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四章 **花(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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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念再没来得及看悠音的反应,转鹭灯又向前转过一面,只是一刹他似乎听见了悠音的一声叹息,如他在河上所唱的那一曲南风,悠扬沁凉,微微的刺骨,直沁入人心。
    白雾般的光芒散去,是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屋舍内。
    窗边坐了一个人,华服锦袍,左右各立着一人,皆器宇不凡,悠音跪在屋子正中,正语意恳切地说着——
    “悠音小时候本是富商之子,家境无忧。那年北蛮入侵,受战乱波及,父亲经营的商号一夕倾倒,父亲一病不起。后来,所居之城更是遭逢蛮夷劫掠,娘亲不幸惨死于北蛮乱刀之下……悠音蒙祢溪将军所救,回到大齐,一幼稚小儿却已无家可归,流落至今日境地……”“……太子殿下,国有难而家又如何可得幸免。”
    崇念坐在横梁上向下看着。也不知无寒来找太子,祢溪是否知情……
    不过接下来的谈话内容,解释了崇念心中才起的颇有些八卦的疑问。
    祢溪将军为人所陷害,以结党营私罪,身陷囹圄。
    “祢溪将军英明神武,漠北敌人莫不闻风丧胆。今日悠音斗胆冒犯,为救祢将军一命,更为救万千黎民。”“请太子殿下……”
    端坐窗边的太子忽然一下站了起来,背手身后,踱步半刻,停在了跪伏在地的悠音面前,扶他起来,“孤明白了。接下来,孤确有事须得劳烦悠公子。”
    太子的神情语气颇诚恳。崇念坐在横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两条长腿。北临强敌的这个大齐国,或许交到这个人的手上真的会为生民带来更好的生活吧……只是不知这悠音在死之前,还有没有享受到的时候了。
    转鹭灯又毫无征兆地忽然向前转过一面。
    是在宫廷,上圆下方的白玉石台上,五彩花衣的戏子演着前朝一位大将军的旧事,北抗强虏,守王朝中兴……那唱花旦角儿长袖善舞的便是悠音,描画了戏妆,更是美得惊人。
    崇念空降得突然,飘来飘去才在后台听到,这出戏,并不是太子所请,而是皇帝本人亲自点的,只因唱主角的那个是因唱这一出才在近来出了名。
    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文绉绉的唱词,崇念不大听得懂。不过他看得出,那个唱主角的,和悠音大概是朋友,两人交错而过时,相看的眸中带着彼此熟悉的笑意。只一眼便意会彼此的意思。
    皇帝会点这出戏,大概是在太子的安排之内。
    高台上,专注看戏的皇帝,面容似有所动。
    皇帝看了这出戏后的反应,大概也在太子的安排之内。崇念飘得近了些,听见皇帝对随侍公公的附耳吩咐。
    天牢,特赦,贬所有职,责令思过。
    其实这皇帝老子心底想来也明白得很,怕功高震主,便安排个莫须有的罪。
    转鹭灯再转,停下时,是夜深时候,乌云遮覆天空,大地一片暗沉。
    又是到了悠音的宅邸,崇念仍坐在屋檐上,和上次一样的位置。听见侧墙外的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响,便转头过去看。
    紧接着有敲门声响,敲的是侧门。
    悠音披了外袍从内里匆忙奔出。
    这夜半敲门的是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崇念看清那掩在兜帽阴影下的脸,认出是太子。
    “太子殿下?!”
