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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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湖蓝蟒袍的少年静静立在大殿正中央,望着手端托盘缓缓靠近的高品太监,冷峻的面庞上就如同上首的帝王一般无甚表情,一直未有太大波动的漆黑锐利的双眸却闪了闪。
    高品太监并非步履匆匆,却也并非缓慢非常,而是用着一种极合类似此类大典中礼仪的速度向大殿中央的十四皇子走去,可看在四周眼巴巴瞅着他的群臣与嫔妃们眼里,那无异于是看一只乌龟在爬行,虽然知道这太监这么做并无不妥,但都抵不住心中焦急,不免暗暗心生不满,一旁的礼部尚书更是在思考着要不要上书陛下更换礼伺太监。
    在周围一道道赤裸裸的目光的刮擦下,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即将面临丢掉职位的危险一事毫不知情的高品礼伺太监觉得不知为何感到如芒在背,冷汗直冒,不由得微微加快了脚步。
    高品太监终于在大殿中央一身湖蓝蟒袍的少年身侧站定,他用不似宫内大多数的太监公公们那般尖利反而略显温润的嗓音——这是他被选为礼伺太监最大的原因之一——借助大殿的回音,用使殿内众人恰好都能听见却又不过于震耳的音量道:“请十四殿下挑选锦囊。”
    最渴望观望的时刻终于来临,众人的视线随着大殿中央一脸漠然的冷峻少年的视线移向那个盛满锦囊的黑色托盘,在漆黑有如夜色一般的底盘的衬托下,稳置托盘之上的锦囊颜色似乎都被锐化一般,其中一只靛色绣金纹的锦囊最为显眼,仿佛在黑色的托盘之上熠熠生辉。
    明明知晓十四殿下是不大可能有其他的选择的,四周屏息观望的群臣之中还是有不少人紧张不安地吞了吞唾沫。
    大殿角落的阴影处,一群低垂着头的内侍太监之中,一双一黑一灰的异色双眸也紧紧盯着大殿中央湖蓝蟒袍的少年的动作,他很清楚十四皇子必然会选择靛衣十卫,皇子十岁生辰仪式的下一步便是宣靛衣十卫入殿觐见,此时,他方能知晓师父安危——若是靛衣十卫没能入殿,那么师父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又或者说是正在执行当中,这也方便了他找寻,可若是反之……其实他也知道,这般做法他也仅仅只能是知晓师父情况罢了,根本无力为师父改变什么。暗卫据点大多不一,靛衣十卫更是神出鬼没的个中好手,在根本就不知晓不了解任何关于靛衣十卫消息的前提下,师父现在身在何方根本无从推知,皇宫如此之大,待他一一找遍怕是连师父的尸骨都收不着了,更何况师父是否身在宫中也未可知。可若是让他什么也不做便眼睁睁看着师父送死,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哪怕最后真的一点而忙也帮不上,也望能见着师父的尸骨,便当是见了这最后一面。
    缄默着凝视了黑色托盘内的各色锦囊良久,大殿之中的蟒袍少年终是伸出了手,白皙的指缓缓伸向了那只显眼的靛色绣金纹锦囊。
    白皙的指将那只锦囊挑起,缓缓收拢至手心握紧,湖蓝布料覆盖下的手臂垂下,广袖随之下垂,遮盖住了白皙的指和漏出指间的靛色。
    在大殿中央的少年手触上靛色锦囊的那一刻,龙座之上的帝王眼中飞快划过什么,快得令人难以捕捉,也复杂得令人难以解读。
    墨绿宫装的高品礼伺太监手举托盘,向着挑选完锦囊的少年弯腰行了一礼,从少年右侧缓缓退至大殿右侧的阴影中方才转身走出大殿。
    湖蓝蟒袍的少年抬了抬冷峻的眉眼,直直望向龙座之上的帝王。
    感受到少年专注的眼神,帝王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勾。
    “赐贴身侍卫十名。”帝王低沉浑厚而独具威严的嗓音很快在寂静的大殿之内层层晕染开来。
    “赐十四皇子贴身侍卫十名——宣侍卫十名觐见——”紧随其后,殿外通禀太监那比起方才的礼伺太监尖利许多的嗓音在殿外响起。
    殿内众人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场景,知道结果是一回事儿,看到结果又是另一番事儿了,就算是一早便知晓十四皇子会选择靛衣十卫作为自己的暗卫,一些非十四皇党的朝臣还是心下一沉,先皇在世之时上一辈靛衣十卫的难缠便教人记忆犹新,却不知这辈的靛衣十卫如何了,不过方才皇后娘娘好似在这事儿上动了什么手脚被皇上觉察了,此时连尽占先机的皇后娘娘都忍不住出了手,可见这辈的靛衣十卫绝非泛泛之辈,可苦了他们这些非十四皇党,日后可得多加小心喽。
