看着小叔跟别人成亲，楚澜庭又做不到，这样想着，楚澜庭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楚之秋却被这声叹息惊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用手遮住了突如其来的光亮，等到双眼适应了后，歪着头看楚澜庭，双眼在他的脸上生了根。楚澜庭被他看的不自在，稍稍挪动着身体，看着地面，避免与他视线上的接触。
    楚之秋也不恼，仍旧看着他。楚澜庭坐直了身体，掀开车帘，将头探了出去。只见车外青山连绵，山脚下溪水潺潺，水面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晃眼的光。
    “小叔，这里好美啊！”楚澜庭忘了之前的尴尬，忍不住感叹道。
    楚澜庭没有得到楚之秋的回复，转过头一看，楚之秋已经睡着了，睡颜安静而从容，嘴角仍如平日那般微微往上翘着。楚澜庭放下车帘，凑近到楚之秋跟前端详他的脸。
    眼睛周围一圈浓重的黑色，像是特意用笔画上去那般。楚澜庭伸出手，颤颤巍巍地靠近他，却停留在了离他的双眉不足一寸的空气中。面前的这个人是楚之秋，是他楚澜庭要恭敬地喊一声小叔的人。他日楚之秋洞房花烛夜之时，他楚澜庭要敬酒要恭贺新人白头偕老。那只手缩成了一个拳头，回到了身体两侧的地上。
    楚澜庭刚要起身，那只手就被楚之秋用力一拉，楚澜庭反应不及，直接倒在了楚之秋的怀里。他用手支着车座想要站起来，却被楚之秋更用力地搂住。他抬起头看看楚之秋，双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皱紧，双目仍是禁闭，方才施加在楚澜庭身上地力气恍若是他的错觉。楚澜庭不愿意吵醒他，便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楚之秋的双手稍稍用力，嘴角勾起，双眉舒展开来。只要这样，只要这样抱着他就好了。楚澜庭的疑虑他懂，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楚之秋是楚澜庭的小叔，这件事谁也不能否认。
    后来某一天落日西垂的时分，秋风萧肃的季节，命悬一线的关头，楚之秋想那时就应该告诉楚澜庭自己有多喜欢他的。只是至死，楚澜庭都不知道楚之秋究竟有多在乎他。
    楚澜庭再次睁开双眼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周围是一片黑暗，他的第一反应是看看楚之秋。楚之秋早已经醒了，觉得楚澜庭睡着时好玩的紧，故意不去叫醒他。
    “醒了？”楚之秋笑着问。
    楚澜庭慌得从楚之秋身上爬起来，坐回到白日里坐的位置上，连连点头。若不是此时光线过于暗淡，楚之秋就能看到楚澜庭的脸如同被火烧过了一般红润。
    “小叔，你本来知道这件事么？我是说…萧意熙的打算…”楚澜庭结结巴巴，觉得怎么问都不合适。
    “不知道，只是有些疑惑，她一点都不着急，倒像是在拖延时间。”楚之秋笑着回答他。从萧意熙拦着他不让他出去找楚澜庭时，楚之秋就感觉奇怪，但当时太着急了，便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
    “小叔…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我是觉得…小叔不应该成亲那么早…”楚澜庭抬头看着楚之秋，断断续续，拼凑不出足够完整的一句话。
    “嗯。”楚之秋嘴角上扬，满脸宠溺地看着他。
    楚澜庭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的小叔，小叔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楚澜庭的心情一时复杂难测，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小时候没有得到喜爱的糖。
    “庭儿。”楚之秋突然低声唤了一句。
    “嗯？小叔怎么了？”楚澜庭总显得反应迟钝。
    黑暗中楚之秋凑了过去，一只手从背后扣住楚澜庭的腰，迫使楚澜庭的身体靠近了他一些。楚澜庭被迫抬起了视线，一片漆黑了只能看到楚之秋的双眸还闪着些微的光亮。楚之秋低下头，两人的鼻翼几乎贴在了一起，呼出的气息彼此交缠，像极了生死缠绵的恋人。
    “小…小叔…”楚澜庭支支吾吾，心里如同打鼓一样紧张。
    “庭儿不是说喜欢小叔么，小叔这样庭儿不开心么？”楚之秋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楚澜庭随时都能沦陷。他的手指轻轻拢起楚澜庭耳边地碎发，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都能引得楚澜庭心里一阵异样，明明心头一根绷紧的线忽然松开，却又将心底的某一处缠的更紧，让人无法逃脱。
