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五回 病长春母子约三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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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妃用手指戳着朱平栯的额头,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先前要摔死杜窈贞的狠劲儿都哪儿去了?”
朱平栯委屈道:“昨夜不过虚张声势,也没真心伤人。再者药宫哪能同鹅馆相提并论,母亲又言说‘下月’,怎么来得及?要是往后延上三年,儿子管保整个四川都握在手心儿里。”
“大言不惭!”继妃气的乐了,倒不再继续教训,转而道:“如今也是逼不得已。昨天京里传旨的到了,带来消息,巡抚廖大亨怕是难保。‘打五蠹’整闹了一年,他倒霉也不奇怪。但现在才传出风声,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前一阵大世子那边往北去的人不少,十有八九正在谋这位子。毕竟从邵捷春到廖大亨,都是吃咱们永春宫的。陈良谟又是个墙头草,所以鹅馆才一直给压住。这回若被他反戈一击,大邑的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到底你搞得动静太大,又是个搬不动挪不走的痛脚。先前地方不查,礼部宗人府不问,自是安稳。此番一旦新任巡抚要打杀威棒,京里再稍有差池。险一险,甚至有圈禁之忧。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半月前,老左探知了鹅馆的一个秘密。”
又是那个老太监!朱平栯颈后发凉,上次给拍的一掌,着实不轻。
“自从年初世子妃回乌斯藏省亲,之后每月初一,夜半三更时分,都会有个女子,混在巡逻的侍卫中,悄悄潜入鹅馆——”继妃说着,斜了朱平栯一眼,道:“你却猜猜,会是谁?”
朱平栯盯着继妃的脸,瞧了半天,并未看出端倪。又沉吟了片刻,才道:“若是一般的宫女,平常的百姓,大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难道是——淑元宫,淑妃娘娘?”
继妃摇摇头,朱平栯接着猜道:“静娴居的如夫人……这可是胡说八道了。”
没等继妃开口,朱平栯自己便否了。再往下,就剩药宫的杜夫人和椿园里近百位蜀王宠妾了。
“总不会是老三的云丝染吧?”
朱平栯把王府里有名有姓的红颜祸水在心里过了个遍,连永寿宫的老太妃也没放过。继妃却笑道:“到底是谁,本宫也无从知道。随行护卫的人太多,头脸裹得又严实,老左不过远远看过几次,但身形步态上却是错不了的。”
朱平栯一呆,不禁泄气道:“母亲原来是消遣儿臣。”
继妃又揪上他的耳朵,教训道:“本宫倒想有那闲情逸致!可惜每天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操心劳神。还不都是为了你!从小就愣头愣脑的,只会惹是生非。稍大一点儿又开始舞刀弄枪,打架撒野。白长了一副书生面孔,里头却是个粗莽武夫芯子。跟你说什么,你也不懂;叫你做什么,也不听话。就藩那年,我已经伤心到巴不得你快点儿滚出府去,真真是眼不见心不烦……说到底,还是多亏了姿容。想起来心酸,本宫耳提面命了一十六载都没教好的儿子,她没两年,就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那时你胸无大志,但总算不再犯浑,不知让人省了多少心。是以姿容离开时,本宫差点也跟着去了!幸而你劫后余生,骤然成熟。开始还真吓了一跳,以为你憋着要闯什么捅破天的大祸。没想到本宫却是多虑了,这二年一路看来,谁还敢说我乔媚娘的儿子不能成事?活活瞎了他们的狗眼!世子之位又值什么?我儿……”
继妃说到激动处,整个人微微颤抖。朱平栯赶紧抓住她的衣袖,打断道:“母亲慎言,慎言。都怪儿子,懂事太晚了。”
“迟来总强过不到。”继妃用衣袖沾了沾眼角,很快恢复如常,略歇了歇,忽然问道:“别院里你那个寇湄,听说南曲唱的不错?明日带进来,给本宫瞧瞧。”
