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的舰队从来都是由电脑操控的，没人考虑过那上面是否有活人存在以至于当画面通过兰州号上的全息投影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都愣住了——空气中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像，只见他一身银灰色紧身制服表面泛着光，领口和袖口镶着黑边。在他胸前心脏的那个位置上别着一只银鹰。
    “我是克顿首星卫戍舰队哈特。达罗尼特上校，奉神皇的旨意追击入侵者，得知他们正与将军激战，特来支援。”
    “上校，据我所知你口中的神皇向来依仗人工智能，他的军队里是不可能有活人的，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你如何能从他手中夺取到这样一艘威力强大的战舰。”
    听闻李将军的质问，哈特并没有面露难意，似乎已经盘算好了将军下一步的，他冷静地说：“将军您错了，也可以说你们一直以来相信的观点都错了，舰队并非全是冷冰冰的金属，相反，我们有三十万名优秀的士官在太阳系中服役，这些士官对神皇忠心不二，时刻准备着了他献出生命。”
    “哈哈哈哈哈，”将军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你错了哈特上校，虽然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应该是一位卓越的军人，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你的无知，如果你们那三十万士官对神皇的所作所为有一星半点的了解的话，这忠诚就会荡然无存。”将军骄傲地坐在指挥座上，似乎在等着看揭露了秘密后对方的反应，或许是恼怒，或许是不解，不管这反应是什么总能让将军感到胜利的喜悦。
    “我们知道。”
    哈特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让兰州号上的人都陷入了惊诧。
    “你说什么？”
    “我们知道所有关于他的故事，阿波菲斯撞击事件、人类挥舞核武器的疯狂以及超感科技公司的秘密计划，知道他带领着圣战士们击溃世界各国的军队，知道他把六十多亿人带到维尔玛星域——那个虚拟的却风和日丽的宇宙。我还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在把六十亿人送进维尔玛星域的两周时间里，他和圣战士们腹背受敌，前面是入侵者的狂轰滥炸，后面则是各国军队的暗中偷袭，在这两周的时间里七百艘战舰损失殆尽，十万名官兵血洒疆场，水星和金星落入敌手。将军，你的大前提就错了，正是因为我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我们才会怀着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追随他，或者说它。在你们眼里或许只是一个程序，但在我们眼中是一个圣洁无暇，全心全意爱着人类的神。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一项事业，那就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和繁盛不屑努力，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的，是不容更改的。我们也都知道他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运用的手段，在你们眼中或许太过残忍卑鄙，但是跟人类的生存相比没有什么大义是不能抛弃的，神皇的所做并不见得是最完美的，但是一定是唯一的选择，真正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的选择。”
    哈特一口气把胸腔里所有的话说完都说完的时候，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军官们看他的眼神变成了一种敬仰，似乎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军人的忠勇打动了在场的人，半晌，一直坐在将军右手边的领航员说话了：“你刚才说的入侵者，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刚才和你们交战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让神皇感到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都没有意识到敌人的真是身份，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你们了，蛇夫座入侵不是一个骗局，是真实发生的。”
    从魔法师计划被秘密启动时开始，就不断有蛇夫座方向的外星文明入侵太阳系的传言，但传言很快被各国政府驳斥为有预谋的、以扰乱社会秩序并引发混乱为目的的政治运动，再加上当时军队在机器大军面前节节败退，人们自然而然地把传言和现实相提并论。
    “一派胡言，根本没人能证实太阳系里有什么外星人，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运动罢了。”有人扯着嗓子高喊起来，哈特倒是一脸不屑的样子。
    “今天发生在各位面前的事还需要证实吗？”哈特冷言回敬道，“相信各位也见识过引力波武器的威力了，可为何你们的空间站和太空城还安然无恙，是因为克顿舰队的枪口对准的是水星和金星上的敌人，而不是你们这些远在太阳系边缘的乌合之众。”
    舰桥里再次陷入寂静，这是固执的军官们在和哈特对峙，双方都不说话，而是用各自喜欢的方式瞪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军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不管怎么说，等我们确认一下敌舰残骸就自会明白的。”
