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十回 消误会双姝诉衷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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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婉婧抹了把汗,叹道:“这府里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儿,都是无可奈何罢了。”
苏九婉听着话里有话,也不再多言。朱婉婧又指着前边道:“拐过去直走百步,就是药宫了。只是要经过荣总管的住处,他这几日病了,怕吵,咱们轻些。”
几个人于是蹑手蹑脚,总算没再节外生枝。眼前终于到了药宫。说来也巧,刚一进门,寇湄便瞧见了柔柔。她急忙上前拉住,嘴里乱七八糟地问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柔柔开始吓了一跳,等认出是谁,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小丫头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忙扯着寇湄,转个弯,进了间堆满药材的廊房。
“赛赛姐……”
廊房中却是裸着手臂的卞赛赛,原本如玉耦一般的胳膊上,印着一道道刺目的血痕。寇湄只叫了半句,就哽咽起来。
卞赛赛正咬着牙,忍着痛,往伤处涂抹药酒。循声望见寇湄,手上一颤,纠结的脸色迅速恢复了平静。她慢慢垂下衣袖,轻施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郡王妃。”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寇湄不明就里,一下子呆住。只听卞赛赛接着说道:“这里是下人们干活的地方,还请郡王妃尽快移步,免得沾了灰尘,落了身份。”
寇湄颓然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哪成想奔波了大半天,费尽心思,历尽辛苦,跑到药宫来,却给如此莫名其妙地对待。她委屈地看着卞赛赛,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旁边红娘子实在瞧不下去,插嘴道:“卞姑娘,你这是作甚?夫人为了能进来看望你们,可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王爷——”
卞赛赛冷笑一声,打断了红娘子的话:“什么王爷?你说的是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亲下江南给他弟弟选美人的承勇郡王爷?哼,果然是个好兄长呢!我劝你们多加些小心,别像咱们姐妹似的,被人卖了倒帮着数钱!”
寇湄似乎明白了误会所在,赶紧抹了把眼泪,爬起来拉住卞赛赛的衣角,仍旧抽泣着,道:“姐姐莫要,莫要误会,王爷他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是,都是继妃娘娘的命令。且那天王爷还带着唐涛他们,想来救你们的。可是,可是,没想到朱三王子突然就还了魂。王爷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只能暂时作罢。而且,王爷当晚就病倒,病倒在永春宫。昏迷了两天多,直到今日上午才,才缓醒过来。”
卞赛赛闻言微微发愣,满脸疑惑地盯着寇湄,转头又瞧了瞧红娘子,最后目光落在柔柔身上:“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何白门说的是这样一番情形?”
那柔柔听问,低下头,支吾道:“赛赛姐,我其实……也没见到柳姐姐,那些话,都是听云嫂她们闲聊时说的……她们说王府内外都在颂扬,是承勇郡王派人到江南买的美人回来,只为他三弟……还有,我自己也添了一些,胡乱猜测的……”
卞赛赛恨恨地瞪了柔柔一眼,抬手欲打时,胳膊却疼的难以动弹,只得骂道:“你这小东西!真真气死人了!”然后赶紧抱住寇湄,忍不住哭道:“湄儿,是姐姐怨错你了,千万莫怪!都是这几日经历,实在太过艰难……如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柔柔也跟着哭起来,拉住卞赛赛的袖子,对寇湄道:“湄儿姐,快叫王爷救姐姐们出去吧。那些老嬷嬷,一个比一个狠毒,又总是看不顺眼赛赛姐,可是,可是赛赛姐哪里做过这些碾药,筛药的活计嘛。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才进来三天,赛赛姐已挨打四回了……还有柳姐姐她们,被那个杜夫人关在小楼上,听说还给下了药,整天对着个……吓也吓死了……”
“这,只是……王爷为了咱们姐妹,已经险些闯下祸端,连着大病了一场。若非事情棘手,怕也不会如此……”
寇湄想到之前朱婉婧所说,心知这王府里许多事情,朱平栯大概也身不由己。于是眼看着姐妹们受苦,她心如刀绞一般,但仍只是哭,哪里有什么正经主意。卞赛赛到底年纪大些,心性稍显坚强,先止住了眼泪:“湄儿,不哭。咱们姐妹再争也没得用,什么样的命运,都是天定了的。若王爷真是贵人,自然能解救咱们。便是最终无法,只要他心里有咱们,咱们也就知足了。”
寇湄听她说的伤心,更停不下哭泣。朱婉婧一直没吭声,平常玩玩闹闹可以,真涉及到宫院之间的争斗,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红娘子在旁边早烦躁起来,她最看不得女子软弱,当时便要发作。
门外忽然有人喝道:“哭什么丧!再哭都把嘴给缝上!”
