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狭路相逢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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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日比冬日更加寒冷,他自己的衣服还未赶制出来,幸亏安梓榭自己带了几件厚实的衣裳,不至于挨冻。
早上布匹一送来安梓榭也叫人做了几件衣服给下人,把雅竹居的人治的服服帖帖的。正用过早饭,麻烦来了。
安梓榭正在喝新送上来的扬州清水山庄的绿茶,外边有些动静,安梓榭刚叫碧襄去看看情况,一阵嬉笑随之而来,三四个不同风格姿色尤佳的男人缓缓行来。
紫衣妩媚的男子是柳鄀,绿衣淡漠的是祁连,红衣的张顺有几分张扬得意之色,低眉顺眼气息诡异的是钱泮。安梓榭看了半天,总觉得怪怪的。这几人虽然性情各不相同,但瞧他们的风姿气度,总不像是被人压的。
安梓榭突然屏住呼吸,一个恐怖的答案浮出水面——难道……九皇子是下面的那个?突然觉得自己真相的安梓榭看着这几个人也顺眼的多了。
“给皇子妃殿下请安。”
安梓榭含笑道:“起来吧,今个儿倒想起来本宫这了。坐吧。”
碧襄给每个人送上一杯茶,安梓榭道:“这些茶都是扬州的新品,本宫带来的,你们尝尝鲜。”
“谢皇子妃殿下。”
柳鄀一口喷出,大叫:“好苦,好苦!这等酸苦之味奴才无福消受!”
碧襄忙送上一碟糕点,安梓榭轻轻冷哼一声,笑道:“这等茶可都是上品,均由女子采摘,采摘茶叶对于手指的柔韧度有很大要求,轻轻用力都可损坏茶叶。这等好茶本宫平日都不敢随意品尝,你却一口喷出,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钱泮用稍大的声音喃喃自语:“入口酸苦,回味却甘甜,确实不失为一盅好茶。”
张顺不以为意,讽刺道:“只怕皇子妃是故意找奴才们的麻烦吧。”
安梓榭唇角一勾,整个人显得温和有礼,“你们这可是误会了,请安这事是用来增进感情的,可不是用来吵嚷的。为此,本宫还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厚礼,碧襄。”安梓榭唤来碧襄,碧襄送上卷轴。
男宠们接过卷轴,也没再说什么。
“殿下……”祁连起来用为难的声音说:“请皇子妃殿下莫要误会,奴才们并非有意惹殿下生气,也并非来找麻烦的,请殿下放宽心……”
安梓榭依旧一副君子模样,“此话怎讲,本宫向来不是小心眼的人物,只要你们心存善意,本宫自然以礼相待。”
“那还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在此向殿下致歉。”祁连说的也是谦卑有礼,安梓榭也不知是被皇帝吓怕了还是被奶娘的一番话给点醒了,他总觉得王府的人对他都是虎视眈眈,“然奴才来此,只是想与殿下做做朋友,绝无二意,望殿下明察。”
安梓榭狐疑地看了四人半天,瞧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只好道:“起来吧,本宫没那个意思,有时间多多往来便可,回去罢。”
“诺,奴才告退。”
安梓榭无奈地叹气,喝下一口茶,叫上碧襄,往管事处去了。
老唐送来府内人员的册子,安梓榭看着略厚的册子暗自咂舌,荣王府不能算很大,东西南三厢,皇子的南厢配有私房小厨,外加两个柴房一个马厩一间厨房一间主堂一个偌大的后院,后院里还有若干间奴仆住的屋子,奴仆却如此之多,想来定有人偷工减料,白拿钱财。
“老唐,皇子府的开销可大?”
“回殿下,确实如此。九皇子殿下已经减少了每人的月俸,但依旧不见好转,反而引得奴仆心生怨念。”老唐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地说。
“那就劳烦老唐带来账本,请来奴仆了。”安梓榭道。
“诺。”老唐退下,去寻来奴仆。
安梓榭趁这些时候去厨房瞧了瞧,发现厨房有五个厨子,十来个帮衬的,实则为两个厨子主持大局,根本不需这么多人。安梓榭挑了八九个帮衬的出来,又挑了两个厨子出来,尾随安梓榭来到后院。
这时候后院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账本放在桌上。
安梓榭缓缓地坐到椅子上,静静地翻看账本,家仆们一看这阵势,吵闹的更欢了,似有得寸进尺之兆。
安梓榭心若明镜,自有打算。
“大家,本宫奉命来打理王府,从今往后,你们只需明白服从尽心四字。若有违令者,休怪本宫不顾念昔日情分。”安梓榭依旧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声音,只能震慑一批稍微明事理的奴仆,后院的声音却已消失大半。
安梓榭起身,点出近十个仆从,一个机灵点的婢子上前来报上这几个人的祖籍家底,接着又是一批女侍、老婆子,一批老头儿、中年男子。这么一点,分出两批,老唐细细看,倒是看到了点名堂。
——被点出来那批,大多是先前不顾安梓榭颜面大声吵嚷的,剩余的那批,平日在府中也是安分守己的。
安梓榭在这两批人面前来回慢慢踱步,依旧用不急不缓的声音道:“本宫初来乍到,在这王府,甚似初生牛犊,一干不知。本宫尚未得知你们是否为王府有过贡献亦做过什么错事,但于今起,既往不咎。本宫尚未习得管理之术,然粗略看人之品行,还有些把握。”安梓榭停在被点出来的那批人面前,笑脸盈盈,唤道:“碧襄。”
“在。”
“本宫听闻王子府日益开销巨大,那么本宫便用自己的私房钱财相助。”
老唐心中有震惊也有疑惑,却对安梓榭信赖了几分。
“这批人,”安梓榭指向被自己点出来的人,眼见他们面露惊恐,道:“每人赏白银二两,老幼妇孺则白银四两,特许归家,尽孝道,遵礼法,享天伦之乐!”