    楚澜庭只觉得脸上发热，下意识地就想要拉开与楚之秋的距离。
    “庭儿…不是喜欢么…怎么庭儿不喜欢小叔了？”楚之秋的双唇凑到楚澜庭的耳边，对着他的耳廓轻声道。温热的气息钻进耳里，楚澜庭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似要喷薄而出。
    “庭儿说，喜不喜欢小叔。”楚之秋又凑近了几分，整个身体大半的重量都落在了楚澜庭的身上。
    “喜…喜欢。”这句话一说完，楚澜庭在心底暗暗地责骂自己，索性闭上了眼，将双唇抿的紧紧的。
    楚之秋轻声笑了一声，楚澜庭的所有举动好像都在他的把握之中。楚之秋轻车熟路地顺着耳廓，到了脸颊，触碰到一片温热后满意一笑，双唇覆上了楚澜庭的。
    楚澜庭睁大眼睛，近乎麻木地感受着楚之秋的动作。楚之秋什么也没做，只是任自己的唇停留在楚澜庭的唇上。良久后，他放开楚澜庭，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小叔…”楚澜庭一声轻唤，唤醒了楚之秋的意识。楚之秋动作蓦地一僵，翻坐到了楚澜庭身侧，头向后倚靠，楚澜庭能够清晰地听到楚之秋急促的呼吸声。
    “庭儿。”楚之秋将头靠在楚澜庭的肩膀上，一只手从他的脖子前环过去，搭在他的肩膀上，车厢内一时寂静。
    “小叔，我喜欢你的。”楚澜庭犹豫着说出口，虽然楚之秋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楚澜庭只是私心里觉得他需要郑重的再强调一遍。
    “嗯。”
    “那小叔呢…”楚澜庭瑟瑟缩缩地问。即便是世俗难容，还是想要得到那样一个答案。楚澜庭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楚之秋的回答，低头一看，楚之秋已经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均匀。楚澜庭失望地把头靠在楚之秋的头上，方才被楚之秋触碰过的地方还在发热，提醒着一段羞耻的惊心动魄。
    “庭儿。”楚之秋轻唤。
    “嗯？”楚澜庭已经睡的迷迷糊糊，只是随口一答。
    “我第一次觉得非你不可的时候，是在我去参加乡试的前一夜，你是不是只有十岁？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我爹、大哥、二哥都在说如果考不中会怎样，所有的担子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并不是想要逃脱振兴家族的责任，只是还是会怕还是会不甘心。我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平常孩子所有的童年我没有，而在我与书本为伍的时候，你是一直趴在书桌上陪着我的那一个。”
    “你肯定不记得你那时说了什么，我记得啊，你说，小叔，我要陪你一起去考试，我也要振兴楚家。你的表情好认真，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真可爱。”
    楚之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缓缓地闭上眼。只有他睡着了，才能这样倾吐爱意。彼时年少，一心只想着家，如今却只念着国家。东南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楚之秋去完成。
    年迈的爹爹、一心付出的兄长，如果抛弃了世俗偏见纲常伦理和楚澜庭站在一起，背弃的是整个家国。楚之秋不介意背负骂名，只是介意因为自己的骂名让长辈蒙羞。
    所以，在他想到万全之策之前，他无法给楚澜庭任何回应。后来她始终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他也在也无法见到楚澜庭。
    那时的楚之秋想要的是一生，年少的经历让他所思所想都关乎一生，未雨绸缪并非是错误，但总要先活好当下。更何况，为了买一把雨伞花去了身上所有的盘缠，第二天又并没有下雨该如何呢？毕竟是世事难测。那时的他他没想过楚澜庭想要的只不过是楚之秋这样一个人。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是被马车颠簸给摇醒。楚之秋掀开车帘一看，原来马车行进到了一片山。连绵的山遮住了视线，能看到的只是一层盖过一层的山。山路上多石子，马车就更颠簸了些。
    楚之秋心里在告诉自己：过了这座山，就到了江州的地界…就没有陪在楚澜庭身边的理由。此番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