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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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势恢弘的大殿之内因为这身在其中之人倍觉漫长而实则短暂的等候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犹如等待帝王的驾临一般,殿内众人此刻皆屏息以待,不同的是殿内众人等待的心思,有紧张,有欣喜,有不满,有愤恨,有黯然神伤,有怅然若失,亦有……波澜不兴。
    敞开着的巨大而宽阔的殿门仿佛将殿外明媚的阳光吸纳入殿一般,艳阳照射的殿内宽广而明亮,四根朱漆的粗大宫柱此刻犹如染血一般艳丽却不失威严,鎏金殿顶的狂霸金龙口中所衔硕大明珠在几方艳阳的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异彩,向大殿的中央洒下一片神光一般的光华,沐浴在这片光华中的帝王龙座更是隐隐闪射不逊于艳阳的金芒。
    然而有资格沐浴在这片恍若神光的光华之中的,惟有端坐龙椅之上的帝王一人而已,大殿中央虽有一大片金箔铺就的空地沐浴在这片神光之中,却没有一位朝臣妃嫔敢于站入那片柔和而威严的白色光芒之中——笑话,那可是帝王储君的特权,站进去,你是想谋反么?
    位列大殿中央两侧的朝臣们,和大殿上首两侧的妃嫔们连半只脚都不敢踏进那片白芒之中,越雷池半步,更何况是地位低下的太监宫女们呢?是以,殿内的内侍太监宫女们只得站在大殿两侧的角落,隐藏在殿外阳光射入殿内而造成的阴影之中,垂首静候上位者们的吩咐。
    在一片毫不起眼的阴影中静候的内侍太监中,一低垂着头的小太监在殿外汉白玉台阶下静默等候的皇子踏出第一步的靴子落地声响起的刹那间,白皙的耳尖便灵敏地小幅度地动了动,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一黑一灰的异色瞳眸,眸中一阵平静的波澜不兴。
    殿外的脚步声逐渐响起,恍如方才的帝王入殿一般,逐渐变得清晰可闻,那脚步沉稳而有力,不徐不缓,不带一丝慌乱之意,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冷硬中透出一股稳如磐石般的坚毅。
    终于,主角入殿,入眼一身湖蓝银丝绣蟒袍,一双靛色缠蟒纹朝靴,一张白皙面庞如冠玉,一对凌厉墨眉如刀剑,一双吊梢厉眼如狐目,鼻梁高挺若直管,薄唇不抿自冷硬,好一个犹如出鞘三尺青锋般锐利的少年!
    龙座之上的帝王那与入殿少年极为相似的眉眼自少年入殿一刻便几不可察地柔化下来,依旧深邃有如无尽深渊的漆黑瞳眸中此刻只倒映得下眼前那个少年向他走来的,并不高大却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影。
    帝王面上表情依旧冷硬,故发觉帝王异样的只有寥寥几人。
    凤座之上庄严的女人得体地笑着,却暗暗攥紧了凤袍之下白皙纤长的玉手;凤座右下首娇美有如江南一缕轻烟的女子柔和有神的杏目中神色微黯;龙座右下首的倾城佳人则是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只是不着痕迹地缓缓移开了注视着入殿少年的视线。
    对于入殿的十四皇子,朝臣们的反应则在结论上更为一致——此子果非池中物!十岁稚龄却已隐隐有帝王之威,沉稳冷静更不似同龄人,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冷傲竟是将龙座之上的帝王像了个十成十,不愧是皇上一手带大的皇子。也难怪皇上如斯圣宠,十四皇子,活脱脱便是第二个当今圣上嘛!如此看来,虞家这个宝压得不亏啊。
    角落阴影中的一群内侍太监中一个微微抬起的面上,一双一黑一灰的异色双眸此刻望着入殿的十四皇子,却是泛起几抹惊诧,那眉,那眼,在旁人看来的的确确是像极了天枢皇的,可是望在他眼中却也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明明是他师父的眉眼啊!简直有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吊眉狐狸眼,绝对是像极了师父无疑。
    思及天枢皇后对师父那耐人寻味的态度,以及方才天枢皇后对十四皇子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表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纳兰错心中产生,却即刻被自己否决,若说十四皇子是天枢皇后和师父的孩子,那么他和天枢皇那神奇的相似又是从何而来?可若要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巧得有些可怕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要长得如此相像,还生活的如此相近是多么深厚的缘分才能造就的啊,更何况天枢皇和他师父的关系可复杂着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用这仅仅只是个巧合来搪塞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十四皇子长相的刹那间,他的心头掠过的怪异违和感,绝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与此相关却被他忽略了!
