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崖上已是夕阳西下。一干众人在旁站了也不下两个时辰。却不见洞内有任何动静。婉儿扯扯君妤的衣角，有些急了“不是说很快就出来吗？难道遇到什么事了？”
    “师弟向来谨慎聪明。应该不会吧……”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神情和语气却万万不一。婉儿看看天色。想走，却又迫于形势不得不留。只觉得腹中胀痛难忍。“妤姐姐，我有些……”她刚想说什么，只听得有人一声高喊“瑜师叔出关啦！”一瞬间，众弟子纷纷避退，闪出一条路来。石门打开，由洞内走出一位衣带飘飘的白衣公子来。风流俊美，英气逼人。他恭敬地走到掌教面前，单膝跪地，深施一礼“弟子闭关三年，不负师命今日出关，特来拜见师父。”
    “为师为父。看气态，瑜儿身上寒毒已清。内化之术果然有益。”
    “蒙师父挂念，弟子不但逢凶化吉，修为也大有增益。”
    “好好，且待回到明德堂再做细说。”说着长髯尊者一挥浮尘，将两人的身形隐了去。见他们渐远了，众弟子才喘了口长气。
    “还以为什么事要这么大排场，不过是师徒寒暄两句。早知如此，就算你拉我，我也不来了。”婉儿叹了口气，不觉皱了下眉头。
    “既然击磬了，总要过来充个数的，跟着大家做，自然不会错。哎，也可怜我这师弟了，当初失足跌进了浣溪。寒毒入骨。幸亏师父传他本门秘法，才得痊愈。只是用去了三年光阴。不然，恐怕二十五岁以前就能修成半仙之身了。”
    “这位瑜师兄功夫可了得？”
    “当然，师父平素最是疼他，内功剑法都是先传他再予我们的。再加上他本就聪慧过人，一点就通。法术早就远胜于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了。”
    “哎？”婉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自来了山中也有几年了，怎没见师叔祖的门下弟子呢？”听见她这样一说，君妤不禁也摇了摇头“人间常有妖魔为祸，师叔祖的一干子弟常年在外奔波济世。有的几年回转一次，有的十几年回转一次。有的……”她的目光望向玄华殿的方向“可能一去，就再也不回转了……”她抬头看看婉儿，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忧伤，就像一个女子在怀念远方的恋人“如若你见到他在玄华殿上点上一盏长明灯，便是又殒了一名弟子。”
    “师叔祖——都不心痛吗？毕竟是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啊。”
    “哼，他那个人，活了几百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心啊？”婉儿被她的一句话说的愣住了。这话中，分明是有恨。那样一个冷漠如霜的男人，就算不惹人爱，也不应该遭人妒恨吧……只说了几句。她便觉得身下一热。“妤姐姐。”她攥住女子的手，脸色一白……
    “刚才你那副神情果真吓坏我了。”君妤一脸坏笑“原来是信期初到。”
    “嘘！”脸红得要命，忙上去掩了对方的口。
    “怕什么，倒是长大了。可以为人母了。我定要和师父说说，叫他老人家留心着，给你找个登对的才是！”婉儿低下头，一时没有开口。若在人间处，当真就要为人妻为人母了吧？正想着，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什么人。婉儿捂着头也没抬眼，随口说了句抱歉就要过去。那人去故意挡住她的去路。
    “我说你这人？”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明眸，看得她有些痴了……
    “你叫婉儿？”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众人迎接出关的男子。这样近处，才看得一个仔细。个子高了她半头多。可总觉得神情中除了严肃，还有几分戏谑。
    “你是——瑜师兄？”
    “不是师兄。”男子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我不是说过日后必娶你为妻，今生不负……”
    “你！”婉儿惊得退后一步，却一脚蹬空，幸被此人拦腰抱住。
    “当日我还在想，是哪家仙宫下来的仙子？原来竟是婉妹。”眼前男子已不似当日少年，个头高了许多，人也比先前更加英俊，婉儿怪自己先前竟没看出。这时一经想起之前的记忆全都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君妤在一旁正摸不清头脑，看他俩这样熟络，不由笑了“好了好了，我刚刚还说婉师妹到了婚配的年纪该上哪里觅得如意郎君，如今瑜师弟便自己做主跳出来了不是？”
    “妤师姐说得在理。像婉妹这样的姑娘，我是自然不能放手的。”
