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陈姑娘，陈姑娘……”
    明风眉头皱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想将她拍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似在挣扎，似在呐喊，似在喃喃自语……似乎在梦里经历了诸多绝望与恐惧。
    是什么样的噩梦，让这个冷静冷清的女子变成这样？
    他总是在怀疑，总是在想在试探，她的来历，她的武功，她的目的……却不曾想过，如她这般辛苦地活着，她又经历了什么，她究竟是凭着什么，走到了今天？
    清晨的山谷之中，天色黯淡，灰蒙蒙的一片，山谷四周山壁环绕，有若天然屏障隔绝了外界。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两人一哆嗦，睁开眼睛的瞬间，是神清气爽。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按照推测，宇文华笙与独孤铭不会下崖来，那么他们就要另寻出路。
    无论如何，这时日是耽搁不得的。
    两人凭借轻功，跃上一个较高的山坡，总算将山谷尽收眼底——“看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风莞尔，玉扇一指山与山的交界之处，恰好有一处缝隙，虽被杂草掩埋，但仍旧可感知到光线渗入。
    “走吧。”
    陈夕叶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内息顺畅不少，想来那疗治内伤的丹药是当真有效的了。
    明风公子的目光自然是不错的，但那一条路上，有的不仅仅是杂草，且越是前行，前方的灌木荆棘便是蔓布，几乎是让人寸步难移。
    好在两人轻功了得，索性一路飞越过了荆棘，约莫一刻，终于行到了开阔之处。
    “看来和明风公子同行，也不全是倒霉事。”陈夕叶松了口气，喃喃开口。
    回想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的确不曾遇到什么好事，比如遭到魔教杀手的追杀，比如坠崖，比如……
    明风公子又岂有听不到的，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忽然耳边听得有野兽鸣啸之声，一股浓重的原始野兽散发出的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陈夕叶深深一闭眼，冷冷看向了身旁的明风——果真是一语成谶！
    两人停下脚步，便见四面八方的林子里缓缓走出一只只野狼，共计似乎有二十多只，每一只都是目光幽冷，紧紧盯住两人，凶狠低吼，似乎虽是都要狠扑上来。
    狼群都是协同作战，倒当真不好对付。
    陈夕叶轻笑一声，“看来今日不想开杀戒也不成了。”
    明风公子倒是不以为然，“他们不过是饿极了。”
    “明风公子既然有割肉喂狼的高尚情操，我就不打扰了。”话音刚落，脚尖一点，纵身提气跃上了高树，狼群见此异动，即刻向着静立原地的明风猛然扑来。
    明风公子优雅从容依旧，玉扇轻轻挥动，带出一阵劲风，向着四面八方划去，仿佛形成一面无形的屏障，任凭狼群如何凶猛也不能接近。
    陈夕叶正看得有趣，却见前一刻还凶猛的狼群，仿佛听见了什么召唤一般，匆匆退回了树林之中，那行动之快，更像是恐惧……
    明风抬起头，亦有些迷惑，但又很快释然：“姑娘觉得作壁上观的感觉如何？”
    纵身跳跃，轻巧落在原地，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错。”
    这林里的狼，究竟是看着凶狠实则胆小，还是说，这背后另有操纵之人？似乎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不知道那究竟会是什么人。
    “本以为还能看见优雅无双的明风公子大开杀戒。”
    “明风一向不喜欢血腥。”明风公子微笑着回应。
    陈夕叶挑眉，目光移向林中，淡淡道：“狼群是忠贞的动物，它们懂得团队合作，彼此之间没有背叛与算计。”若是其中一个伴侣死去，另一个便会守着狼窝，孤独死去……
    明风目光中有着刹那的黯然，随即恢复了平静，“我们应该已经出了古月地界，此处应该已经是魔教势力范围。”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陈夕叶微微点头，“你先前所说的小路直通冥山，如今呢？”
    明风思忖片刻，“按照日程计算，另三路人马至少还得两日时间才能绕过观云山，而独孤兄他们若按照那条制定路线行走，越过了三重天险，不出一日便可直达冥山山脚。至于你我二人……只能走那第三条路了。”
    冥山之巅，北冥宫殿。