    就在殿内众人心思百转间,一身湖蓝蟒袍的冷峻少年已经缓步走至殿顶明珠投射下的柔和而威严的神光之前站定,一双镶嵌同样漆黑深邃的瞳仁的冷艳吊眉狐狸眼定定望向龙座之上的帝王。
    帝王墨如点漆的黑眸闪了闪,瞥向一旁随侍的一身墨绿宫装的高品太监,眼神冰冷,仿佛一堵融化些许的冰墙在瞬间高高筑起。
    帝王身边的随侍太监,自帝王登基以来便随侍左右的太监总管刑公公悄悄抹了把冷汗,皇上啊,明明是您自个儿望着十四皇子发呆忘了生辰仪式,怎么怪到咱家头上来了,难道这就是身为奴才的悲哀吗?暗暗为自己的命运哀叹的刑公公面上不动声色,机灵地接下帝王的暗示,用相较于通禀太监而言并不那么尖利的嗓音道:“请国师入殿。”
    因为天枢地处一片广袤平原,土壤肥沃,物产丰饶,少有天灾,是以天枢百姓并不似北方国土亦或是南方国度的臣民那般信奉神明,更有坚信人定胜天之论的人群,其中以一些青年才子为代表,而青年人多放荡不羁,不服礼教约束,自然是敢于向神明提出质疑的,所以天枢并无国教。但与之相对的,天枢百姓中也不乏敬仰敬畏神明者,加之天枢皇室也是需要祭祖祭天的,纵使布衣百姓之中有不信教者,对待先人祖宗的礼数也是不可废的,由此,天枢历朝都会选出一位国师坐镇,非战时可参与祭祖祭天和一些大典,战时也可起鼓舞士气之用——说白了,礼部是幕后筹划,而国师则是明面招牌。当然,既然是明面招牌,事关天枢皇室颜面,就不能敷衍了事,国师人选更不能随意。每任国师皆由上一任国师选中,并从小培养,都是饱读诗书,有着真才实学的,对于天枢的忠诚更是无可置疑,因而历任国师都深受天枢百姓爱戴,就连不信教者也不会轻易冒犯。
    国师的替换并非与王权更替同步,即新帝登基依旧任用上任帝王在位时的国师,一位国师的继任是要等到上一任国师仙逝方能开始的。
    当今天枢皇所用国师正是先皇在位时便服侍皇家的老国师,因此,当年正是这位老国师在当今圣上登基大典之时为其加冕。
    刑公公话落不久,只见一身着未有任何纹饰的银色祭袍,一派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自大殿右上方内侧一扇略显暗沉古朴的纹金龙盘绕的朱漆大门中走入殿内,在帝王龙座前方那片沐浴在神光的空地前堪堪停住脚步,正站在神光晕染之处的右方。
    “仪式开始。”随着龙座之上的帝王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早已等候在大殿内侧的乐师们即刻奏响了巍峨庄严的乐音。
    古曲悠悠,浓厚沉稳,犹如一支上古缓缓流淌至今的河流,慈爱而威严,静静地滋养身边来复去去复来的万物,大殿内此刻一片肃穆。
    大殿之内,不论怀有怎样的心思之人在这首天枢上古流传至今的乐曲中皆闻曲息心,只因,他们都是天枢的臣民!