一些老人倒是规规矩矩地谢恩了,他们一生劳苦,就算赚尽钱财也难以比的上有儿女在旁的天伦之乐的诱惑,其他人见状,也只好谢恩,不甘不愿地拿好钱财离开王府。
安梓榭含笑道:“本宫一向不强求,若还有人想早日归家的,现在便提出来,依旧是每人二两,一视同仁。”
底下鸦雀无声,安梓榭瞧着人还是有些多,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又道:“既然你们都想为王府效力,就要好好干,该说的,不该说的,把握分寸,该做的,不该做的,三思谨慎。你们把你们的看家本领写在这本册子上,”安梓榭从碧襄手中拿来红色较厚的空白册子,放在桌上,道:“不必藏着掖着,王子府不养闲人,你们擅长的,不擅长的,都写上去。若本宫发现有半分作假,王子府也不养信口雌黄之人。”
“诺。”
安梓榭坐在椅子上啜茶,看他们一个个写上名字和擅长与不擅长之事。这一坐竟已到傍晚,午饭也是在后院的小小桌子上胡乱吃的。
终于到最后一个人完成,安梓榭笑道:“多谢大家的配合,天色已晚,大家快去吃晚饭吧。然需记得,明日卯时来后院报到,休得迟到。”
“诺。”
老唐带着一干人下去,安梓榭跟碧襄一块儿回雅竹居草草吃下晚饭,半躺在榻榻米上看红册子。安梓榭怎么坐都是难受,揉揉发酸的腿,烦躁地说:“碧襄,舒缓酸疼的药石带来了吗?”
“带了,祖宗托我带来了。”
“去取来,给我泡泡。”他又看一眼碧襄,吩咐道:“你也跟我站了一天了,腿脚难免也会酸疼,你也去弄一盆泡泡。”
“谢殿下。”
安梓榭不在意地挥手,继续看册子。
碧襄拿来脚盆,里面的水散发着药香,安梓榭坐到椅子上,让碧襄放到桌子底下泡着。把脚放进水里,安梓榭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叫碧襄研墨铺纸。写了几笔也觉得不舒服,总想起小书童研的墨,还是觉得安府最安心舒适不过。才离开两天,安梓榭发现自己竟如此想念谢母和妹妹,还有那个小小的梧桐苑。
曾经安梓榭以为,自己成长了,羽毛早已丰满,假以时日,自然要远走高飞。等自己去参加科举考试,能有幸中一甲哪怕只是探花,或者在朝中干事,或者镇守边疆,都是好的。但如今,他才明白,他是一只纸鸢,安府就是他的根,牵引他的线。没了线,天空再广阔,也只是摇摇欲坠,羽毛丰满又如何,偌大的天空怎会有他的安身之处呢?
安梓榭愁眉不展,思绪飘忽,碧襄像是看出点什么,问:“殿下是想家了?”
他失笑道:“可不是吗?才两天就想他们了。”
“殿下这么说的,奴婢还想起来了。祖宗临走前叫我拿好一封信,殿下要不要看看?”
安梓榭喜出望外,赶紧说:“快,快拿来!”
碧襄带来一封较有分量的信,安梓榭迫不及待地拆开查看。
最上边一张只有寥寥数句: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不争不显,尽心尽责;不怨不恨,心胸坦荡;仁爱待人,需时狠辣——勿念。
这张定然是谢母所写,谢母自小便爱用教训人的语气表达关爱之心,然自己曾年少无知,误以为谢母不喜自己。被九皇子解开心结,他也看开了许多,看到这番近似斥咄的笨拙的话语,心生感动。
下面一张则是涂涂改改,歪七劣八的字迹:哥哥,我娘发现我私藏小酒,责罚了我一顿,妹妹我可伤心了。这下可好了,你跟那个老妖怪结婚,我的倒霉日子就要来了,再没人护着我。噫!娘说等你一走,就要我学女红,读书写字!何其痛苦的人生!真想快些与你相见,这样妹妹我又能逃过一劫。还有,莫要忘记你的承诺。我找了一个特别好的画手,帮我画了一张,以后我的婚服就要这么做!
安梓榭拿开那张乱七八糟的信纸,下面果然是一份厚厚的宣纸,把画打开占了整个桌面,婚服当真美丽,也奢侈。
安梓榭失笑。安晓在自幼不爱读书,不爱女红,就爱满院子颠颠地爬树掏蛋,男孩子性情。没那个气质,偏偏还要去学文学大家风范,时不时舞文弄墨一番,整张纸惨不忍睹。随身一把折扇,着男子衣裳,一副风流模样。谢母不知为这事骂了安晓在多少回,从前还有安梓榭护着,现在可苦了。
还有两张是几个妾室的女儿写的客套关照之语,安梓榭把信原封不动的装进信封,吩咐碧襄好好保存,写好分配的事物,家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脑海,直至深更睡下。
不知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