    “若是中原人当真杀入神教，教主是否当真会出来御敌？我神教屹立武林百年，从来与那些中原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们竟大胆前来挑衅，若不出手教训，我教威严何在？”
    神教护法澜风，一如既往的脾气火爆。然而，他话却是一针见血的，带着微微的讥讽。
    血莲花仿佛为其怒气所引，微微颤抖，在湖中飘飘荡荡。
    “教主闭关，我等自然不该妄自行动。”澜雨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闻言，澜风只道他是在责问自己岚月城之事，冷哼道：“若是不让那些中原小辈受点教训，只怕他们更加目中无人。教主闭关，难道我等就静静驻守在神殿外，任那些无知之辈玷污我冥山圣洁？！”
    圣洁的冥山么？澜雨默然，额间的宝石微微闪耀着光亮，“教主虽在闭关，但只怕对这江湖之事，比你我知道得更甚。”
    “哦？”澜风护法不以为然，“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要知道，这一年多来，教中即使是资历最高的神女，也不曾见过教主圣颜。
    “因为那是教主，你我信奉的神。”澜雨缓缓抬起右手，悬于半空，指尖微动，却见湖上的血莲花刹那凝聚而来，所汇成的红色，渐渐蔓延开去，乍一看，真如鲜血满湖……
    他们可以怀疑世间一切，却不能怀疑月神的神旨，不能怀疑教主的威严。
    冥山，冥山，圣洁的冥山……
    中原武林中人的血……
    如此，定会有趣吧！冥山之上，也很久没有染血了。
    “那些中原人如今怎样了？”澜风微微皱眉，对于同伴的漫不经心，早已经习惯。
    “不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澜雨右手忽然举起，却见那一朵朵红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绝美的花瓣汇成绝美的鲜红，就那样汇聚——仿佛血红色光破空而来……
    澜风转过身，却见一抹鲜红映入眼帘——
    “护法大人。”火翎神女凌然而立。
    两人站在回廊上，本是设下了结界，不让任何教徒靠近。然而，在神教之中，除了教主之外，任何的术法对于神女而言，都是没有用的。
    “神女大人何事？”澜雨回过身来，微微一笑。
    “教主请澜雨护法前去。”火翎神女沉声开口，红衣墨发，宛如红莲绽放。
    教主？当真是教主？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不曾见到，而今是闭关而出了么？不知为何，这消息太过突然，两人竟是一时呆愣，没有反应。
    待到反应过来，却只见一阵风拂过，澜风看了眼身旁——白衣同伴竟已然消失不见。
    因为那是教主，你我信奉的神。
    是为了那面对着月神的信仰，还是崇尚那至高无上的神力？
    神殿，这是澜雨升任魔教护法后，第二次踏入这座神教中象征着最高荣耀的地方。
    亗冰神女为他缓缓推开了大门，“护法请——”
    还记得第一次踏入这座神殿之时，他便已经笃定了一生的信念——力量，他要寻求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让自己成为最强者，真正站在这神殿之中的最高处。
    站在这个空阔森冷的神殿里，他所能感觉到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在引领着自己——抬首望见的是漆黑如墨的夜空，星星点点凝聚成了绝美的星河，为夜空添上了幻境般的银蓝色的光辉。垂眸望见的脚下分明是空的，却就这样轻轻浮在了空灵之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忽然之间，那星星点点的光忽然纷纷坠落，如同流星划过，散落人间——点亮的是周遭幽蓝色的烛火，或者说，是冰蓝色的莲花在星火下，渐渐绽放，渐渐汇聚……
    很快的，整个漆黑的神殿已经被幽蓝色的光所点亮。澜雨垂首，脚下的空荡仿佛已经被填满，因为光线的折射，让他垂首间看见了自己——微微轻触额前的宝石，仿佛是感知到神殿中前所未有的力量，而不断闪耀着光芒。
    一望而去，满目的冰莲花已经缓缓在水池上浮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随着他一步一步迈向前方，脚下的路面就不断向着池水延伸而去，仿佛为了迎接尊贵的客人到来……
    终于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望着面前仿佛以极冰雕刻而成的台阶，白衣护法一贯淡然悠远的神情早已收起，这一刻，他是肃然虔诚教徒，顺势下拜——“澜雨，参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