    已经知晓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明白又要历经一场比之方才也算不上短的等待,群臣便有的观鼻鼻观心地神游天外,有的貌合神离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有的用眼神相互传递信息,有的干脆闭目养神……此刻若有人仔细观察,定能瞧见一幅神态各异的群臣走神图。
    不过,还是有人关心着这群冒牌的皇城禁卫军的到来的。
    大殿角落的阴影处,乔装打扮混在一群太监中的纳兰错一双古井无波的异色双眸有时望向此刻除了通禀太监外空无一人的大殿殿门。
    并没有人在来的路上。纳兰错非常肯定这一点,至少就他耳力所能及之处的确是没有人行走的痕迹,而他目前对自己的耳力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的。毕竟当初他为了锻炼自身五感,刻意先将其他四感封闭,对其一感进行强化,只用一感完成各种攻击与防御,甚至是日常活动,依照此法对五感进行逐一强化。而在这个时辰,他的耳力所能及之处还未有任何人向大殿走来的痕迹,难道说师父成功了吗?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纳兰错的心底一直有个微弱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任务师父是不可能完成的,即使完成,也难逃一死,毕竟是屠杀靛衣十卫这样一个暗卫团体,可以说天枢皇后这是捅了马蜂窝也不为过,自然得找个极有分量的替罪羊,而师父正是担任这个替罪羊的不二人选。不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告诉他,此事无可善了。
    时间缓缓流逝,殿外依旧艳阳高照,殿内依旧鸦雀无声,但是此刻却多了几分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增加的不知名的燥热。
    怎生这般久?难道让我们一干朝臣等着候着迎接他们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暗卫么?那这群暗卫的面子也太大了吧。等待的时间出乎意料的久,不少朝臣心生不满,却也只敢在心中咕哝,表面上并不敢说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靛衣十卫如今可是隶属最受当今天枢皇宠爱的十四皇子的暗卫团体,再加上暗卫团体本身便是将那些个杀人灭口之事作为本职的,若是教他们听了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这等待的时间也确乎太久了,久到有违常理。
    不过相对于朝臣与各路妃嫔的不满,当事人十四皇子却显得格外地镇定,依旧挺拔地于大殿中央卓然而立,冷峻的面上表情未有一丝松动,仿佛那迟迟不来的并非是他即将唾手可得的一份强大助力一般。
    龙座之上的帝王与大殿中央少年的表情如出一辙,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相较于少年的沉稳等待,帝王则是用幽深的双眼专注地看向少年,那样专注的眼神,就仿佛是在透过少年的躯壳,看向那抹魂灵。
    帝王左下首的凤袍女子也望着殿中的沉稳少年,端起站立身侧伺候的大宫女手中木质托盘之上的茶盏,轻抿盏中只剩余温的浓茶,掩去唇边冷冷哂笑,皇玥小子你便得意这一时罢,你以为有皇上护着,靛衣十卫便万无一失了吗,到时候可有得你狼狈的时候……
    觑见悠闲饮茶的天枢皇后,帝王右下首的倾城佳人精致的眉微微蹙起,令人不自觉便欲将那白玉般的额上微微的皱起抚平,愿此等绝色佳人一生无忧。风冷烨这个女人不光对朱府动手,居然还对靛衣十卫下手吗?到底是什么借了她这个胆子,胆敢如此触怒虞家?是终于想要对付虞家了吗?可那龙令语和龙家可绝非摆设,往常不都是因着怕了龙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敢对虞家下手吗,如今她怎么敢?
    时间缓缓流逝,大殿之外始终空无一人。不光是殿内等候多时的朝臣妃嫔们,就连大殿门口一侧站立的通禀太监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明明殿外是烈日当头,不说热总不能说是冷,可那通禀太监却无端觉得有些畏寒——这靛衣十卫此番做派是要将殿内的朝臣都得罪一番么?还是他们竟胆子大到了敢放皇上鸽子的地步?头上那颗脑袋不想要了?嫌命太长了?那也别拖累了他啊!万一这伙子暗卫触怒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连他这个通禀太监搞不好也要一命呜呼啊!