话音未落,一个胖嬷嬷推门闯进来,正是那个叫做云嫂的。只见她手里拎着根戥子杆,不由分说,朝着人影便打。
红娘子手疾眼快,戥子杆还没落下来,已经被她一把抓住。云嫂咦了一声,倒没太在意,想抽了杆子再打,却没有拉动。这时候她才看清红娘子的模样,感觉甚是面生,手底下不由叫上了真力。啪的一下,象牙的戥子杆应声而断。
云嫂脸上一紧,猛又拍出一掌。红娘子气这恶嬷嬷霸道,想来卞赛赛身上的伤,与她也脱不了干系。于是攥着半截戥子杆回击,拳头正打在云嫂的掌中,两相碰撞之下,红娘子就觉得腹内一绞,急忙抽身撤步,整个人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稳。那半截戥子杆再也握不住,高高抛在半空。而云嫂这边却纹丝未动,将手掌一翻,轻轻接住。
“大胆!”
朱婉婧见红娘子吃亏,急忙站出来拉架。她把头上的纱帽摔在地上,指着云嫂喝道:“本郡主面前,谁敢放肆!”
云嫂先是一愣,随即慢悠悠地施礼道:“拜见大郡主,不知大郡主为何扮成……又来我药宫里有何贵干?”
朱婉婧哼了一声,拉着寇湄和苏九畹,边向外走边道:“本郡主闲来无事,和姐妹们玩个游戏,也要你管么?这地方恁地晦气,咱们赶紧离开,不然定要倒霉好几日!”
不等说话,四个假太监早跑没了影儿,廊房里只剩下卞赛赛和柔柔,抱着头无声而泣。云嫂站在门口,胖手揉搓着耳垂,考虑着是不是该再寻根戥子杆来,继续自己的教训。正此时,小丫鬟晴未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低头直冲进屋里,拽起柔柔一溜小跑,逃之夭夭。
药宫门外,那柔柔自知躲过一劫,可是心里惦记着卞赛赛,仍旧哭个没完。晴未不耐烦,拿出手帕往她脸上胡乱抹着,嘴里骂道:“整天就知道哭丧!你们姐妹哪个也没死吧?爱哭鬼,早晚给自己眼泪浸死!”
柔柔打掉晴未的手,却抢过帕子,总算把泪痕擦净,止住了悲声,继而问道:“骗人精找我做什么?再骗人,必定……必定……”
柔柔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骗人会得个什么报应,于是只能作罢。晴未也不理她,仍是扯了就走。两个人你推我搡,叽叽喳喳进了椿园。
柔柔倒是头一次来,一时眼睛不够用,好几次脚下不留神,差点摔倒在地。晴未就一边埋怨着,一边提醒着。本来打算乘船,谁知柔柔死活不干。晴未恨得牙痒,也只好继续鹅行鸭步,曲折向北。
着实走了许久。等终于到了碧水潭边,两个人都累得步履蹒跚。又在跨荷桥的台阶上歇了半晌,看看天气,申时已过。正是晚饭当口,除了她俩,园子里连鬼影也没一个。
晴未攒了会儿力气,撑起身,爬过桥。对面是一片稀疏的榆树林,其中有一棵生得特别高大,如鹤立鸡群般,一枝独秀。榆树林向北,就是椿园边墙,也是蜀王府的北墙。忘了哪年挖护城河时,不小心破了个水眼。从此地基不稳,没几年连着垮塌了三四十步长的一段。后来只能补建两尺宽的假城,上头直接砌了女墙。外面虽看不出异样,但总归是个隐患。所以才把左护卫大营驻地挪了过来,就是如今称之为北大营的。
却说晴未过了桥,径直走进榆树林,到那棵独树一帜的榆树王底下,低着头寻觅。也不知要找什么,半天仍旧一无所获。她皱着眉,沉吟片刻,猛一拍手,赶紧往跨荷桥这边就跑。随即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一声,紧接着从墙外飞来一物,直擦着晴未的头皮,砸在碧水潭边上。
“不能扔准些么?”晴未缩着脖子,回过头幽怨地叫了一句,却不见有人回应。那边柔柔也唬了一跳,忙过来捡起地上那东西,原来是个拳头大小的纸团,里头包着块卵石压重。待展开时,发现纸上似乎有字,柔柔正想看个仔细,却被晴未一把夺了去,收进袖口。而卵石也给扔进了碧水潭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