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二十章 盂兰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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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事,谁人都不再提起。
方撷与昭德帝仍是平常模样,既不过亲也不疏离,但两人心知肚明,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抹不掉,有些话说出来也永远咽不回。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破了,就再也无法修补如初。
方宸冷眼旁观,看着两人关系不尴不尬的有些蹊跷,私下问了方撷几次,可他总支支吾吾的不愿言明,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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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光飞逝,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
宫中依惯例祭祖,在太华殿郃凤台设了道场,无数的瓜果糖饼堆积如山,浩荡的旌旗仪仗遮天蔽日,连绵的佛音祝诵不绝于耳。皇帝带着众臣工参拜完毕,退至殿内观看戏班排演的杂剧,更请了法师扮上钟馗驱魔捉鬼。
因宫中祭祀活动不但有王族参与,还宴请了许多侯爵及亲眷,更有些是不远万里从封地而来的。一时间,人潮拥挤,气氛热烈,倒有了那么点民间百姓赶庙会的模样,直如上元灯节般的喜庆非常了。
这边方撷拉了方宸,挤在人群中看那杂剧,指指点点的评说笑谈。忽见一妙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走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施施然敛衽一礼。
方撷不认得那女子,珩王却知道,这是淮安王赫连青平的孙女,闺名唤作如墨。
话说那赫连青平本非王族后裔,论理是不应赐了二等王位的。
只因在弘元七年,还是宁隆帝时期,后陵遭遇百年不见的大旱天气,境内最重要的母亲河许江干涸枯竭,两岸麦田粒米未收,饥荒严重,饿殍遍地。可偏偏此时,西北部的大魏国举兵来犯,内忧外患齐袭而来,朝廷拨款赈灾尚且不及,哪里还有粮草军饷去抵御外敌,朝中人心动荡,捉襟见肘的局面立时显现。
这赫连青平早年做过军官,在营中并不得志,于是辞官返乡经营瓷器生意,成为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富商。他虽未居庙堂,却仍有忧国忧民忧天下之心,在此天灾国难之际竟毅然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又四处联络游说各方巨贾,集结了无尽的兵马粮草,亲率大军赴疆场抗击魏兵,死守边关。
此战中,赫连青平身受十三处刀伤,随军参战的五个儿子也仅余其一。
待外敌退却灾患平复,宁隆帝感动于赫连青平倾尽身家赴国难的觉悟、勇气与大智慧,破例封了二等淮安王,世代承袭,赏赐淮安州为封地,另有无尽的宅邸金银玉帛等物,当真是天恩浩荡。
这如墨姑娘正是赫连青平最疼爱的小孙女,自幼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如今二八年华,已是出落得清丽脱俗,美艳动人。她儿时曾随了赫连老王爷入宫朝圣,先皇见了也是喜爱,当庭便封为郡主。
如墨向宸、撷两人行了礼,落落大方又娇滴亲切的唤了声“珩王殿下”。
方宸笑道:“原来是如墨啊,多年不见怎么倒跟本王生疏了,本王可是把你当作亲侄女看待的。”说着拉过旁边的方撷,“这是本王侄儿方亦筠,你小时候来京未曾见过他吧。”
如墨看着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不禁心中一震,只觉得仿佛前世擦肩而过、今生再续前缘般的熟识。
又见那人也打量着自己,清澈的眸子里似泛起了朵朵桃花,逐水而去,竟有说不出的温存体贴。
如墨毕竟是个年轻女儿家,顿时羞红了脸,微微低下头,细声道:“原来这位就是澋王殿下。小女幼时来京,便听说皇叔府上养着一位王子,是极聪明伶俐,博学多才的,又生的容貌俊美,气韵风雅,很得先皇和皇叔喜爱。只是如墨福薄,未有机会登门请安,所以不曾见过。”
她不知不觉中,已换了对珩王的称呼。
方宸看她这副神情,心中已是明了,暗自思忖:那赫连青平贵为一方王侯,有管辖封地政务之权,且因他曾从商,于经商之道所知颇深,如今淮安州在他的治下,早已成为后陵王朝的商贸重地,富可敌国,又有一定的权限可自主招募兵马,守卫封土,便如国中国一般逍遥自在。若筠儿能与他家联姻,此生富贵奢华不必担忧,更有了个强大的政治力量相助。即使日后朝堂有变,凭着这样的靠山,任谁也不敢轻易犯他了。
珩王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偷眼看两人时,却见一个低着头红着脸;另一个笑容隐隐含义未明。不禁又愁上心头:年轻人一见钟情是有的,可这般笑望不语算怎么回事啊?筠儿这小子也真不叫人省心,难不成你追女孩讨老婆也要我这做皇叔的替你冲锋陷阵?!!