朱平栯吓得忙不迭摇头,继妃莞尔道:“瞧你那小心的,本宫就想看看媳妇儿,不行么?这月二十九,是世孙周岁庆,淑元宫管的事儿。所以下月初一,本宫要宴请淑妃,席间寇湄会来唱上几段儿。兴尽时,天色已晚。于是她告退出宫,然后不知所踪。侑儿你便带人在府内寻找,无意之中撞见些侍卫抓了个女子进鹅馆。放心,到时老左会带着永春宫所有高手从旁协助。你只需像大前日在药宫那样,直捣黄龙便可。行动必要迅速,绝不能给世子留有余地。另外,明日从大邑调些兵来,这次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是不是太草率了些?”朱平栯思来想去,总觉不妥,劝道:“新任巡抚之事,可以另寻办法解决。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母亲千万不要冲动。”
“本宫行事,何曾犯险?”继妃扳着玉指,娓娓道来:“若一切顺利,捉奸在床,便当场将二人格杀。老左会带个女人同去,必要时偷梁换柱,事后或说奸夫淫妇自相屠戮,或用人顶罪,临机应变。若你们只是撞破,无法灭口,那就等本宫和淑妃前去,召集两宫四院的妃嫔公断。若冲不进鹅馆,便只围着,待本宫和淑妃到场,就可名正言顺地搜索。一旦抓住那女子,管她是谁,直接打死。之后是非曲直,还不是由咱们定。说她阴谋刺杀世子,你就是护兄有功。说她被世子所害,你就是替鬼伸冤。再退一步,若最终结果,世子与那女子毫无瓜葛。你只言寻找寇湄,一时莽撞,其他自有本宫担着。实在不济,就令老左将所带女人击杀,以充刺客。至于大邑的兵将,事成,自然没人过问。不成,就扔到北大营中,只说是为了协助成都府剿匪而来。总之,此事百无一疏。这计划其实从你去江南,就开始酝酿。为的是将来山穷水尽,做最后一搏而用。没想到鹅馆自己露出破绽,如此契机,你道本宫怎能错过?”
朱平栯恍然大悟道:“所以那神秘女子究竟何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被堵在鹅馆之中。到时咱们进可攻,退可守。母亲果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继妃叹了口气,道:“说的再好听,也是背水一战。你千万别藏着掖着,手底下有什么能用的人,都赶紧安排好。此番灭不了鹅馆,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朱平栯点点头,暗自盘算着。真能扳倒大世子的话,自己入主蜀王府。外掌大邑,内靠永春宫,还有三年时间,献贼屠川之事,必能扭转。只是一想到左严兴那张阴沉的老脸,总感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关节。
“母亲,父王那里可有安排?万一西楼血卫……”
“你不是早有准备了吗?你父王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得了你这么个乖儿子。什么金陵十二钗,亏你想得出来!”继妃咬着银牙,恨恨地道:“这快俩月了,一直没出过椿园,想必折腾的不轻。至于荣盛,最近身体抱恙,毕回春看过,湿热之症,没个把月下不了床。荣盛不在,西楼血卫不会多管闲事。就算府里乱成一锅粥,他们也不敢离开明月楼半步。而王府内卫,一半在老左手里,留着抵挡北大营。剩下一半,就靠你大邑的人对付了——叫那个唐傻子带队,连云家的仆妇都打不过,千万别去鹅馆送死了。”
朱平栯挠了挠头,脸上有些挂不住,分辩道:“母亲可小看他了。这唐家是祖传的战阵功夫,若非生死搏斗,难免缩手缩脚,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再加上木梯狭窄,又惦记我的安危,所以落了下风,并不奇怪。药宫的胖嬷嬷虽厉害,但真要在沙场相见,十个也不是唐涛的对手。”
“你倒是个好主子,最会维护下人。”继妃哼了一声,掐着指头道:“十月二十二,到下月初一,还有九天。足够你调兵遣将,砺戈秣马了。但有不明,详细安排,可问老左。归根结底,是为你打江山。若你自己都不用心,还能指望谁?别整日里就知道柳如是柳如是,唉,也怪本宫老眼昏花,没看出那贱人竟是个宝贝。”
“母亲哪里老了?儿子出去一年,回来时正经吓了一跳……”朱平栯忙奉承几句,什么青春永驻,甚至逆龄生长,专拣好听的说来。继妃到底受不住,最后掩着口,笑骂道:“臭小子,就生了一张蜜糖嘴,真不知道哪儿学来那些个新鲜词儿。也罢,看在你往日里对本宫还算孝心,就把柳如是——”
朱平栯大喜过望,刚想拜谢,谁料继妃却道:“——暂且放在药宫,如此,也能时时鞭策你,勤加努力。越早办了本宫说的三件事,越早救了她脱离苦海。你也别怪本宫不近人情,王位是大,女人是小,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本宫的良苦用心。”
朱平栯垂头丧气,只好伸出手,母子两个击掌约下三事,却不知永春宫门口,富连海带着独女富饶儿,已站了一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