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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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那边华无忧捧了绢帕和一叠诗文过来,奉到方宸面前。
“王爷请看看郡主的这几份诗词手稿。”
方宸拿了来,一一翻看,无非是些抒发小儿女情怀的句子。
“王爷,您看这一句……”华无忧指着诗稿。
『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个‘君’字还有‘心’字上,隐隐的有两重墨迹,这是笔迹干透后又因为某些动作而沾染了星星点点的墨印在原字上。”华无忧细细的解说着,边翻过后面一张,“这句里的‘桃花’二字,也有墨痕。”
华无忧又展开绢帕叠在诗稿前:“此帕上的诗句中共有三个‘君’字。王爷,虽然这三个字都是郡主所写,理应相同,可是,连细微末节、甚至落笔的轻重缓急都完全一样,这不是很奇怪么?我们写字时,心境、手感、速度、力道……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更何况,绢帕上的笔迹虽为郡主惯书的小篆,却是毫无随心而动的韵致情趣,看起来死板的很。这么多疑点,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你是说……拓写?”
华无忧点头:“不错。这是有人用郡主的诗稿拓写在绢帕上的!”
方宸心思一转,又问那丫头:“淮安王既有绢帕为证,怎么不早拿出来?”
丫头道:“本来我们都没见着绢帕,是昨天早上桃风姐姐又去整理郡主的旧物,忽然就多出个帕子来,上面还有郡主的遗言,我们立时拿到老王爷面前的。”
方宸沉思片刻,已晓得那桃风有古怪,可她一个小小侍女,怎能翻得起这样惊天骇浪?背后必有人替她谋划。
“如果本王带了你去陛下面前,你敢将这番话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么?”
“王爷……”
方宸意味深长的笑笑:“本王看你也是个聪明孩子,这些事既然告诉了本王,接下来的,也由不得你!若是肯做个证人了结了这段公案呢,有本王保你一世富贵平安;若是不肯,即便本王放过你,那淮安老王爷还能饶了你不成?”
这丫头想了想,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奴婢多谢王爷指点,只是……奴婢的父母家人……”
“这好办……”方宸打断她,回身朝华无忧勾勾手指,“吩咐秦璱即刻去走一趟。记住,要干净利索周全些才好。”
华无忧应声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柳,没个正经名字。因在家时排行最末,都凑合着叫小小。”
“名字也普通……”方宸道。眼光飘向窗边,外面的风很大,弄得窗格子吱吱作响。前两天,那孩子还执拗的坐在窗口吹着冷风,现在却被关进深牢大狱。从小就是个富贵命,虽然没长在皇宫里,可这珩王府谁人不是宠着他惯着他,自己哪天不是费尽心思照料着他。如今大了,竟是连那最最自然的怜爱疼惜都不能够了。
方宸感慨。
忽然就想到那年,相思湖堤杨柳生的好,微风拂起,正是“桃红柳絮白”,他带了筠儿骑马游玩。初夏的湖畔,他编了精致柳条花环戴在筠儿头上,那孩子高兴的在漫天絮白柳绿中唱起刚学的曲子来,竟是《采薇》。那时候,府里刚请了极有学问的大儒教筠儿读诗经。筠儿贪玩,常常对着墨迹满篇的诗本子打瞌睡,该背的背不下来,不晓得让师父责骂了多少回。他心疼筠儿,就暗地里叫府中乐工把师父布置了要背诵的篇章都谱好曲,一首首的教筠儿唱出来。毕竟是个孩子,对唱曲儿自然比背诗来得有兴趣,这才渐渐的知道学了。
筠儿唱到最后一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时,便扬起小脸看着他,说,与泽道一处,时时都是杨柳依依。
方宸闭上眼,唇角漾起水波一般浅淡的笑。
“不若就改作柳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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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妥当后,方宸便带着华无忧、柳依和郡主的诗稿手帕入宫面圣,单单邀了淮安王来,将前因后果、证物证言细细的讲了一遍。
原来,如墨郡主自盂兰盆节之夜心系方撷,从未改变。但因塨王时常陪伴,还刻意送些小巧精细的玩物,讨好追求之意不言而喻。身旁的王公贵族子弟也常拿了这事儿来玩笑,却多是来替塨王敲边鼓的。更有淮安王老爷子,自觉得塨王比那不懂礼数的方撷好了几千几万倍,巴不得孙女儿答应这门亲事,整日也用些大道理来开导,或是气急了就板着脸翘着胡子的教训。
如墨被逼迫的无法,只得照着桃风的主意,假装应下来,心里,却是早有了计较。盼着最后再见方撷一面,便以身相殉,全了自己这番痴心苦意。
