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三十五章 怒犯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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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手中握着从侍卫腰间夺过的佩剑,长身而立,满面肃杀。
周围众人发出惊呼。
徐公公紧张的凑上前来:“王爷,陛下面前,不可轻易动兵刃啊。”说着偷眼看了看皇帝。
昭德帝显然也被这阵仗吓呆了,紧绷着身子说不出话,明黄色的龙袍前襟,溅上了一大片血污。
方宸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目光泠然,直直的盯着堂官郑岙。
“本王没什么耐性,不想和他同样下场的,就照实说!”
此时,大堂外已有数人跪候着,多是得了消息前来探望观风的贵胄重臣。
塨王方磬也早就听说了皇叔破解真相之事。他从王府而来,自然要慢些。
塨王到了殿前,拨开人群走进一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吓坏了。忙忙的参拜过皇帝,退到一旁。
恰见那郑岙正在犹豫间,瞅瞅皇帝,又挨个儿的瞅瞅几位王爷,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塨王急道:“糊涂奴才,照实说便罢了,有胆做就没胆承认么!”
“是……是……是……”
方宸冷笑,手起剑落,又一名衙役被当胸开了个血洞,闷哼着倒地。
众人惊恐万分。
衙役们更是步步退后,只剩了个逃不过、避不得的郑岙,苦着张脸跪在最前面。
按说,在皇帝跟前舞刀弄枪,已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出手杀人呢。若换了第二个,早不知要被赐死多少回了。可偏偏的,这珩王却不管不顾,肆意妄为,接连要了两人的性命。竟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而昭德帝却丝毫无法挟制,只能端坐一边干看着。
功高震主,无视皇权啊!!
长此下去,莫不是又要出个反叛谋逆的煜王!
可这话,大家也只能憋在肚子里,谁都不敢宣之于口。
郑岙咽了口唾沫,斜眼瞥了瞥淮安老王爷。
方磬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走近皇帝身边,附在耳侧悄悄的低语两句。
昭德帝心中一动:若真是那淮安王指使,被郑岙当庭招了出来,岂不连个迂回调解的机会都没了?到那时,朝廷如何处置这位曾有大功于国的老王爷呢?
处置的轻了吧,珩王定然不依,他虽多年不问朝政,可门生党羽依然丰沛,在军中的威望更是无人能及,只消他振臂高呼,要改天换日也不是不可能啊;可处置的重了呢,朝廷就等于同淮安州彻底撕破脸,那老王爷的儿子、如墨郡主的父亲——封了安顺侯的赫连藏羽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淮安州现就有十万兵马,假如齐指京师而来,恐怕也是要生灵涂炭的。
“皇叔,”昭德帝干咳了两声,站起身走到方宸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里尚且滴着血的冰冷剑锋,刻意压低声音说,“皇叔,这事儿不能当堂逼问,依着朕说,还是缓缓吧。”
“若臣不依呢!”方宸凛冽的双眼毫不退缩的迎上君王。
昭德帝顿了顿,尴尬起来。
“皇叔……”
“我——不——依——!”
几乎是一字一顿,力道千钧!
昭德帝沉默不语,半晌,脸上忽而浮起一层柔和的浅笑。
柔和,却没有温度!
他的眼神飘向为方撷全力施救的御医,他们已完成了基本的止血工作,正准备接下来的清洗、上药和包扎。
“六弟的伤势耽搁不得,”昭德帝轻轻的开了口,“这里环境简陋,多有不便。皇叔该顾及六弟的身体才是。若皇叔定要审,朕也不好阻拦,只怕六弟等不得了。”
方宸眸中泛寒。
皇帝这话说的明白,竟是用方撷的命来要挟逼迫他!
若他执意要当庭审问,便让方撷也在这里陪着,不让御医替其疗伤。
好狠的心!好毒的意!
连屡次救他性命的弟弟也不过是枚棋子,为了赢得这天下第一局,都可以随时牺牲。果然……不愧为深谋远虑、心思狠辣的英明帝王。
他是算准了自己舍不下那个孩子,就敢这样冒险!