    悠音和他一样,都没想到来的会是太子本人。
    “你可想去看他?”太子问。
    这一句,便是说明祢溪已平安从狱中出来。
    悠音咬唇,只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沉沉夜幕之中,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街巷间。
    将军府邸。风卷着落叶,刮得屋檐下的灯笼摇曳吱呀乱响。几个人前后鱼贯穿行过长廊,依旧是悄无声息,无人开口说话。
    崇念不紧不慢地飘在檐外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还蛮像个飘来飘去的鬼。
    飘着飘着,崇念忽觉得不对劲。太子一行人,这是在把人往没灯火的地方引……他飘到高处望了一圈,那祢溪住的院子根本就是相反方向。
    袍袖下若隐若现的悠音的手,看样子是攥紧着。看来他也注意到了。兴许从前这悠音便来过这将军府,兴许还不止一次。
    镶嵌琉璃的石砌花房,支架乱倒杂草丛生,月光从头顶嵌在石条缝里的琉璃透下来,斑斑驳驳晦暗不明。
    太子停了脚步,所有人跟着停了下来,左右分开几步,正好将太子和悠音围在了中间。
    太子没开口,其他人也就像石头一样立着。
    片刻后,云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也遮住了。
    悠音忽然下跪,脑袋向下一磕头,额头敲在地上,那一声闷响听得崇念都忍不住摸了摸额头,觉得疼……荒废的花房,地上多了是破碎的石块瓷片什么的。悠音这一磕头,可是一点没省力,简直是放开了死劲儿往上磕的。
    太子的一脸讳莫一瞬也闪过一丝松动。
    “殿下。”悠音开口,语气十分的诚恳坚定,不带一丝颤,“悠音明白,悠音只是一伶人而已,唱唱花腔,以供人取乐为生……‘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悠音明白……”
    崇念听到这儿才忽然明白过来太子是什么意思。他在等着事儿发生的空档,也没少在京城里飘来飘去,他知道,太子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人称武公主,年过二十还未婚嫁,曾因引古人一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顶撞今上,时人传说还因为公主芳心暗许了祢大将军……
    当然最后这句也可能是时人太无聊猜想出来的,但就算没有这个武公主,堂堂一个大将军,未来天子的左膀右臂,怎容得一个小小伶人毁了清誉。
    幽暗中传来一声轻叹,是太子发出的。他叹了一声后,才动身向悠音走出了半步,伸出一只手十分没有诚意地做了个虚扶的动作,道:“你起来罢。”
    悠音稍抬头,仍是跪着,看着太子脚前的地。
    “大齐还未到呜呼哀哉咽气的那一日。”太子忽开口,语气凝重,“整顿吏治,重训兵马,整饬军备,收复北地……要做的太多。孤与祢将军自幼相识,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祢将军的铁骑营,对孤而言,对大齐的百姓而言,太过重要。”
    悠音身子轻颤了颤,再次磕头下去。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
    太子没再说什么,一挥手,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回到了他身后,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经过悠音身边时,太子压低声音对他说了句:“孤便不去了,想来你知道子昱卿在哪。”
    悠音仍低着头跪在地上,再一个闷声磕头,恭送太子离开。
    直到太子一行人的脚步声离得远了,跪在黑暗中的人才一下软了下去,侧着倒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额头果然磕破了。
    崇念飘到他身边站着,看着悠音额头上沾着砂石正往外不断渗血的口子,心里莫名就有点纠。
    这次转鹭灯没转得那么快。
    悠音走进祢溪的卧房时,已将额头的伤口清洗干净了,散乱的额发遮着,光线不明的情况下确实可以遮盖过去。
    可悠音面对的是这个人。祢溪在悠音一进来的时候就发觉了他额头上的伤,视线在那儿停留的时间久了些,眼神变了变,抿了唇又松开,恢复了笑容,“你来了。”
    悠音在床榻边坐下。祢溪向他伸手时他也像是没注意到似的,看祢溪几眼,便转过去盯着一侧的书架,像是那书架才是他来看望的对象一样。
    祢溪目光落在悠音交握在腿上的手上,那双白皙好看的手,在微微发颤。
    “你后来去找太子了?”祢溪问。
    悠音没有回答。
    “太子带你过来的?”祢溪再问。
    悠音还是没有回答。
    祢溪也不再说什么,盯着他,面上表情变了又变,陪着他一起沉默。
    悠音忽然站起身,牙咬了咬下唇,后退一步,向躺在床榻上的人躬身行礼,“祢将军,那些奸佞之人想要陷害你,真是无耻之尤,也只有深居那深重宫阙之人才会信……谁好谁坏,百姓都看在眼里。请祢将军复出后务必将北方蛮夷击退……”
    文绉绉地掩不去刻意地说了一段,又是鞠了一躬便要转身。
    祢溪一下掀了被子下了床,声量提高了些:“你这便要走?”
    悠音转身的动作停住了。
    祢溪就这么赤脚下了床,裤腿下露出的脚踝,一圈儿的红得发紫的瘀血痕迹,脚面上也是,几乎没一处好皮,估计是抹了药膏,颜色很古怪,紫红里还透着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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