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十三章 夜袭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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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
林中湿滑泥泞,行走不便。
方撷与昭德帝及“锦瑟华年”汇合,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不足二十个青龙营护卫,其余的人恐怕已遭了不测。天眼看着就一点点暗下来,他们向着沂山深处而去,边行边寻觅些可用来藏身的洞穴石窟好捱过那漫漫长夜,要知道,在夜里行走于漆黑幽密、遍布猛兽和叛军的树林,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正走着,听得前面不远处隐有马蹄声。
“锦瑟华年”中的年——尧念君忙下了马,以耳贴地仔细听了听,面上逐渐露出疑惑之色。
“小王爷,人数不多,应在五六人左右。”这一行人等虽是以昭德帝为尊,可实际掌控全局的却是方撷。况那“锦瑟华年”原是珩王死士,后随了方撷,心中眼中便只有这两位王爷是主子,哪里顾及皇帝。
方撷蹙眉想了想,吩咐众人将皇帝团团护在中央,不许散开。自己带了上官锦袖前去探看。马儿刚跑出几十米,就见五骑快马自对面山岭而来,为首一个人身穿橙黄锦袍,系了同色的披风,头戴七宝云霞冠,骑着枣红马,右手握缰,左手拎着佩剑,剑上染血,剑鞘已不知去向。
却是塨王方磬。
方撷见他情景像是与人动过手的,只不知他到底站在哪一方。他不敢贸然上前,暗暗的全身凝起内力,用手按住腰间宝剑。
“六弟,你这是……”塨王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不觉诧异道。
原来,方撷一路护着皇帝躲避追兵,未曾仔细擦拭过脸上的血迹。此刻伤口虽结了痂,不再渗血。可那早已干涸了的斑斑血痕却仍令人惊骇不止,加之他杀了四个兵卒,脸上身上都被血污了大半,猛然看去,倒像是伤得不轻。
塨王到了近前,见方撷面色肃杀,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宝剑,恍然大悟。
“六弟,你莫误会……”他急急辩解道,“我对圣上绝无异心。适才在林中行猎,突遇老四营里的保义郎曹越,那狗奴才带了十余人,二话不说举刀就是一通砍杀,我等毫无防备,乱了阵脚。多亏我手下的侍卫们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我才能再见到六弟你。只可怜我的手下……”
他看了看跟随在后、身上沾染尘土与血渍的侍卫们,悲戚之色愈胜,说着说着竟掉下眼泪来,“如今就剩这几个兄弟了。”
“依此说,四哥怕是真的要反了。”方撷叹道,“只不知,大哥有何打算?”他边说着,边暗暗的朝上官锦袖递了个眼色。那上官锦袖何等精明聪慧的人物,立时上前去挨个儿询问了侍卫们的伤处,又撕下衣角细细帮他们包扎了。顺便悄悄的向方撷点了头。
方撷知那几人伤势属实,心里一松,吁了口气。
“我,我也没了主意……”塨王道,“现在形势不明,贸然回御营怕也不妥,只不晓得圣上和其他几位弟弟们怎样了。”
方撷叹了一声:“大哥,实不相瞒,我们这边情况也是如此呢。”
“什么?那圣上……”塨王大惊。
“暂时无碍。”方撷指了指来处,“我们大约有二十人左右,护着圣上打算寻一处隐蔽的洞穴躲藏。”
塨王道:“躲藏一时倒还罢了,只是总要想法子透了消息出去。”
方撷点点头:“我正有此意。大哥且先去见过陛下吧。”
六人一道而去。
塨王参拜了圣上,见彼此都是这般狼狈模样,又想着还不知隐在何处的叛军,心中凄惶不言而喻。众人不及叙说,已是继续向着深山寻找藏身之处了。方撷依旧带了上官锦袖探路开道,侍卫们簇拥着皇帝走在中间,塨王断后。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天色已完全阴沉了下来,忽听队伍中有人“咦”了一声。
方撷转头看时,却是尧念君。
这尧念君是个身材矮小,却黝黑精壮的男人,三十岁上下,使得一手好双刀,因这次是暗中随护,故特地穿了灰布褂子,打扮得像个平民百姓。他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熟悉石材地质,惯会开山挖洞、布陷设伏。
此刻他正伸手指了一处山石,向众人道:“快看,那不是个洞口么!”大家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在那山岩边杂草丛生处隐隐的有个小洞。看那大小,不过可容一人出入,想来里面空间也是有限,如何容得了这许多人?
尧念君似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跳下马去急匆匆拨开草木,朝里探望了,退回身兴奋的喊着:“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处山脉是中空的,里面蜿蜿蜒蜒的,可还大的很呢,躲个二三十人不成问题。小王爷,快请进吧!”
方撷也下了马,凑到洞口前看了看,因光线昏暗也看不出究竟,只觉风声凛凛,穿穴而过,想是有几个洞穴连通的缘故。
“小王爷,我敢断定,这洞中不但宽阔深邃,而且还有水源。”尧念君道。他四处寻觅一番,捡了根适于点火的木棍,又从自己包袱里摸出一块粗布紧紧缠住棍首,不知浇了些什么东西上去,取过火折子,将那木棍点燃。
方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念君,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可真多啊。难不成,你早就料到这情况了?”