方宸这通道理说出来,有凭有据,不由得人不信。那淮安王虽然仍不甘心,可想想这半月来自己的言行和如墨的反应,估摸着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若执意追查下去,倘或再牵扯出些什么污了郡主名节的事,反为不美。
遂抹了把眼泪,好歹同意两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
方宸冷眼旁观,老王爷似是并不知证物有假,看来那背后出谋划策的还另有他人。如方宸这样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的,稍微转了转,已猜出是谁。但那人身份特殊,又碍于现下的局面,不好处置了他,只得暗暗的记下这笔账,以后得了机会再算清楚。
“既如此,就请陛下下令,赦了澋王。”方宸躬身一揖。
皇帝正盼着他这句话,巴不得早早赦免方撷。一挥手,遣了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徐公公去直吏府传旨。
谁知,徐公公去了也就半柱香功夫,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撞进大殿一劲儿的磕头不止。
“万岁,万岁爷啊……”徐公公脸色惨白,颤抖着唇半天才哼出一句,“小王爷怕是……怕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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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奔到直吏府大堂时,遍地血腥的人间炼狱亦不足以形容那场面。
广阔却阴暗的厅堂上,鲜血四溅,只有堂官的一方座位下还能落足。
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躯体,瘫倒在满地血泊中。身上破烂的囚衣被鲜血无数次浸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白色。漆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被汗水和血水打湿,黏腻的贴上面颊,只是看着都觉得极不舒服。然而,那具身体早已没有了这样细微的感受。
四周,随意丢弃着曾经使用过的各色刑具,仿佛昭示了审问过程是何等残酷。
因徐公公来传过旨意,安排了侍卫将直吏府团团围住,那堂官郑岙和一众衙役怎还敢妄动,只好乖乖的伺立在角落。当值御医尽皆赶来,围在澋王身边查看伤情。须发皆白的几位老大人边小心翼翼的翻动着方撷的身子,边眯着眼呲着牙的感慨:这哪还有一处好地方能下手救治的呢?
“筠、筠儿……”
方宸试探着唤了一声。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沾满血水、惨不忍睹的身体,就是他养育疼爱了十多年的孩子。
他走过去,伸出手,极缓极轻的拂开乱糟糟的发丝,露出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来。
“筠儿!”方宸惊呼,冲过去推开挡路的御医,伸手抱上那孩子的身体。
然而,触手之处,湿滑黏泞一片。脊背上单薄的皮肉恐怖的向外翻绽开来,露出一段森白的骨。
“王爷!”旁边御医死死拉住方宸的手,“千万不可啊!小王爷受了脊杖之刑,处理不当是很容易致残的。”
方宸睁大眼睛,哆嗦着嘴唇,怔怔的看着老御医,好像丝毫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老御医摇摇头:“王爷,请暂且歇息片刻,让臣等来吧。”
方宸呆呆的看着御医们撕开染满血渍的衣衫,现出大片大片可怖的伤口。血肉都融在一处,几乎无法着手医治。
方宸神色迷茫,想要站起身,可脚下一软,又跌坐在地。早有两个伶俐懂事的小太监跑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将他搀扶到旁边靠椅上。
“皇叔,这,这是怎么了……”
昭德帝也已带着淮安老王爷和一众随侍们赶来,看见这情景,惊得无以复加。那五六个御医将方撷团团围住,自然插不进手去,他只得来到珩王面前,低了头小心的问,“皇叔……”
才叫了一声,就发现方宸呆滞的表情,知道他心中震痛惊惧,已是六神无主了。
昭德帝无法,只好耐着性子,陪在方宸身边等候。忽然看见瑟缩在墙根张望的郑岙,心里怒火顿时压制不住。
“狗奴才,还不滚过来!”
那郑岙一抖,连滚带爬的来到皇帝面前,只是连连的叩头。
“怎么回事?!!”
郑岙抬起头翻着眼睛看了看皇帝的表情,心里恐慌:“陛,陛下……臣,臣,臣……”
“到底是谁做的?”
郑岙抖着手指向一干衙役。
那群奴才见这情形,明白郑岙为了自保定会推他们出去顶罪,纷纷的拥过来磕头求饶。
“陛下,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办得糊涂事……”领班的衙役壮着胆子说。
他话还未说完,倏然间,空中阴冷的寒光闪过,那犹自张着嘴瞪着眼的半颗脑袋已飞出殿外,只剩了个僵硬的身体摇了两摇,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