    唐彬和墨菲呆站在水平屏幕前，不久前发生的一次引力波爆炸把他们吓坏了，起初墨菲坚持认为是探测元件出了故障，但派人检查过后他们发现从探测元件到信号畸变放大器再到处理数据的电脑，设备没有任何异常，那么他们不得不面对确实发生了这种强度的引力波爆炸的事实。
    现在呈现在屏幕上的除了兰州号和另一艘后来的舰船外没有其他目标了，而先前与兰州号交战的在屏幕上被显示成了一片淡薄的云雾。
    关于那片云雾原来的样子，站在这个屋子里的人中只有唐彬知晓。唐彬从回到现实后魔法师一共两次造访冥王星，第一次是在2049年，它将唐彬消失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盘托出，起初他和所有人一样对它没有一丝信任，但就在远望二号天文台落成后他私自调用引力波望远镜，在蛇夫座α附近观察到了大量的空间扰动。而第二次会面就发生在几个小时前。
    “你要知道，这中间还有54光年的距离，引力波也是以光速传播的。”查看观测数据时魔法师就站在他身边，对于自己的创造者它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尊敬。
    “也就是说，他们的技术比我们领先了至少一个时代，五十四年前我们还在为要不要重返月球争论不休呢。”
    “或者更多，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就像是古代骑兵对阵现代坦克。”
    “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屠杀，能抵挡他们的只有克顿联邦海军了吧，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说。”
    “一个能使用戴森球的文明其技术水平远远超过我们的认知，博士，逃亡是摆在眼前的唯一选择，不放弃太阳系逃向深空的话全人类就会彻底消灭，这不是我的任务内容，我之所以将这么多人放进虚拟世界里是想利用虚拟世界的时间为我们赢得一些技术优势，或者说，为人类的苟活留下种子。”
    “逃亡需要国际支持，你说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会得到谁的认可，除非你能站在联席会议面前把跟我说的话再原封不动地跟他们说一遍。”
    “你又跟我开玩笑了，如果他们肯相信我的话他们早就开始准备了。”魔法师总是这样保持着神秘感，当它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也不给唐彬思索的时间，转身就离开了，天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关头再次出现。
    “唐彬老师！”墨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臂，“你在想什么呢？”
    唐彬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回忆之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遇到不解的时候，魔法师和自己的对话总会出现在脑海里，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哦，没什么，我在想一些事情。”
    “是关于小雪的吗？”墨菲关切地问，也是在不久前他才听说了唐彬女儿的事。
    “嗯，她现在就在兰州号上，刚才发生的战斗让我很是担心，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将军那边没传来消息吗？”说话的时候唐彬和墨菲隔着整个屏幕的距离，深蓝色的星空下的光点就在两人面前静静地悬浮着。
    “只是宇航给我发了个邮件，他说兰州号正在做战后检损，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吧，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他就带小雪来冥王星，”唐彬说话的时候眼光依旧留在兰州号身上，只有在叫到墨菲时才抬头，“墨菲啊，我们分别已经很久了，对小雪来说她的整个成长记忆中都缺少父亲的存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就在唐彬抬起头的时候，引力波雷达似乎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归于平静，这异常并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们的话题都集中在小雪身上。
    “老师，你爱你的女儿吗？”墨菲突然问道。
    “没有父亲不爱他的女儿。”
    “那我相信她一定会知道的，当看着其他孩子从小就有父母陪伴的时候她也会同样地想起你吧，就算神皇能给她富足的生活，但是像亲情这样温暖的东西不是亲人以为的任何一方可以给予的。而且就像你一开始跟我说的，如果她在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带了关于你的记忆的话，那你们之间不会像陌生人一样的。”
    两人眼皮子地下的屏幕再次闪动了一下，比刚才那次更明显持续时间也更久，但依旧没引起两人的重视。
    看着对面一脸认真的墨菲，唐彬稍感安慰，沉默片刻后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屏幕上，说：“我们还是来看看外面发生的事吧。”
    平静的水面上，再次泛起的异常波动被唐彬和墨菲捕捉到了，跟上一次它像一个从水下快速来袭的鱼雷似的拖着白色的尾迹从太阳系边缘一路飞奔，在引力波雷达眼中这颗“鱼雷”造成的空间涟漪正以光速向整个太阳系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