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蛰龙惊眠,啸动千山 第八十一回:大帝闲吹破冻风,青云融液流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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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大帝闲吹破冻风,青云融液流长空
眼瞧迦南坐进轿辇,出了王府,珍莲眼中噙满泪水,哽咽道:“父王,女儿求你……”
左贤王根本不待她将话说完,冷冷质问身边的侍卫:“都杵着作甚么?将本王的话当作耳边风么?”
众侍这才如飞去了。
珍莲仍然扯住左贤王的衣袖不放,软语哀求。
左贤王抽出袖子,冷哼道:“去了趟中原,结识了几个汉人,回来便样样不对,为父看你是把魂拉下在那儿了。”说着也拂袖而去。
珍莲忙即追去:“父王,父王,女儿求你了……”声音渐行渐远。
众人都随左贤王回到前厅,后院又重归静谧。这小院平日无人居住,落尘已久,早成了麻雀、鼠蚁的窝子,这回经历一场大火,便连这些住客也惊走了,焦黑的窗棂经风一吹,喀喇直响。
倏然,一团灰影从云霄直冲而下,径直落到窗沿,竟是只尖尾红喙,体型瘦小的鹰隼。
但见它扑棱几下,跃到地下,自满地断壁残垣之中,啄出几根头发,猛力拉扯,登时只听‘哎哟’一声,从坍塌的砖瓦里钻出个灰头土脸的男子。
他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泥土,揪住那鹰隼两只翅膀,骂道:“你这胆儿都给那群龟孙子喂肥啦,敢欺负到老子头上!”
鹰隼弯曲锐利的嘴喙往他额头猛地一啄,男子连忙撤手护住头脸,嘴里叫道:“好好好,算老子认栽,赶紧带路!”
鹰隼衔着他的头发,扑棱着翅膀飞高,男子上跳下窜,想要拽回自己的发辫,不住叫道:“给老子放手……嘴!”
那鹰隼极通人性,听他呼喝,便即松口,只嘴里拖长声音,‘咿’地一声,似在嘲笑他的窘态。
男子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露出一张瘦骨棱棱,眉眼深邃的脸庞,正是岚山阁十一当家悠子期。他站在原地,气急败坏道:“这扁毛畜生,看老子不拔光你的毛……嘶,好痛!”原来那鹰隼听他骂骂咧咧,又盘旋而下,在他头顶啄了两口。
“咿~”
“有种给老子下来!”
“咿!”
“下来!”
他嘴里虽然骂着,但双腿行动甚快,倏忽间已奔出数丈,追到鹰隼下方。此际匿身后院,便是要探得颜、木二人行踪,先前左贤王同迦南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听在耳中,本在砖瓦之中思索对策,不料被阁中豢养的鹰隼寻了出来。
鹰隼领着他在府中飞驰,片刻后拐进一间院落。
他在外探了探头,发现侍卫正将一只只木箱搬出。闭上眼,鼻翼动了两下,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硫磺味,心下惊道:原来这藩王真要炸塌古墓入口!
院落前后均有人把守,此刻下手,多有不易,悠子期隐在暗处,看着府卫将木箱抬出,运往后院,暗暗惶急。
心中估量着从此地进到古墓的时辰,挥手招来那恶鹰,撕下一截衣襟,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再将卷好的布帛塞入竹管,系在鹰腿上。
左贤王率领一干人等回到前厅,诸事处理完毕之后,仆婢奉上茶水、饭食并几样干果。他撩袍坐下,对身旁兀自啜泣的珍莲说道:“折腾这么久,你也饿了,陪父王一道用膳。”
珍莲眼眶红肿,冲上前来,掀翻桌子。左贤王忍她多时,这时终于勃然大怒,甩手一巴掌,向她脸上挥去:“放肆!为了个男人,你还真要同父王翻脸不成!”
