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撷听了这话，不由得也跟着落了泪。他从未想过害人，却屡屡有人因他而受害……
    “大哥，我……我真的不知……”方撷有点哽咽，还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似在做戏，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只是，你若恨我，冲我来也罢了，为什么要谋反？”
    方磬冷眼瞧着他，露出鄙夷的神色：“冲你？从小到大，那么多人爱着你护着你，父皇、皇叔、陛下……他们一个个都待你如珍如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我……我只有登临绝顶，才能把你们全都踩在脚下，让你们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感觉。只可惜，我命不久矣，看不到你和皇叔身败名裂、遭天下人唾弃的那一天了！”
    方磬越说越激动，双臂猛烈的挣扎，牵扯着牢靠的铁链。不多时，手腕处已被磨破了皮，渗出血迹。可他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仍像发了疯的野兽般，嘶吼着怒骂着。
    “大哥，有件事，我想问你……”方撷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癫狂，“如墨留在帕子上的遗言，是不是你伪造的？”
    方磬终于停止了吼叫，低垂着头，面容被乱发遮掩，看不到表情。
    “如墨……如墨……”
    “是不是你伪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方磬突然断喝了一声，狠狠瞪着方撷，“她的死，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么！若不是发现了你和皇叔的丑事，她怎么会伤心欲绝、悲愤自尽？我伪造遗言，不过是要揭开被埋藏的真相，为她讨个公道，难道我错了？”
    方撷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问：“在直吏府要取我性命的，是你？”
    “是啊！”方磬冷哼，“只是还有旁人相助，才能进行的顺利。”他说着，自嘲般的笑笑，“你莫担心，那个帮忙的旁人也活不了多久了，陛下自然会处置。”
    “那么宋迎呢，行贿案呢，是否也是你主使？”
    “不错。怪只怪那董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给他大好的机会，他却露了许多破绽，被人抓到把柄。”
    “你错了。”方撷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真正授人以柄的，是你自己。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跑来询问，要听你亲口所说，如今听到了，除了徒添伤痛外，还能怎样呢？”
    方磬嗤笑道：“或许我行事不周、用人不当，才有今日的落败。但是六弟，总有一天你也会看清楚，各人的命都是各人挣来的。想要天下人不负你，必须将天下大权尽皆掌握在自己手里。”
    “若真如此，我宁可永远看不清楚。”方撷微仰起头，努力抑制着即将涌出的泪水，转身向牢门走去。
    “大哥稍带片刻，我去吩咐狱卒将你移出水牢。”
    “慢着……”方磬突然开口叫住他，“不必了，反正我也难逃那一刀之苦。只是，倘或你真的念及我们兄弟情分，我……我有件事……求你……”
    方撷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母亲……李太嫔……她性子懦弱，只晓得退避忍让，缩居在宫中一隅，寂寞度日。她对我谋逆之事毫不知情啊！我求你，设法保住她一条性命，打入冷宫也好，贬为庶人也好，千万别让她受我所累，不得善终……”方磬说着，泪水已是止不住了。
    “我对你，向来只有怨恨，可今日，我真心诚意唤你一声六弟，六弟啊……哥哥求你了……”
    方撷的目光落在深沉的池水中，却又像是穿过了池水，去到某个更遥远的地方。他动了动唇，才发现，原来吐字竟如此艰难：“我来此，就是替陛下带个消息给你。李太嫔……她……”
    “她怎样？”
    “……她在你兵败被擒那晚，就悬梁自尽了……两日后才有宫女发现，尸体……都冰冷僵硬了……”
    方磬直着眼睛，兀自默念着什么，忽而放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却又笑了，疯疯傻傻的。
    方撷拭了拭泪，也不管究竟有没有人听，仍继续说：“……陛下破例追封她为太妃，准许葬入先帝皇陵。她一生未得荣宠，如今，也算了了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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