方宸认命般的摇头暗叹,见两人还是那么僵着局面,只好又换上柔和可亲的笑容,特意将方撷推到郡主面前,殷勤介绍道:“如墨,本王这侄儿啊,小时候最是个调皮淘气的,你那时未见他倒还好了。不过现在长大了,自然聪明过人。筠儿才华横溢,武功精湛,诗词歌赋等风雅之事无一不能,这些原不必多说,都是皇叔我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单说这品行端方性格温和吧,那也是千里挑万中选,放眼京城的年轻贵胄子弟,再没有更优秀的了。还有这相貌,如墨你看看,算不算得绝世的美男子,比潘安、宋玉之流亦不遑多让啊……”
他这边夸得惊天动地、翻江倒海,方撷听得心孤意怯,冷汗涔涔。我的皇叔大人啊,夸奖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他悄悄拉扯了方宸衣袖:“皇叔这是说我呢?”
方宸迅速的瞪了他一眼,封杀掉他打算拆台的说词。
“如墨啊,你看本王这侄儿如何啊?”
如墨眼波流转,已泄了点点情思。
“澋王殿下是青年才俊,自然……自然无可挑剔。”
方宸听得心花怒放,连连道:“别叫殿下,就叫他亦筠吧。筠儿,你也唤郡主如墨好了,这样更显亲热。对了对了,如墨啊,我家筠儿与你年岁相仿,还尚未迎娶正妃。你不知道,那些朝臣的千金啊,富豪的女儿啊,各种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谁人不盼着嫁这样的如意郎君?那递给皇上的折子里就常有提及儿女亲事之词啊,只是皇上未开金口,还做不得数。若你觉得合适呢,本王就去向皇上进言,说你与我家筠儿……”
“皇叔……”他还未说完,只听如墨郡主娇嗔一声,“你……你……你为老不尊……”其实那如墨本就对方撷一见倾心,先前听珩王肆意夸奖方撷,虽知有不实之语,可早已被他说动,心神荡漾不止。哪料到,他越说越直白,越说越不像话了。如墨一个平日不出闺门的天真少女,怎么经得起这些话,只觉脸面发烫,心慌意乱,早就飞红了双颊,一跺脚跑开了。
“诶,我……”方宸愣在原地,心道,什么话啊,怎么就不尊了?不尊也罢了,本王哪里老,哪里老了!
回头见方撷那副忍笑忍得快内伤的样子,心里一怒,抬手就给了他一记爆栗。
“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好歹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方撷揉着额头,一脸委屈:“您老都夸成那样了,我还有说话的必要么。不过,皇叔……”他忽而贼笑起来,“你这样不着边际的夸奖我,真正目的是为了要吓跑人家姑娘对吧。”
“胡说!我吓跑她做什么?”
方撷笑了笑不答话,却偷偷伸手揽在他腰间:“泽道,我听说民间有放荷花灯的习俗,场面盛大繁华,颇为有趣。不如等宫宴结束,我们一起去看吧。”
“你既然知道,刚才怎不邀郡主同行?”方宸白了他一眼。
方撷的手滑到他掌心,暗暗的与他十指相扣:“我想和泽道去呀,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好。”方宸叹了口气,每次面对这孩子的要求,自己都无力拒绝。算了,如墨的事就先放放吧,反正那淮安王还要在京城住些日子,不怕没有机会撮合这对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