“哐啷”一声,宝剑脱手而落。
方宸闭起双眼,他知道,再没有机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虽然,他心中早已似明镜般的透亮。
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和顺温暖。
他走近方撷身边,半跪下身来,摩挲着那孩子的后脑,就像是小时候抱了他在怀里一样,总爱坏心眼的揉乱他的发。也或许,只有这处地方,才不至弄痛了他。
“去寻个舒适的躺椅来,多铺几层被褥,将澋王抬到本王府中。”他一刻不停的吩咐门口侍从,而后,又转向御医,“你们,跟本王回府治疗。”
“皇叔,不如就在宫中……”
“不必!”方宸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推开殿门,率先走了出去。
这直吏府大堂让他觉得憋闷无比,再也无法忍受。晃目的光芒陡然窜入眼中,他抬手遮挡着。
原来,拥抱着阳光的天空,也可以如此黑暗。
*********
自从珩王在直吏府大堂当众犯了天威,杀死衙役带走方撷,到如今,也有十几日了。
五六个御医被拘在珩王府中,日夜照料方撷,换药包扎,察色诊脉,商议病情,侍奉汤水,忙里忙外不得片刻空闲,倒将那御医的本职也卸去了不少。
结果有一天,宫中某个得宠的妃子受了些风寒,深夜请不到御医,耽误了时辰就发起高热来。虽无妨碍也着实受了好一番折腾。事后,连向来和气的刘太后都不大欢喜,念念叨叨的说珩王怎么越来越不知礼数了,宫中的贵人即便品级不高,那也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与旁人不同,岂能为了个小王爷,就不管不顾了。
最后,还是皇帝在旁劝了劝,说目前万事以六弟身体为先,众人才都不言语。
方宸自己,更是衣不解带的时时守在那孩子身边。
因他背部的伤较重,白日只得趴在软椅上休息养伤,夜里睡觉也需侧身或俯卧。可偏偏方撷从小儿睡觉不老实,翻来滚去没个正形,方宸恐他睡熟了翻身压到伤处,于是每晚找借口与他同塌而眠。
说是同眠,实际不过是半卧在他身边,看着他逐渐沉入梦乡。然后独自下了床坐在书桌边,携一卷黄卷,守着青灯随意阅览,时不时的望望安静躺在床上的孩子。他翻身时就替他护着伤处;他醒来要茶水时也方便些,不必再唤丫头服侍。
因为伤口的疼痛,方撷经常会在半夜里醒过来。入目的,就是皇叔倚灯揽卷的身影;若恰好他一眼望来,四目对望间,温柔和煦的眼神如同春日微风。
心里,莫名淌过一阵暖流。
有个人,能够这样守护自己,是种多么深沉静默的幸福啊!
如果,时间就这么停下来,停在那年那月,那时那刻……
方撷想着想着,忽又蹙起眉头来。
“怎么还不睡,都四更了吧?”他朝外看看天色。
方宸走过来,柔声安慰:“还疼么?”伸手扶住他的身子,查看了伤处。
层层白纱布裹得严密厚实。
“我还有些东西要看。”
方撷撇嘴,皇叔惯会用这些理由来敷衍他。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方宸扬了扬手中的一段白绢:“今日当真有密报,送信的人这会儿还在花厅等着呢,定要立时裁断。”
却原来,这几日因着方撷的事,非但珩王府里被扰得鸡飞狗跳,连带朝堂上也不得安宁。
那私自用了酷刑残害澋王的直吏府堂官郑岙和一干衙役们,原本被敕令家中待罪,等候皇帝亲审。可谁知,两三日间,陆陆续续都发生意外一命呜呼了,这默契的情形倒好像是约定般的。有打水时跌入井中溺毙身亡的,有登高望远时不慎失了足坠楼而死的,还有在城郊山林里被饥饿的猛兽叼了去……最离奇的当属那郑岙了,竟说是在家里吃豆子卡住了喉咙,活活的噎死了。那尸体恐怖异常,双目突出,彷如铜铃,舌头外翻,脸色青紫,面带诧异,双手僵在胸口,仍维持着死前不住抓挠撕扯衣襟的姿势。
皇帝命人验了尸,呈报上来的结果也并无疑议。因郑岙是有罪之身,皇帝为顾全他妹妹郑贵仪的面子从轻发落,鞭尸一百,埋在了城东的乱坟岗上,其余族人象征性的略加贬黜,连带着郑贵仪也罚了半年的俸禄。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传得绘声绘色,这无疑是个舍卒保车的法子,用郑岙和衙役们的几条小命平息了干戈。
可朝中却有不同的声音,只在私下里隐晦处秘密的蔓延开来:
有人说是珩王下的杀手,目的自然是替方撷雪恨报仇。况且珩王历来手段阴狠,据说,多年前曾有人贩子误拐走了偷跑出府玩乐的方撷,被珩王捉到后用酷吏手段折磨的生不如死,持续了两三日才断气。因着王爷的身份,这段公案便私下了结,连禛顺府尹都未得到报备。
传闻一出,顿时如同炸开了锅。
众人不敢明面上议论,却在背地里风言风语不断。
然而,也逃不过暗卫密探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