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沙柳河码头很是热闹，村里人家的都歇了地里的活计，想到下游的彤阳县去看庙会，家里富裕些的就花个几文坐船能早点到，等午时一过，码头上热热闹闹的挤了一群人，摇橹的船家也趁着机会赚了一笔费用，嘴笑的都合不拢了。
    秋灵毓与半笑坐的船那艘船，摇橹的是个已经五十来岁的老船夫了，算是河源这边年纪最大的，所以懂得也就比一般的船夫多些。船行至河中，老船夫放下橹，从身边取出个篮子，里面放着盘子炸丸子，瞧着那金黄色的外皮，就只到吃在嘴里肯定酥脆香，只不过，老船家手一翻，满盘子的丸子就倒进河里去了。
    “咦？”全船的人都跟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惊叹，倒在水里实在太可惜了，浪费啊。
    “哈哈哈，来来，这还有一盘子，是家里婆娘做的，那一盘子是给河里的龟仙的。你们这些不常在水上漂的人不知道，河里的龟仙啊最爱吃鱼肉团的炸丸子，所以啊老船家们都有这习惯，到神龟祭这天，不贡饭团，贡丸子的。”说完，笑着从篮子里又摸出一盘炸丸子，笑着分给船舱里的人。
    船家里的那位做的丸子鱼肉剁的碎碎的，里面的刺也仔细的跳了，在加上狠心放了足够多的油去炸，真是外酥里嫩，香味满口，连自认为厨艺不错的狐半笑都爱吃的很。秋灵毓见自家的狐狸喜欢，就想着回去给他买几条鱼来，让他自己鼓捣着做好了。
    说起鱼，河源村虽临河能吃到鱼的时候却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袁氏族人不允许村民去沙柳河捕鱼，甚至对姓袁姓的村民，更是连进山都是不允许的。河源和上河村算是两面临山，照理来讲应该猎户较多，可是，袁氏有规矩，袁氏族人不可进山杀生，进山采摘拾柴也要秋末族人一起，开祠堂拜祖宗后才可，因此这里的猎户多是外姓，人口也很少。
    秋灵毓曾经问过里正缘由，结果里正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老辈传下来的规矩，袁家世世代代都遵守着，倒是有人不守规，跑到山里去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据说是触怒了山神，被扣押在山中赎罪什么的。秋秀才对这件事好奇的很，也问过沈大夫，但他也不是很清楚，而且他也时常和瑶儿一起进山采药，并未觉得山中有什么不妥。
    这次正好，秋灵毓见老船夫貌似懂很多平常人家不知道的规矩，便开口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陆上的说法俺不太懂，倒是不能在沙柳河里捕鱼这条俺还是知道些的。有一种说法跟神龟有关的，河里的鱼本就很少，龟仙平时就吃不饱，俺们在强仙儿的口粮，那龟仙肚子更饿，若龟仙肚子饿了啊，就会到处乱撞，河水变得波涛汹涌，下游就发大水了。”
    “别的说法呢？”作为新晋为仙人的半笑也好奇起其他仙人的事情来。
    “另一种说法就不太好了。”老船夫又摇起橹来，船顺流而下，向彤阳驶去。“传说几百年前的北国神主烛龙犯了天界禁忌，被仙帝囚禁在石邙山山顶的寒潭中，并将封印的咒语化作9999条鱼撒入潭中，说是当烛龙将这些鱼都吃光后便可放他出来。这些鱼啊，一条可以让烛龙吃一年，所以烛龙也就要被囚禁9999年。
    可是，烛龙的手下有一人，偷来了老君炼制的破戒丹给他，想让他能破除咒语，谁想那烛龙吃了丹药后一头撞到寒潭的外檐，将山顶撞塌了一块，寒潭水顺势而下，把整个大凉都淹到了水里，当时水患肆虐，百姓多溺水而亡，房屋村庄也都被冲毁了，人死了无数。
    仙帝因这事一怒之下将烛龙和他的手下打入轮回，并把两人的法力封印在山中，同时派天兵天将修出这条沙柳河。当时在寒潭中的那些鱼也顺着水流跑到外面来了，据说那些鱼就是河中鱼的祖宗，所以啊河里的鱼不能吃，那不是鱼是诅咒，吃了会生病。”
