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二十八回 枝头红杏凋零难觅(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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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欄原本于卞柔柔溺毙一案,毫不关心。毕竟几乎连面都未曾见过,况且卞氏姐妹还是二哥朱平栯的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但绕来绕去,这事终究没离开药宫左右。先是淑妃搜检,引出晴未烧纸。自己好奇心至,才与温润儿纠缠不清。继而无心插柳,反帮着抓住了余知墨——那倒霉的余知墨,朱平欄不知为何,实在反感——以为着总算告一段落,岂料又牵扯到云丝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桥栏的事,本王只是信口一说,哪里就认真了。”朱平欄心里自不耐烦,敷衍两句,甩了温润儿就走。
    那温润儿岂肯善罢甘休,一路跟着左右,喋喋不休。直到进了蜀王府,回到药宫,上芍药楼,才暂时放开。而朱平欄则径直去找云丝染,并不叫门,突然闯入。
    云丝染其时正坐在桌前,拨打着算盘。另有六七本账册,胡乱摊开着。她见朱平欄无状,微微皱了眉,站起身施礼,道:“奴家见过王爷!”
    朱平欄却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云丝染不禁气恼,略略提高些声音,道:“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朱平欄忽然长出了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问道:“怎么不见晴未?”
    云丝染更沉了脸,道:“奴家遣她去办事了……”
    “办事?”朱平欄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拍在桌上,笑道:“是办这件事么?”
    云丝染不明就里,仔细看时,一下变了颜色。朱平欄又道:“云丝染,本王平日瞧你,似乎含辛茹苦,忍辱负重,是有担当作为的强女子,还颇为钦佩。万没想到……”
    “敢问王爷,这信从何来?”云丝染略微调理下呼吸,竟已恢复了镇静,打断朱平欄的话,道:“分明有人陷害,污我清白。不知谁人可恶,如此险毒用心,但请王爷莫要轻信谗言。”
    朱平欄无奈,摇了摇头,再无半点恻隐之心,冷然道:“昨夜本王同温润儿一道,当场抓住往后花园投这书信的余知墨。就在刚才,陈良谟大人在知府衙门审案,晴未击鼓鸣冤。公堂之上,言说她自己和余知墨私通,并失手杀死婢女卞柔柔。如今已被打入死牢——难道不都是受你指使的吗?”
    云丝染听闻,突然双眼一翻,身子晃了晃,就要摔倒。朱平欄赶紧上前抱住,哪知云丝染一时晕眩,随即惊醒,误认为朱平欄轻薄,下意识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挣脱开去。
    朱平欄一愣,捂着脸,有些哭笑不得。云丝染踉跄着,退到床边,已明白过来。知道自己错解人意,行了鲁莽事。但满心都是晴未,也顾不得软语赔罪。强咬着嘴唇,问道:“晴未她,真的那么说?”
    朱平欄挑了挑眉毛,揉了揉下巴,那一巴掌非但不疼,还留下些香气迷人。他没有回答,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云丝染寻思了一阵,勉强撑起身,冲着朱平欄施礼道:“多谢王爷告知,奴家另有私事处理,先告退了。”
    说完,云丝染去柜子里取了个蓝皮账册,卷成筒状,塞进袖口。也不理朱平欄,款款出了门。
    朱平欄呆了呆,捡起之前放在桌上的书信,胡乱团了,揣进怀里。等追出去时,见云丝染从杜夫人的屋里出来,叫了两个嬷嬷,直往药宫外头去了。在大门口时,迎面碰上一个婢女,惊慌失措的,匆匆对云丝染行了礼,随后跑进院里,上得芍药楼来。正好杜夫人走到栏杆处,目送云丝染。那婢女便道了万福,说道:“禀夫人,椿园里又死了人。听说是晓寒居的墨霜,在屋里吊了不知多久……”
    声音不高不低的,给朱平欄听了个清楚。他心道:墨霜又是哪个?怎地接二连三出事,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蜀王府里怕是要人烟绝迹了。
    而杜夫人听了消息,却不惊讶。摆手叫那婢女下去,也不知看没看到朱平欄,总之并未回头,转身重又进屋去了。朱平欄不由暗自庆幸,他最怕被杜夫人抓住教训。于是赶紧回了自己房间,看看无人,从柜子底下掏出个包袱。扔在床上铺开,里面是两盒茶叶,一封请柬,半张桃木刻鬼脸面具。
    先前曾撒掉一盒茶叶,为了装晴未烧的纸灰。后来特意寻了一模一样的,买了补上,所以仍旧还是两盒。
    朱平欄拿起请柬,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十月三十戌半禾庄”。连日来四处寻访,得知成都府周围百里之内,都没有叫“禾庄”的地方。而今业已到了所约之期。若是过了戌时,还没头绪。那从狗腿子手里买的这些东西,算是白花钱了。
    他正苦恼,橘红敲门进来,报说宫外有个叫裘三儿的求见。朱平欄猛拍大腿,怎地把自己的跟班儿忘了。于是忙收拾好包袱,藏在身上。待下了楼,出得门口,那裘三儿果然蹲在对面墙根儿下,悠闲地晒着太阳。一见朱平欄过来,便弓着腰,呲着牙,小跑到近前,施礼道:“小的见过王爷!王爷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远远一望,就让人心生向往,甘愿王爷效命,上刀山。下火海,如闲庭信步!”