    在这独具威严的乐曲中,一身湖蓝蟒袍的少年踏入了那片飘渺柔和的神光之中。神光照耀的一片空地由金箔铺就而成,金光璀璨的空地之上雕刻着一朵朵盛开的金莲,栩栩如生,轻轻嗅闻仿佛隐有一片清冽荷香。少年靛色朝靴踏上其中一朵,脚步依旧沉稳有力,循着一朵朵小巧金莲行至大殿中央那犹如盛放的巨大金莲之中,缓缓站定。
    此乃天枢皇室皇储们十岁生辰仪式中的第一式——“步步生莲”,象征天枢皇子乃为神龙眷顾之人,天人之资,天朝贵胄。
    望着站在大殿中央沐浴在一片柔和白芒中的俊逸少年,看着他那双与记忆中极其相似却独独少了那份明艳的吊眉狐狸眼,龙座之上的帝王似是不堪眼前光晕晃眼一般眯了眯眼,漆黑的眸中眸光幽深。
    古乐奏停。那仙风道骨的老者鹤发童颜,缓缓开了口,声线略带沧桑却掷地有声,吐露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极沉的分量:“天枢十四殿下,今汝年方一十,可为天子之臣,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否?”
    “然。”短短一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此简练的对答却偏生带出一股睥睨一般的倨傲感,一身湖蓝蟒袍的少年,天枢十四皇子皇玥俊逸的面容带着冷峻,不高挑的身形却显得异样的挺拔。
    就这一个字?!周围的大臣们颇有些吃惊。在天枢皇子们十岁生辰的仪式上,国师的问话通常都是千篇一律,无所变化的,是以皇子们准备出怎样别出心裁的回答方能充分显示出自身的才能一直是这个仪式中的重中之重之一,往年的皇子们哪个不是绞尽了脑汁想在这个仪式的回答上不落窠臼,毕竟皇子们在朝中尚无职位之时是不宜与朝臣们过密往来的,因而这个仪式的问答部分就成了皇子们向朝臣展现自身是否具有帝王之资的最佳途径,一些中立派的大臣们也往往以仪式上皇子们的作答作为日后站队的重要考量。这十四皇子却似什么也没有准备,居然只回答了一个字?!
    不同于众位大臣的吃惊与疑惑,一派仙风道骨的老国师看着眼前大殿中央卓然而立的冷峻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激赏,这个少年有着一份能够破除周遭一切杂物之干扰,一眼看穿事物本质的锐利。这份锐利实是难得,的确是为帝王将帅之才!用精神矍铄的眼直视眼前少年,老国师勾了勾苍老的唇角,悠悠道:“若为如此,则实天枢之福也。然念君尚幼,虽有此大志,终不得即刻作为,于是我皇仍慈,欲助君一臂之力,望君得之莫废,则何如?”
    倏然一抹霸气在湖蓝蟒袍的锐利少年如刀般的眼眸中流转,俊逸的面上依旧是分毫未动的冷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自那面容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少年说:“若有幸得之,定当永不相弃。”
    有幸得之,永不相弃。为了这一句话,为了这一个眼神,他的臣服者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震撼,此刻属于殿内的每一个人。此时,殿内真正的陷入了沉寂,一如一个帝王驾临时的沉寂,带着敬畏与臣服的沉寂。
    老国师沧桑却有神的双眼中不再是看着一个少年英才的赞赏,而是望着一位合格储君的赞赏。他笑着转身,对身后龙座之上眼神深幽的帝王老腰一弯,拱手作揖,道:“皇上,十四殿下真乃人中龙凤!老夫自愧不如呀。”
    对于老国师与以往皇子仪式既定之词大相近庭的言论,众臣罕见地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指责,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话,十四皇子值得!
