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紫金山，沐浴在一片烟雨中。云雾缭绕，细雨如针尖，似丝线，一点点，一滴滴浸湿了周围的翠色。佛钟敲过之后，伴随着霄霄蒸腾的白雾，如同置身仙境。
    皇帝是闲不住的性子，虽然佛门重地不能打猎，但是却不妨碍他出游的兴致。
    一大早，他就在萧飒、萧乘风、聂青云等人的簇拥下，沿着山间小径一路往上攀爬。皇帝坐在御撵内，与走在他旁边的清音交谈着。
    聂青云站在远处不时偷看他几眼，只见皇帝精神焕发，似乎心情极好。清音陪在他旁边，偶尔露出一个笑容。两人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可惜中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聂青云低叹一声，转而看向萧飒。几日不见，他的下巴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渣，双目炯炯有神，面上仍旧冷冷的，唯有眉宇间依稀有丝志得意满。
    聂青云担忧地看萧飒一眼，不意却看到萧乘风投向自己的目光。
    他的目光很奇怪，总觉得含有无数信息：有欣赏，有占有，更有种掠夺的意味。当皇帝注意到他们两人时，萧乘风又变得满脸平和，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小云，你在看什么？”楚冉凑上来问道，“小云，你到底怎么了，叫你好几遍都没听见？”
    “没什么。”聂青云回过神来，冲着他歉意一笑，心中却仍旧回想着萧家叔侄的神色。
    “没想到紫金山雨中的风景如此漂亮呢！”楚冉兴致勃勃地说着，“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许愿池，对吧？”
    聂青云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楚大哥，你倒是比我还清楚呢！”
    “嘿嘿”楚冉傻笑着摸头。
    果然，转过一个大弯，就看见前面有条弯弯的拱桥。
    桥下湖水清澈碧绿，无数的金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大大小小的乌龟或在岸边或是在水中趴着。靠近行人的岸边还种了一排翠绿的芭蕉。此时，雨水滴落在芭蕉叶上，显得分外迷人。
    细雨中，众人踏上拱桥，向远处望去：目光的尽头，一群马儿正在草地上悠闲地啃着青草。风吹过，马尾与雨丝同时飞散。。。。。。
    皇帝突然诗兴大发：“如此美景，朕忽然想到一句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你们几个人都试试想一句下联出来。”
    皇帝说完就看向站在身边的萧乘风，却见他左思右想，沉吟许久方才答道：“雨打羊毛一片膻。”这句下联虽然勉强对的上，却不太应景，也谈不上工整。
    皇帝遂看向聂青云。
    皇孙对的对子不咋的，你做老百姓的还想超越？于是，聂青云顺口答道：“草民想了半日只想到这句：雨打芭蕉一日新。”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小滑头，皇孙雨打，你也跟着雨打。你又不是女子，还想学夫唱妇随么？”
    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聂青云微微一凛，随即想起皇帝爱南风，可是却并不喜欢儿孙爱南风。记得代王有次为了个娈宠与人大打出手时，皇帝不但直接将娈宠处死，而且还将代王关了半年禁闭。自己虽然不爱南风，可是禁不起皇帝的猜疑啊！
    聂青云心中一阵忐忑，幸好皇帝并未说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呆头呆脑的楚冉。
    楚冉心里发虚，握着的手心里全是汗。见状，连忙跪下讨饶：“陛下，您就饶了我吧！草民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日晒乌龟翻肚皮。”
    “啊，哈哈哈。这是谁家儿郎居然如此有趣？”
    清音也是笑得捂着肚子，道：“陛下，他就是楚家家主楚威的嫡孙。只是他自小父母双亡，便一直跟在姨母身边与无尘一起长大。”
    “哦，原来如此。”皇帝没有多问，接着又笑吟吟地看向萧飒。他知道这个儿子常年与军队为伍，让他骑马杀人可以，让他吟诗作赋却是有些强人所难。因此，也不催促。
    萧飒沉默良久，眼中渐渐升起一抹极不自然的尴尬。一贯以来，他都是强势的，凌厉的，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如此骄傲的人身上，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聂青云只觉得心都化成了一团，盯着萧飒的脸犹豫片刻，随即指了指湖面，又指了指天空。
    萧飒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聂青云的暗示，登时双眸一亮，叫道：“有了。父皇我对的是：日照龙鳞万点金。”
    聂青云一听这句下联，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都怪自己没事瞎折腾，这不帮倒忙了？
    他不由得想起前几天有个师侄对自己说的没头没脑的话：“无尘师叔，你若是方便就提醒一下九皇子莫要太过招摇。”
    联想起师傅说的话，再想到今日的对联。如果没有师傅的提醒，这句下联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自己当时明明指的是湖面上的金鱼，而不是皇帝啊！“日照鱼鳞万点金”和“日照龙鳞万点金”一字之差，何止千差万别？如果老皇帝对萧飒心生芥蒂，那自己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好！”皇帝一拍手掌，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飒，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透出凌厉的光波，“飒儿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儿，答出的下联也是气势万千哪！”
    “父皇过奖了。”萧飒不是蠢人，相反他很聪明。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觉得不对，可又不知哪里说错了。
    萧乘风在旁边微笑不语，任何人不知他想些什么。只有聂青云能够感受到那束炙热而火辣的目光似乎要将自己刺成两半。
    清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自己的徒儿，不发一语。
    聂青云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皇帝的瞳孔深处露出一抹危险的气息：“聂家小儿，朕观你对飒儿诸多维护，莫非对他有些好感？正好此次飒儿准备大婚，就藩。不如等他大婚之后，朕做主将你许配他为男妃，如何？”
    清音吓得脸色铁青，连忙下跪恳求：“皇上不可。无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这么多天无论皇帝说什么，清音从未下跪。此时为了徒儿却抛却了一切顾虑。聂青云也知道自己出了招昏招，连忙一同跪在师傅边上。
    萧飒见状，心里五味陈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顺着本能，屈膝下跪，仰头看着皇帝：“父皇，儿臣若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尽管责罚，只是莫要牵连无辜。”
    皇帝低头看到儿子眼里的委屈、无奈，一时心软了下来，正想说些什么，萧乘风在旁边温言劝道：“皇爷爷，您还是原谅九皇叔这一回吧，毕竟皇叔也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
    聂青云不得不佩服皇家阴人的本事。这件事明明是自己的错，让萧乘风一劝，反而变成萧飒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一时间，气愤、心痛、悲哀各种情绪交杂。难道皇室之中注定无亲情？
    于是一梗脖子，拿出了前几日皇上赐下的那块金牌。
    “陛下，您前几日刚赐草民金牌，允许草民日后婚配自由。想来陛下金口玉言，定然不会勉强草民。”
    “勉强？莫非与飒儿匹配还委屈你了不成？”
    聂青云一狠心，抬头答道：“九皇子文韬武略，风流俊雅，自然是我辈的楷模。只是青云也是堂堂男儿，为妃也好，为妾也罢，整日困局于后苑方寸之地，与妇人一般夺爱争宠，实是不屑为之。”
    大景国有规定，男子只可为妾，不可为妻。男妾由于不能生育，加之年老色衰之后，一般都是下场凄凉。虽然有皇帝宠爱的娈宠为例，可是一般人家还是舍不得将好好的儿子送人做妾的。聂青云更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何忍受这等侮辱？
    皇帝看了眼他手中的令牌，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聂家小子，你倒是颇有上进之心。也罢，朕今日便不再为难与你。”
    “谢皇上隆恩。”聂青云心中明白，他今日不为难，不代表以后不为难。要是自己再范在皇帝手里，到时候恐怕那个便宜老爹都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