    朱平欄被他逗笑,道:“不错,以后这话可以换着花样说。事情都办好了?”
    裘三儿自是得意,道“王爷吩咐的事情,小的怎敢怠慢。您大可放心,一切妥帖无比,绝无后患。”
    “很好!”朱平欄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袖口里倒出那块黑铁腰牌,扔过去,道:“再看看这个。”
    裘三儿兴高采烈,接住一看,当时吓得直缩脖子。哀求道:“王爷,小的追鸡撵狗还行的,可这,这是锦衣卫千户的牌子,小的拿着都烫手……”
    朱平欄赏了他一个刮子,骂道:“刚才说的天花乱坠,原都糊弄本王的屁话!又不叫你杀人放火的,只给本王探明白,这个‘鱼玄我’的来历即可。”
    裘三儿颤颤巍巍,托着铁牌,道:“小的领命!请王爷收回腰牌,小的……”
    朱平欄不愿听他牢骚,只得伸手拿了。裘三松了口气,却听朱平欄又问道:“成都附近,有没有一处叫‘禾庄’的所在?”
    裘三儿仔细搜刮半天,还是摇摇头,道:“没听说过。小的在成都混了快三十年,从不知有这么个地方……倒是城外西南二十里,原来一个三家村,村里人都靠着打柴烧炭为生,也有人称之为‘柴禾庄’。前几年流贼作乱,村子被马匪给烧了,现在早无人居住,剩下一片焦土残墙。”
    朱平欄心里一动,掏出五两银子,那裘三儿连连摆手,道:“不敢要王爷赏赐!小的虽在审理所闲混,到底算是王府中人。外头那些个狐朋狗友,少不得巴结孝敬。还有听了消息的,托小的找人办事,嘿嘿,实在吃喝不愁,另外尚有富余。这都是托王爷洪福,小的知足常乐,小的谢王爷!”
    朱平欄笑笑,道:“与本王何干?都是我二哥安排的,你感激他才是正理。”
    裘三儿闻言,左右看了看,忽然贴近朱平欄,低声道:“有些话早想跟王爷……掏一掏心窝子,可一直没得机会。王爷既然说到此处,小的不敢隐瞒。无论王爷是否相信,勇郡王爷的确没让小的监视王爷,或是打探您任何事情。虽则勇郡王爷饶了小的一命,但八成是看小的太不成事,根本没放在眼里,才未收在麾下,而是打发给了……王爷请恕小的直言,兴许勇郡王爷眼里,只有大世子殿下……再者,小的胡混了好些年,这四川地面上的事情,不说全能看透,也差不了太多。那勇郡王爷干的是什么事?是天大的事,是掉脑袋的事!小的生来胆儿小,要不也挺不到现在。真让小的跟着勇郡王爷,还不如在河神庙里要饭呢!而伺候王爷您,小的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你的意思,本王是个窝囊废,成不了大事。所以无人在意,也就没甚危险。跟着本王身边,自然活的长久些……”朱平欄虎着脸,盯着裘三儿。
    裘三儿缩着脖子,强笑道:“王爷息怒,小的,小的可没那样想过,半点没有!小……”
    “行了,你说的其实颇有几分道理。”朱平欄不再吓他,笑道:“不过凡事无绝对。世道变了,做什么都难踏实。你只要尽力替本王办事,管你是谁的人,都无干系!对了,除了‘鱼玄我’的事儿,再去找找成都府里,哪里有卖‘五花迷魂散’和‘五虫夺魄香’的。莫要宣扬,暗中行事。”
    裘三儿点头,因着那药名儿和平常所知蒙汗不同,默默记了一阵,又问了朱平欄有无其他吩咐,才告个罪,转身离去。
    朱平欄则往椿园里,想看看吊死的墨霜,究竟是谁。正巧温润儿也得了消息,两个人见面,互相瞪了一眼,都不言语。等到了晓寒居,人还在梁上吊着。十几个太监婢女围在门口,七嘴八舌的,一见朱平欄来,赶紧闪在两边。
    “可禀报了继妃娘娘?”朱平欄问道:“前院长史司知会了么?”
    “都派人去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近前回道:“可府里管事的,竟都没空来。还是继妃娘娘的令,叫先寻温家小姐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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