    “放手。”婉儿被他们一唱一和说得有些恼了，却不是真的气急了，而是害羞。嚷了两声放手，见对方不理睬，便一掌推在那人胸口。宋君瑜本是忙着闲话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手，一时身形一晃，手上一松，婉儿竟向后跌了一跤。他面子上着急，心里也跟着痛，想去伸手拉她，却被她一手挥开。幸而他脾气好，不计较，便跟着赔笑“我说不放你偏要放，摔跤了不是？”话一出口，不由咳了几声。小丫头刚才那一掌不过是重重拍了一下，虽然没用灵力，但却震得他肺痛。
    “没事吧？”君妤上前关切道。
    “不碍事，让师姐挂心了。”
    君妤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你当年自己不小心跌入浣溪，寒水呛喉伤了肺脉入骨。日后要多加小心现在虽然好了，却还落了些毛病不是？”
    自己失足跌入浣溪的？婉儿突然想起这一句，是了。当初明明是她一时性子推他下去的。依稀记得师尊也曾说过九华以浣溪至阴之水环山布阵设为结界。那水至阴至寒，除非练就半仙之体，否则必受其害。当年那少年本也是提醒过自己不要碰那溪水的可是她却……她心中不觉有些羞愧。想去道歉，却又难以开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所幸一展袖，做术遁走了。
    林中深处烟霞渐散，星辉偷渡。她迈着小步，不自觉地踱到浣溪旁。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了。即便这样的夜，孤身一人也不能令她感觉迷惑。人间世事渐已远去。难道，此生便置此修仙？腹中隐隐作痛，手脚有些微凉。她提气，度了些灵气催动循环……
    “我猜你便到这里了，还真的在。”婉儿没有回头，听声音，也只是谁。“当初为何不说是我推你下水的？”
    “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况且，我也是有错的。”男子笑着走过来，脚步轻快，听来想必修为更胜从前。“更何况，我也算因祸得福。体内本就阳气过盛，这也算是阴阳调和。不然师父说，要冲破第七重，还要过个两三年。”
    “呼吸章法已过了第七重？”婉儿收了法术，轻轻歪着头看他。“也不怎样嘛，我才入门三年，已经修道第六重了。若你不勤勉，怕是总有一日，要被我超过了！”男子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却伸手过来。
    “又要做什么？”婉儿吓了一跳，脸又不觉红了。举手就要将他推开，却在碰到他手指的一刻停了下来。这样炙热，险些灼伤了她……
    “叶子。”君瑜笑着将一片枯叶从她头顶拾下“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外间，恐怕就要入冬了……”婉儿没有说话，怯怯地低下头。只是静静地跟着那人一起不辨方向地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叶知秋……
    “屈指算来，婉妹入山已有三年了吧？可要回家看看吗？”
    “家？”婉儿抬起头来，似乎听到了什么陌生的词。
    “方才师父准了我这个月回家探望双亲。婉妹若是也想，不如和我一起下山走走？”
    婉儿听他的话不由地站了下来，一副要说什么，不吐不快的的样子。笑脸憋得愈发红了。
    对方见了，却只是发笑“婉妹切莫如此，当年便是你不说话，我才那般无礼的，你现在若再这样，我指不定做些什么呢！”婉儿听他的话，头反倒更低了“当初……你说的，是玩笑吧？”男子一愣。本想推诿说自己没有听清，搪塞过去，谁料婉儿竟撞着胆子，又说了一次。宋君瑜站在那里，心思翻转，看了她半晌。不由的突然笑了“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竟为了这种事情？当日不过年少无知，一时冲撞了师妹，君瑜……不会了。”看着对方的面色有所缓和，他也松了口气，自己竟然，猜对了……
    “当初那话不过是玩笑。”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稳重，老练“我一心向道，自然不会想什么人间情事。也希望师妹有朝一日，可以修得仙身，普渡世人。”最后一句明明是祝福，却让人听来五味陈杂。婉儿只是点头，道了声谢，也没再多说。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在丛林里向出口处走去……
    “瑜师兄！”出口处，一个粉衣女子远远低看到了他们不由欢喜地挥手“婉师姐也在？”
    婉儿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女子筋骨平平，根底也尚浅，看来是掌教新收的弟子。
    “小妹舒君妺，是奉师叔之命传话给婉师姐的。”她话虽然是冲着婉儿说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她的瑜师兄。
    “师尊？”婉儿又是一蹙眉。“师尊何事唤我？”
    “妺儿不知，只说师父师叔祖和师叔都在玄华殿等候。密诏‘君’辈弟子前去。”
    “怕是有要事。”宋君瑜明显紧张了起来，随手拉起婉儿的手，微热。“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