他这巴掌打得极为狠重,珍莲脸上,立即浮现出五道指印来,她却不依不挠,抬脚踢翻椅子,砸烂花瓶。左贤王端坐椅上,沉着脸看她大肆破坏,并不出声喝止,且看她闹到几时。
珍莲将手里的镇纸摔向窗户,外头冷不防传来一声哀叫,她愣了愣,随即垂下手来,默不作声。
柯尔罗捂着额头进来禀告,左贤王冷冷盯了珍莲一眼:“你先出去。”
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珍莲一跺脚,摔门而出。她奔出数十步后,又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从右侧绕回前厅,伏在墙下细听。
厅中,柯尔罗半跪在地下,说道:“王爷,门口来了几个武林人士,拿着我们张贴的榜文,说是要进古墓为王妃寻药。”
左贤王手抚额头,说道:“不是教你们将榜文都撤了么。”
柯尔罗回禀道:“城内的榜文确然都已撤下,也不知这些人是从何处得到。”
左贤王道:“都是些甚么人?”
柯尔罗道:“瞧模样,像是从中原来的。”
沉吟半晌,左贤王吩咐道:“给些银两,将这些人打发了。”
柯尔罗领命而去,走了两步,左贤王又将他叫住,道:“别心疼银子,也别刁难他们。”
“是!”
待人走远,左贤王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珍莲看见柯尔罗走出府门,欲要跟去,转念想了想,再又伏低身子,用唾液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孔,往里探看。
左贤王手支额头,叹了几声之后,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放在膝上轻轻摩挲。
厅中光线昏暗,珍莲眯眼望去,那物事约莫半尺来长,手臂粗细,她见父亲将它贴身藏在衣内,心知必是极为重要之物,是以睁大眼,不敢漏看半点细节。
左贤王将那物事摊开放在椅旁的小几上,珍莲这才看清,那物事竟是半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黯淡潦草,十分模糊,她自小孔中窥去,辨认出最开头的几个汉字。
“长生诀……”
“谁!谁在外面?来人!”
珍莲一惊,这才察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念出声来。正是惶急,瞥眼瞧见柯尔罗慌慌张张跑近,边跑边叫道:“王爷,不好了!那些武林人士打伤门丁,进府闹事来了!”
左贤王收好羊皮纸,打开厅门,左右睨看,最后才向跪在地下的柯尔罗说道:“不是命你客气些么,那些江湖草莽,最是骄横放纵,不受约束,你给了银钱之后,是否有好好同他们讲明始末。”
柯尔罗苦着脸道:“卑职好言相劝,那些人却全不理会,说是别人能进,他们作何不能进,摆明着欺负人,要进来讨个说法……”
话至此处,远处忽然传来吵闹之声,左贤王为珍莲之事,已是怒火中烧,这时见这些中原人这般得寸进尺,新仇旧忿同时发作,寒声道:“吩咐众人到前厅待命!”
“是!”
“……等等,炸墓一事,暂且缓缓。”
“是,王爷。”
半刻之后,左贤王端坐王位,冷眼睥视这一干闹事之徒。
为首之人,是个身形笔挺,五官硬朗的黑衣男子,腰悬长剑,满脸冷冰冰的神色,在他身侧,则站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衣着贵气,面貌秀逸,手中折扇一摇一摇,正饶有兴致的打量周围。
左贤王瞧着那柄金丝勾绣的折扇,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却见这二人身后,又走出一名蓝衫男子,向他拱手作揖:“我等冒昧前来,惊扰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此人面目俊朗,不笑时,犹带了三分笑意,且举手投足之间,谦和有度,正是岚山阁九当家望玉溪,亦是江湖上有名的和事佬。左贤王听他说话,怒气登时消了一半,却仍是满脸不快,冷笑道:“包涵?本王好意差人奉上银钱,权作几位来往本地的盘缠,几位非但不领情,还施手打伤我府中门丁,这事叫本王如何包涵?”
