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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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因为太麻烦,也因为没有用。他只喜欢按照自己的性情来定夺,照迪亚的话来说,索尔就是个被本能驱使的困兽。
说这句话时迪亚正在写一个故事,故事里依旧章章见血,兴奋得不能自已的迪亚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就说出了这句话。不过这也是他对索尔的评价。
索尔听后只是挑了挑眉,他走过去看了眼迪亚的故事,随后就不可自拔地陷入进去。
迪亚写的故事狂躁,狂躁中又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忧愁。索尔不知道忧愁这种真性情能否和眼前这个没心没肺,因故事情节血腥残忍而笑得诡异又兴奋的人重叠,但他突然觉得迪亚还有另一张脸。
另一张谁也不知道的脸。就像他也有另一张脸一样。
正在专心写作的迪亚似乎看出索尔心思一般,碧绿色的双眼从纸张上扯下来,看向那个微微皱眉的精致伯爵,“虚伪。”
索尔有一刹那的愣怔,然而片刻之后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样子。迪亚说得对,同情这种感情出现于他双眼时,只能可笑地反映出主人的虚伪。
因为他不需要同情。迪亚也不需要。
回忆至此而止。索尔抬起白皙又指节分明的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今日推掉了所有的邀请所以悠闲得很,不过这悠闲只能是白天,今天晚上等迪亚一来,就有的他们俩忙了。
“今天我要去那个卧室。”索尔开口。
每当索尔这么说的时候,尼洛的心都会不自觉颤上那么一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对方一句毫无威胁的话语而心颤,但他知道这颤抖真实而又强烈。
伯爵这就话的意思就是在对方再次需要他之前他可以休息了,不用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伯爵起居,也不用在深更半夜去为睡相不佳的少年盖上被子。更重要的,这句话的深意是伯爵不需要,或者说不允许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每当索尔说这句话时,他就会去那个禁地休息,而那个禁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尼洛微微低下头,回应,“是。”
然后尼洛就退了下去,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的生活自决定来到索尔身边后就是如此空白,生命里的每一片色彩都只与一个人有关。他记得对方强装笑颜的样子,也知道对方虚与委蛇调笑的样子,更知道对方不怒自威冷笑的样子,他知道对方很多很多笑着的样子,却不知道对方真正微笑起来如何。
尼洛甚至不知道索尔会不会真正微笑。因为听老管家说自他从那个衣柜里抱出少爷,那个精致如最华贵傀儡的伯爵就再也不笑了。
据老管家说索尔小时候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孩子的笑总是好看的,而精致的孩子笑起来尤为好看,尼洛按照老管家所言去想象索尔笑得天真无邪,一脸烂漫的样子却发现根本无从想象。
那样冷酷的人,就是笑,也带着几分阴影。
于是尼洛就在门外站着,今天他不想再去自己房间里等待一天。他看着天空中的云层缓缓流转,几度聚散,看到天空从蓝色变成苍蓝色,再变成蓝紫色,最后一点点压低,变暗。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书,书里说一个拥有玫瑰花的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玫瑰花,书里说那个小王子在一天里看了四十多次日出。他想象不出小王子看过的日出是什么样的,就像他想象不出索尔天真的笑容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时,门细细地响了一声,索尔从门口走出来。当他看见站在外面的人影时,纯蓝色的双眼极快地闪过一抹诧异。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索尔问。语气平静,声音平淡。
“这是老管家的意思。”尼洛回答。语气也是平稳如常。
索尔听后再不开口,转身走向那个被列为禁地的卧室。
一般来说钥匙是由管家和主人一起保管的,并且每人一个,但尼洛手中没有被列为禁地的房间的钥匙,比如那个神秘的卧室,比如已经闲置的书房,以及他从未去过的地下室。
这些地方并无相同点,所以尼洛揣测不出什么东西,而要解答谜底的唯一方法就是偷钥匙。不过一个疑心病重的人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常人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就算索尔随身携带,他也没有机会取得,因为索尔洗澡的地点对于他来说,也是个迷。
不过也并非毫无头绪,至少迪亚这个人就是条线索。尼洛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与平日淡漠神色不同的表情,那表情里满是憎恨与疯狂,完全破坏了精心营造的可靠形象。
每个人的心中,都生长着一头野兽。
如果索尔在此,看见自己平日沉稳的管家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大概会这么说,然后干脆利落地抹了尼洛的脖子,将尸体埋了。随后转身就将这件事情忘掉。遗忘对于他来说,太过熟悉。
可是索尔不在这里,也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管家露出这样的笑容,因为他此刻正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相似的笑容。
每个人的心中,都生长着一头野兽。这句话说得真好。迪亚静静凝视着索尔变得扭曲的面孔,尽管那张精致的面容无论如何扭曲都不会太过难看,但迪亚明白索尔的内心已然肮脏不堪。不过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索尔,因为他也和对方一样。
“满意吗?”迪亚问。
索尔扭曲的脸并未复原,他用被兴奋或者其他复杂感情填满的苍蓝色凝视面前被蒙住双眼,绑住身子的猎物,无声地笑。但那笑容在迪亚看来更像是隐忍地哭。
有时候哭和笑的界限就是这么不明显,开心时会笑,也会哭,难过时会笑,也会哭。重要的不是露出怎样的表情,而是表情的主人是否心存隐藏。
因为将自己真正的感情暴漏于外,那样危险,那样苍凉。
迪亚缓缓笑起来,“这也许是最近的最后一个猎物。”
索尔的笑容隐隐停住,用眼神无声问为什么。迪亚回答,“都城里的检查员来了。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躲避风头。”
“何况你已经有一个了吧,这个猎物的身子太弱,估计会死得很快。”迪亚说这句话时就像一个卖羊或者其他牲畜的商人对客人说因为羊身子太弱,买回家之后可能会死的语气一样。
尽管他口中的商品是人。
索尔的笑容隐隐有崩裂的趋势,他极认真极认真地开口,“他和他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迪亚依旧笑,笑得风轻云淡又事不关己:“那你为什么不放他离开?”
伯爵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他狠狠盯着对方,想要警告最终却将徘徊在喉咙里的话咽下肚,“他需要我。”
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话,但是迪亚没有戳破,只是无所谓地笑,“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对方因为不悦露出残暴的本性。
“明白,我的伯爵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