尧念君一笑:“都是从前跟着珩王出兵征战、野外宿营时养成的习惯了,像布块、油料等我常会带些在身上的。”说着,举了火把弯腰钻进洞中。方撷令侍卫们守护着皇帝在外等候,自己也一躬身,跟了进去。
有了火把,洞中豁然敞亮起来。果见其中异常宽阔,再往深处走,便有了潺潺水声。
“小王爷,你看……”尧念君将火把向前伸了伸,只见火光照亮处,一道窄窄的浅溪流淌而过,竟是个地下河。方撷不曾见过这般景象,忙忙的奔了过去,看那溪水干净清澈见底,便跪在溪边挽起袖口,伸手捧了一汪溪水来尝了尝,也不知是这地下河水的特别处,还是他许久不曾喝水渴得紧,只觉那水味道甘甜,竟是比酒水也不差什么。
“真真是奇观!”方撷赞道。
两人又向前走了五六十米,火光忽然闪烁跳跃两下,显得昏暗不明起来。
尧念君拦住方撷:“小王爷,不可再入内了。恐怕里面地域逐渐狭小,气息流通不畅。”
方撷心有不甘的张望了下,点点头,两人原路折回洞口。
“陛下……”方撷跪在昭德帝面前,“臣已查探过此洞,里面宽敞广大,能容三十余人。洞里深处还有条溪水,水质干净清澈,可取来饮用。”
“好,好!一切都依六弟的主张。”昭德帝突逢变故,心中凄凉惶恐,又在山野间奔逃多时,也觉得困乏不堪,唯靠着方撷的保护勉力支持罢了,此刻但凭他做主,再不多问。其余侍卫们也早看明了情况,有事只禀报与方撷定夺。
方撷站起身来,吩咐侍卫们寻些木棍制成火把,不必多,四五支足以。又令尧念君将那洞口石块稍稍凿开些许,让马匹也可入内。
尧念君本就是个挖洞开山的能工巧匠,早已从他那看似万能的包袱里又拿出一双小巧的工具,似镐似凿,仿佛两只坚韧利爪。尧念君持着那器物叮叮咣咣一阵敲打挖掘,不一会儿,原本窄小的洞口就豁然开朗不少。
此时,火把已备好了,众人鱼贯而入。
先将马匹安置了着人轮流看守,然后取了水,或是饮用或是擦洗。那塨王方磬不知从何处找了半个破瓷坛子,拿去细细的洗净,盛了水奉与昭德帝。侍卫们在内洞生起小火堆,将之前打到的还挂在马后的猎物拿来烧烤充饥,多是些便于携带的野兔野鸭。
方撷与方磬商议着,让侍卫们五人一组守护在洞中,约一个时辰轮一次岗,这样人人都能稍事休息,不至疲惫过度。
一切安顿妥当,方撷走到洞口看了看,厚重的云朵遮蔽了月亮,只有几点零落微弱的星光散布在黑沉阴暗的天幕上,照那位置来看,应是到了丑时了。
方撷回到昭德帝与塨王身边,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陛下,如今天色黑沉,外面倒还平静,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将消息带出沂山的机会了。”
昭德帝已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拉住他双手,道:“六弟打算如何?”
“臣弟愿突围回京,通知皇叔领兵救驾!”方撷脸色凝重,目光深沉,火光映在他如玉的容颜上,显得神圣而庄严。
“陛下,若天怜我后陵,愿臣弟此行顺利,即日便可率兵勤王,剿灭叛党;若不幸未能成功,则臣弟只有以身殉国,望陛下多多珍重,不可正面迎击叛军,只能尽力与之周旋,以求它法脱身。”
他说到动情处,渐渐的红了眼眶:“臣弟此去亦不知结果如何,就在这里拜别两位哥哥了。”
方撷说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昭德帝见他如此,心中也是悲切难忍,想着,自己这六弟,如今也不过19岁,说起来还算是个大孩子呢,可转眼间却要以一己之力突围回城,搬取援兵。今日一别,有可能就是阴阳两隔。忽又想到,若方撷不能突围,自己这皇帝早晚也要命丧在叛军之手,不觉愈加惶恐凄凉。
方转身又朝塨王拜了一拜:“大哥,今日我只以弟弟的身份请求你,求你在援军未到之前,务必保护好二哥。他日援兵一到,叛军尽除,大哥可就是保皇护驾的第一功臣了。”
那塨王圆滑老到,心思缜密,怎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忙也跪了下来:“六弟这说的什么话!“他举手指天,赌誓道,”在公,我方磬为后陵臣子,必定为君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私,我忝为先帝长子,即便牺牲性命也定当护弟弟们周全!”
他从衣服里掏出两只小小的方印当着昭德帝的面儿,递给了方撷,“这是陛下禁军中苍麟营和玄武营的印信,加上六弟的朱雀营,总共也有七八千兵力,岂不比再去调动京郊兵马更便捷迅速。六弟且拿去吧。“
方撷接了印,小心的收进内袋。只随身带了银枪,将宝剑交给昭德帝,又叫了“锦瑟华年“来低语吩咐几句,四人均面有难色却不好反驳,只得送了方撷走出洞口,眼看着他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