望玉溪拱手笑道:“我这几位弟兄行事有些冲动,教王爷看笑话了。”接着,他清了清嗓子,朝身后几人说道:“王爷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招待我们,你们都摆甚么臭架子。”
那手执折扇的青年暗暗冲他做了个鬼脸,走上前道:“王爷,失礼了。”
随后,除了那黑衣男子之外,众人依次出列,向左贤王作揖赔礼。望玉溪笑盈盈道:“王爷,小可也向您赔礼了。”
左贤王眼瞅这些人先兵后礼,不知搞甚么名堂,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持身份,也不好与几个江湖草莽计较,淡淡‘嗯’了声,算是应了。随后,也不作声,继看他们要唱哪一出。
望玉溪忽然叹了一声。
左贤王有些意外,唇边露出几许兴色,斜眼打量着他。
便见望玉溪伸手从人堆里拖出个书生,扯到身前,指着他道:“王爷请看。”
左贤王转眼望去,见那书生身形高瘦,衣衫又极其宽大,一对细眼,下睑凹陷,满脸孱弱之象,心中奇怪:怎么一介文弱书生,也进到府里闹事。
望玉溪又叹了声,拍了拍这书生肩膀,说道:“王爷莫看他现下这般消瘦憔悴,其实来此地之前,他尚是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
闻他此言,左贤王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将出来,周围亦传来哄笑之声。
李思函脸上青白交错,狠狠瞪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望玉溪摇头道:“此番跋山涉水,可苦了你了。”
明知他此言荒谬无比,左贤王也不揭穿,放下杯盏,道:“回鹘离开中土千里,确然路途遥远。”
望玉溪将他推回人堆,转手又扯了个人出列。左贤王定睛望去,见是个身材微福,面貌奇丑的男子,皱眉道:“这人又是何故?难不成原来也是个胖子?”
望玉溪摇了摇头,然后道:“他身形倒是未变,只是来到回鹘之前,我这位兄弟可是个貌胜潘安的美男子。”
众人都瞪大眼,活似见鬼一般。只听他煞有其事的解释道:“哦,诸位可能不知,这‘潘安’系何人,据古籍所载,其每次出游,便有女子围住他的车辇,向他的车子投掷鲜果,可见其容貌俊美,已到了何种境地……哎,可怜我这弟兄,比那潘安尤胜三分,这一路历经风吹雨打,却变成了这番鬼样。”
十当家蒋唯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唇。
高昌王听他胡吹乱侃,默不出声,挥手唤来侍婢,重新沏了壶新茶。
沐亭之挨近望玉溪身侧,低声道:“九哥,这王爷就是个软疙瘩,任你捏扁搓圆,也不露半点芯子,现下可怎么才好?”
望玉溪嘴唇微掀,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拖得一刻是一刻。”
沐亭之暗暗翘起拇指。
咳了声,望玉溪抬手向左贤王抱拳道:“王爷,我同几个弟兄为了能在近日赶到高昌,跋履山川,风雨兼程,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王爷便看在我们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放我们进去古墓。”说着深深一揖。
他虽是信口雌黄,胡搅蛮缠,但左贤王听在耳里,也甚觉有趣,摸了摸嘴上浓须,道:“要进古墓,也是不难,诸位只要走一遭府里的规矩,本王便命人给你们带路。”
望玉溪和沐亭之对了个眼色,继而道:“王爷请讲。”
左贤王一挥手,一个身形彪壮的大汉从旁出列,走到大厅中央。
“塔洪,你便与这几位侠士过两招。”
***
炙热的罡风直劈颈项,袁天罡登时尸首分离,倒在地下。
看那尸身在水中扑腾,欲要寻回头颅,颜少青五指微张,头颅凌空飞来,被他夺在手中。
鲜血混着脓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流下。袁天罡双眼暴突,獠牙毕现,恨不能驱使自己的头颅飞纵起来,咬断眼前之人的咽喉!
颜少青全然无视他眼中的恨意,抬手将他托高,漠然道:“你有何遗言。”
酝酿百年的计划,在一夕之间成了泡影,袁天罡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厉声道:“我才是这天下的主宰,甚么唐皇,高昌王,大辽可汗,全是狗屁!只要有长生诀……只要有茧人大军,哈哈哈哈——”
摇了摇头,颜少青倏地收拢五指。
喀地一声,这个历史上最著名的相士,暗中操控一切的黑手,终于归了寂土。
肆虐的雷龙化作雨露,淅淅沥沥落将下来,大地被笼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颜少青仰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庞,缓缓闭起双眼。
九星连珠阵,已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