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下弦月高挂天空，乌云如丝如缕缓缓从天上飘过。月光被遮挡得有点暗淡，正如聂青云此时起伏不定的心情。想起萧飒白日里受伤的眼神，他原本坚硬的内心出现了一丝裂缝。不想他受伤害，不想他难过，没有理由。
    他烦乱地坐在书桌前，一遍遍书写那篇《那一世》，缭乱的狂草泄露了他的惶惑。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
    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
    内心的烦闷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如同烈焰般熊熊燃烧。
    他顺手抓起旁边的竹笛，走到院子里。
    月亮依旧暗淡，忧伤而迷茫的笛音缠缠绵绵盘旋着升上半空。烟雨蒙蒙中似乎有人缓缓而来，深深浅浅的哀怨，如泣如诉，不断渗入的刻骨相思。是人？非人？
    “聂青云？青云？”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徘徊。
    聂青云一愣，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面前站着的正是萧飒，坚毅的面庞上流露出三分焦急，“我看你刚才满脸哀伤，莫非出了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一向清亮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雾气逐渐蒸腾，侵入眼角，化为一滴晶莹的泪花顺着脸颊慢慢滚下。。。。。。
    “怎么了？怎么回事？”萧飒大骇，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大痛，似乎有人给了胸口重重一锤。
    几乎不假思索上前一步，揽住怀中人的肩膀，轻轻擦拭那颗滚烫的泪珠，“莫非有人欺负你了？还是为白日里的事情担忧？”问完这句后，他不禁满嘴苦涩，心里的憋闷几乎无法言说。
    怀中人还是不停摇头，萧飒一边毫无章法地用手指为他拭泪，一边不停轻拍着他的背部，像是哄小孩似地。“哎，你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个大男人日日在军队里与那些蛮牛为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萧飒急得语无伦次。
    聂青云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再想到他刀头舔血的生活，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如同云破日出，双眸泛起道道涟漪，犹如星光撒入大海，浮浮沉沉。
    萧飒抱着他，一颗心如同陷入了深海，再也不能自拔。伸出一只大手抚了抚那颗耀目的朱砂，柔声问道：“好点了吗？”
    “嗯！”聂青云吸了吸鼻子，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碰触。什么时候自己这么脆弱了？这样的聂青云连自己都瞧不起。
    萧飒双眸微暗，关切问道：“到底怎么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什么？”
    “没什么。”聂青云猛然抬起头来强笑道：“殿下，你相不相信轮回？”
    “怎么想起讲这个？”萧飒皱了皱眉，终究没忍心责备。“夜凉了，披上衣服再说吧！”他解下外袍轻轻披在聂青云身上。
    “谢殿下。”鼻端满满的都是他的体味，心里奔腾呼啸，却只能紧紧压抑着。聂青云注视着着那张如同刀刻斧凿的侧脸，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半缕声音。
    直到过了很久，萧飒的声音才幽幽传来：“我从生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不受重视。父皇有很多儿子，太子萧赫温厚淳善，三哥萧明兵法娴熟，七哥萧赤狠辣果断。他们的母妃要不是出身世家大族，要不就是有朝中重臣做靠山，只有我母亲不过是区区一个掌灯的宫女。从小我就受尽了白眼，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有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长大以后，我明白要想出人头地只有靠自己。于是，我选择了从军。”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军营是个大酱缸，什么人都有，但也是靠实力和胆量生存的地方。战场上厮杀时，我从不手软。因为我知道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说到这里，萧飒闭上了眼睛，聂青云静静听着。
    “每当午夜梦回被鲜血淋漓的梦境惊醒。我就特别痛恨自己，为什么保护不了母亲？为什么要让我们生离死别？如果没有娈宠？如果没有那些人来抢父皇，母亲是不是能活得久一些？”他越说越难过，几乎字字血泪。
    聂青云的心越来越疼，忍不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可笑，可还是禁不住要想。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很生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讨厌你，却一直想不停地接近你。甚至，看到你对别人笑都气愤得要命。这样的我到底怎么了？”萧飒抱着头痛苦不已。
    “因为你是然，你就是叶然啊，傻瓜！”聂青云在心底呐喊着，最终都化为无声的眼泪。
    许久之后，耳边依稀传来萧飒喃喃的述说：“我从没想过来生，也没有想过轮回。因为我知道如果有轮回，以我手上的斑斑血迹，必定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最可悲的是，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为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