    龙座之上,自帝王深邃瞳眸中看不出对于十四皇子这番表现的任何触动,可对于了解帝王性情之人,他们清楚地知道,帝王对此是相当满意的,否则一向对于众皇子一视同仁的帝王一早便该对于老国师与平素皇子十岁生辰仪式不同的言论提出警示。
    但是,是否哪怕十四皇子并未有这番出色的表现,帝王也不会提出任何警示呢?最为了解帝王的第一宠妃,龙贵妃那娇美的面上夺目的杏眸此刻黯淡无光,低垂的视线仿佛收纳了世间最深的黑暗。
    帝王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随后抖了抖暗金色的龙袍,自龙椅之上缓缓站起,不紧不慢步至大殿中央。与十四皇子的脚步颇为相似的脚步沉稳而有力,与前者不同的是,带着慑人的帝王之威。
    在一身湖蓝蟒袍的俊逸少年面前站定,帝王暗金色的龙袍与少年湖蓝色的蟒袍交相辉映,衣袍之上的龙与蟒仿佛欲飞出纠缠一般,高出少年许多的帝王轻轻低头,望着眼前少年,眸光柔和。
    随后,一位同刑公公一般身着墨绿宫装的大太监端着一个檀木制的托盘步履匆匆地行至帝王身侧,那托盘之上稳稳盛放着一顶嵌有一块上好的鸡蛋大小浑身通透的碧玉的绣白锦纹黑色发束。
    帝王伸出暗金龙袍覆盖下五指修长的双手,一只手挑起托盘内的发束,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少年犹如上等的黑色绸缎一般的发。
    黑发被轻轻束至脑后,饱满的前额没有了黑发的遮挡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显得少年出色的面容越发俊俏。
    “礼成!恭喜十四皇子年满一十。”望见帝王替十四皇子束发完毕,老国师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起。
    为指间的柔和而略略失神的帝王方才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却略微失落地放下手中暗暗把玩的青丝,冷瞥老国师一眼,缓步回到龙座。
    莫名遭受帝王一记冷眼的老国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坐回龙座的帝王暗金色的宽大袍袖一挥:“上锦囊。”
    最重要的时刻来了——上锦囊,其实便是挑选暗卫。暗卫本身便是不可见光的存在,在这种群臣集聚的时刻更是不可能摆在明面上,是以,历代天枢皇子挑选暗卫的方式便是通过挑选代表暗卫团体颜色的锦囊来进行选择。这锦囊表面上不过是有着代表暗卫团体本身的颜色,但其腹中却另有乾坤。这些锦囊之中装着每一个暗卫团体之中最负文采者的一篇书信,代表着整个暗卫团体对主子的忠诚。有的暗卫团体甚至会将团体成员内每一个人的弱点写入信中以表忠心,由此可见这些书信对于一个暗卫团体和他们主子的重要性。
    选中锦囊等同于选中了这个暗卫团体。如此看来,岂不先挑选者先得?其实不然。如果没有能力驾驭实力强大的暗卫团体,就如同拥有一把巨大的杀人利器却无力挥动一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暗卫团体一经认主,便不会更改,主子殒命,暗卫绝不独活。面对空有强大的暗卫团体却无自保能力的皇子,周遭势力自然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了。暗卫团体再如何优秀也不可能将主子保护得面面俱到,面对无孔不入的刺杀也仅仅只能是以命相护,最终主从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没有脑子胆敢胡乱挑选强大暗卫的皇子的下场!因此自不知多少位先皇以前时的一位皇子身先士卒地干过这种蠢事留下了血的前车之鉴以后,就再也没有皇子勇于做出这种明显脑子被驴踢了的蠢事来供后人嘲笑了。
    而被皇子挑选的暗卫则会在得知自己的主子定下后穿上普通皇城禁卫军的军服到大殿内接受皇子贴身侍卫腰佩的封赐,以便日后时刻跟在自家的主子身侧为自家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时,之前端上十四皇子发束的高品级大太监手端一个盛了颜色各异的锦囊的精致暗勾云纹黑色木质托盘,再次走向了十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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