    老船夫讲完传说，船正好到了下河村码头了，今天下河村的码头却是没有往常那么热闹，据说小贩们都去县里卖东西了，村民们也多去看热闹了。秋灵毓和狐半笑，还有沈大夫加樊瑶四人付了船费，上了岸，秋灵毓还在回味船夫的话，狐半笑见他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很是不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在意起这些事情来。”秋秀才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就在意起这些怪力乱神来，旁边沈大夫还嘲笑他是书读多了，读傻了。
    半笑无奈，拍拍自家秀才的肩膀安慰道，“算了算了，我要是还能碰到我师傅就给你问问有没有这事儿，还不成。”
    “你那个食仙师傅？”
    面对秋灵毓满是不信任的眼光，半笑瞠目，“我那食仙师傅咋了，那也是有名的仙人呢，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知道什么……唔……唔！”
    还没吼完就被秋灵毓用嘴堵住嘴。旁边的沈大夫赶紧捂住樊瑶的眼睛，嘴里边叨咕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阿弥陀佛，善斋善斋。”却是刻意忽略了半笑说的话，看来家家都有些小秘密啊。
    *
    彤阳县内有座在北地家喻户晓的庙宇——千佛寺，千佛寺顾名思义寺内供奉着将近一千樽佛像，之所以是将近，是因为佛家所谓的圆满便是圆寂，其他的事物或多或少都要有些纰漏，于是便只选了999樽佛来祭祀。
    千佛寺是当年大凉凉成王在北地对抗北蛮所建，寺院经历了将近千年的风风雨雨，如今已经没了刚建成时的辉煌，倒是变成了百姓们拜佛求神的去处，寺内的佛祖们更加亲民了。寺庙就建在彤阳县南边，秋灵毓一行到时已经有人点了香进了贡品，秋灵毓虽不信这些，不过看了看身边的狐狸，也捐了香钱，冲着最大的佛拜了拜。
    这樽佛像很是奇怪，身子像是两半对接上的，左面那半从脸到脚都是金色，手中握莲花，一副慈悲祥和之态，右边却是黑色，眼睛被涂成血红色，怒目瞪视，手握黑剑，煞气十足，有小孩都被吓哭了。
    秋灵毓对这樽佛像很是眼熟，想来应该是莲心法师还在世时，自己去他的寺里曾经见过，估计也像旁边瑶儿那样偷偷抹过眼泪，便问沈大夫，这是什么佛。
    “啧，连这个都没听过还称自己是秀才。”答话的却是近来就捂鼻子的狐半笑，“这是双面佛神。”
    “没错。所谓双面神，左面是菩萨，右面是罗刹，据说皇宫里有个比这个还大的，建在正殿对面的墙上，一面在内一面在外。当在位的皇帝是明君是左面便冲外，当皇帝开始昏庸国家根基不稳的时候，就转成右面向外。是大凉用来衡量当朝皇帝政务是否廉明的标志。”沈大夫接了话，也虔诚的对着佛像三鞠躬，上了香。“走吧，这里对小孩子来说太过沉重，我们还是快些去广场上占位置把。”
    秋灵毓觉得沈大夫说的有道理，自己身边的这位好奇心太重，见佛就上人家脸上揩油，没见旁边的小和尚都要吃了他的表情，再不走，就该惹众怒了。
    可惜事与愿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了袁二爷家的几个小子。
    原来今年的神龟祭也是镇北王的59岁大寿。武将平时在外征战沙场，过着将脑袋挂在腰上的铁血生活，杀气过重，所以命短，六十岁对他们来说是个坎儿，所以大部分武将习惯59岁做六十岁来过大寿。镇北王与千佛寺的住持交好，大寿那天自然要来寺里祈福，正好赶上大寿的前天又是神龟祭，镇北王一拍大腿决定，今年就去彤阳县看神龟祭了。