    擦擦额头溢出的冷汗,通禀太监再次用尖利的嗓音传话:
    “宣侍卫十名入殿觐见——”
    尖利的嗓音传出很远,但所及之处仍旧空无一人。
    还是没有人来。纳兰错的视线微微低垂,看来师父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微微放下心的刹那,他的耳力所能及之处竟传来了脚步声!一人、两人、三人……正正十人,且均修习上乘轻功,脚步极轻,但其中有六七人似乎身负重伤,脚步较为沉重且不规律。是靛衣十卫吧,一对异色双眸眸光顿时沉了沉,师父他还是……败了么。
    不行,不能再将时间浪费于此。纳兰错迅速出手,一道难以察觉的残影似幻觉一般一闪而过,他的手已经伸向了最前方站立的品级较高的太监的腰间——他需要一块能够离开此处的腰牌。
    就在此时,一只手倏然拍上了纳兰错的肩膀。
    又是一道残影一闪而逝,已经伸出的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撤回身侧,周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异常的动作,包括他身后之人。纳兰错转身,一黑一灰的异色双眸淡淡地盯着方才拍他肩膀的人。
    来人撞见那双眸子淡淡地望着自己,明明是无甚感情的眼神,他却无端产生了一种被静静潜伏伺机而出的凶兽盯上了的毛骨悚然,有种古怪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能为他的举动做出合理的解释,他便会命丧当场。但这,怎么可能呢?暗暗甩掉心中徒然升起的寒凉,认定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却变成了这样:
    “那个,你是不是拿错腰牌了啊?”
    纳兰错愣了愣,认出眼前的小太监正是他偷来的腰牌的真正主人。
    “啊,就是,你是兰心殿的外侍太监吧?也不知你是有些甚么过人之处,十一殿下好似非常赏识你,说你是他的人。既是如此,咱家便不追究你错拿了咱家腰牌之事,把腰牌还给咱家便出去罢,免得被那些个总管们发现了,又得吃挂落。”小太监摆出一脸不虞,低声道。本来此事他是不打算善了的,最起码也得将这乱拿腰牌的小太监送进慎刑司审问一番,可十一殿下带他入殿,便是对他有恩,既然恩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咄咄逼人可就是他狎仇报恩,不是个东西了。
    十一殿下?主子?纳兰错闻言再次一愣,有什么飞快地划过心头,来不及细思,一抹浅淡的笑已然浮上唇边,随即被意识到一般地抹平。
    站在纳兰错对面的小太监略带惊异地望着眼前纳兰错易容过的那张极其普通的面庞,忽然就有些明白这小太监为何能得十一殿下赏识了,没想到这般无甚特色的面庞笑起来还别有一番温柔缱绻的味道。
    小太监回过神来便觉手中一凉,低头,自己的一只手正掌心向上地摊开,上面放着一块金黄色的鎏金腰牌,正是自己内侍太监的腰牌。
    抬头,已不见少年身影。
    小太监连忙回头,却只目及一身蓝色宫装的少年走出大殿侧门的背影,那道背影逆着光,投射而下的是一片黑色,显得格外的挺拔,犹如静静伫立的松竹一般,自成一方天地。默默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回过味儿来的小太监急忙用视线朝四周扫射了一圈。
    感觉到身旁的人那胡乱的动作,小太监身旁的一名太监极其不耐地扫视了小太监一眼,压低了声量,用较为恼怒的声音道:“喂,你怎么回事儿,在这种场合儿闹甚么幺蛾子,想进慎刑司么?”
    小太监闻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抖着嘴唇低声道:“你、你刚刚没有感觉到有人离开了么?”
    那名太监闻言用一种古怪的视线看向小太监,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特性一般,低声哂笑道:“你新来的吧,真是不懂规矩。这种大典上,哪怕你是走错了也得乖乖留下来待命,否则在大典进行时因擅自离开而破坏大典秩序,可是要掉脑袋的。谁这么蠢,我可没感觉有谁离开了。你脑子没问题吧?出现幻觉了?我有个在太医院当值的朋友,要不要介绍给你,领你去给太医瞧瞧?”
    小太监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不,不用,多谢公公好意。”真的不是他的错觉,方才那个太监离开大殿的时候,真的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连殿门外驻守着的武艺高强的侍卫们都没有察觉!他当然知道大典之时不能离开大殿的规矩,这条规矩正是因着宫女太监们离开之时会发出脚步声扰乱大典方才形成,适才殿内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哪怕是轻微走动都有可能被察觉,可,那拿了他腰牌的太监离开之时,他周围竟无一人察觉!当时周围的人都望着殿前,因而没有看见那太监离开,可这连听都未曾听见,未免太过可怖。
    他难道是飘着走的么?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的小太监连忙从脑内剔除这一可怕的念头,罢了,不想了,反正自己的腰牌已经拿到了。
    一个小太监视线未及的位置,惟一人察觉到了纳兰错的离开。
    向着纳兰错离去的方向瞥去一眼,一对魅惑的紫色妖月弯起,唇形优美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极其撩人的,似笑而非笑的弧度。
    此时,大殿之外,众人耳力所能及之处,才终于响起了几个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听闻那脚步声,早已等候多时的朝臣妃嫔们大多微微皱了皱眉,但心头火气已有些消退。
    殿门正门一侧的通禀太监终于放下心口大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龙座左下首第一席,风袍女子的脸色在刹那间,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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