    一家人迅速打包收拾行李来到彤阳，可苦了那些想给王爷祝寿的人了，刚到北疆潼关又急急忙忙往回赶。也有聪明的，像是京城第一琴师玉碎公子，还有几家梨园戏团，他们想着也是图热闹，便就地在庙会上搭了场子，出来唱戏。
    这些戏团平时都是给京城大户人家专门表演的，如今彤阳附近的平民百姓也借了镇北王的光，跑来听戏。只是靠前面能坐着看的好位置的票很难买到，站在外围人太多反而看不好。
    袁二爷家的大壮虽然不学好，但还有点脑子，他拖了祖母边的关系，找到了身为廖家嫡系却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的廖逸海，通过他的手买了几张票，想着庙会当天高价卖出，赚上一笔。
    却不想，在庙会上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袁大壮哪里肯放过这种好机会，自打上次袁二爷赌气回家后，他就被禁止到河源村去了，这还是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见到半笑，虽然半笑身上穿的是男装，不过庙会人多而杂，想来是为了方便才不得已这么做吧。
    袁大壮想都没想就掏出戏票，凑到半笑面前显摆，“半笑，哥带你去看戏咋样，俺听说可是京城来的大戏班子，唱的可好了，前面有座儿的位置没个五六两银子，都不成，哥在彤阳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好不容易弄到几张，咋样，跟哥去不？”
    几句话，成功让在一旁和樊瑶一起舔糖葫芦的狐半笑炸毛，就你个小毛孩崽子还敢自称我哥，看我不脑花你脸，想罢，伸手就去抓，被旁边的秋灵毓一把抓住，毕竟在寺里，见了血可就不好了，但也不能让自家小狐狸白受气。
    “你手里的几张票我都买下了。”秋灵毓从容的对上对方。
    “俺才不卖给你呢，俺是想带半笑表妹去看戏，可不想带着你个酸秀才去。”大壮不买账，眼珠一转，又想要不顺道坑那秀才一把，便又说道，“卖你可以十两一张。”
    “哦？怎么涨价了？”拿过一张票秋灵毓细细来看，果然看到戏票一角一两的字样，看来这票原是一两一张的，也是戏团为了方便彤阳县的乡民设的价，毕竟人家不是为了来这儿赚钱，而是祝寿，公开登场完全是为了讨好镇北王罢了，毕竟镇北王体恤为民是出了名的。
    倒是被几个倒票的翻手就涨了几倍，秋灵毓不觉好笑，大凉律法特别严格，像这种私自借机倒卖的行为是砍头的罪行，原本是为了防止灾荒时期粮贩们屯粮抬价的，后来渐渐发展成防止官府与商家勾结，特别设立的律法了。
    不过，袁大壮赚的钱不多，顶多被打几板子的事儿。但，不妨碍秋灵毓吓他一吓。
    “袁大壮，你这种行为可是会掉脑袋的。要知道，大凉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投机倒把的无良商人了。要是被县令知道了，等着蹲大牢吧。”
    “你就骗人吧。”袁大壮当然不信，就是被发现了，也有廖家长孙顶着。
    “要不要我把《大凉律典》拿来给你看看，还是说，把你送到李县令那里去的好。不要认为身后有大人物给你撑腰。”袁大壮感觉秋灵毓的脸连自己越来越近，并且还散发着渗人的煞气，“小喽啰都是先被扔出去挡刀的，不信你看那边……”
    顺着秋灵毓的手指看去，就见果然有官差到处走动，维持秩序，有几个跟他一起倒票的已经被抓了，有个官差正好看到袁大壮鬼鬼祟祟的样子，过来像是想盘问。袁大壮一个激灵，赶紧将票塞到秋灵毓手中，逃之夭夭。想着，还是把罪证推给那笨秀才的好，让官差抓他去吧。
    官差会抓秋灵毓么？当然不会，秋灵毓一句跑了的自家亲戚，是给自己送票来的，并摆出秀才的名头，便被放过了。没办法，谁让人家秋灵毓有让人礼遇的资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